第792节
日期:2013-01-0623:56:30
从出身上来说,哥萨克人和哈萨克人非常相似。前者的成员大部分是试图脱离沙俄帝国控制的农奴或者城市贫民;而后者则是由脱离金帐汗国的突厥游牧部落所组成(哥萨克和哈萨克同义,都是突厥语“自由人”之意)。在沙俄帝国还没有能力直接控制欧亚草原,而蒙古人所创建的游牧帝国体系,又不可避免的陷入衰退、分裂状态时。中亚——南俄草原所组成的“西干草原”地带,也就此开始了地缘政治上的重组过程。
蒙古人在欧亚草原所建立的,以尊黄金家族成员为汗的游牧体系,最终崩溃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所谓有盛就有衰,无论再强大的帝国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只不过按照过往的经验来说,草原上的政治重组,始终是游牧民族内部的事情。或者说,无非这些部落当中,有一个最强大者最终统一了整片草原,并将自己的族名覆盖到其他部落头上罢了。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有些不同。因为从欧洲方向参与草原地缘结构重组的成员,并非游牧体系的成员。相反,他们更应该被视为西方文明在草原上的代理人,他们就是“哥萨克”人。
哥萨克人出身刚才我们也说了,他们之所以成为草原游牧体系的终结者,源于他们与游牧体系迥异的地缘背景。尽管看上去,这也是一个驰骋在草原上的马上“民族”。之所以为民族二字打引号,是因为在苏联官方认定的民族体系中,并不承认哥萨克是一个单独的民族,而只是俄罗斯族内部的一部分罢了。这种情况与汉族体系中的客家人,颇有些类似。不过这些官方的认定,并不影响我们从地缘角度来审视他们的存在。
哥萨克人与哈萨克人区别,首先在于人种上。尽管哥萨克人在形成过程中,也吸收了一定的突厥游牧者,但族群的基本属性,还是属于斯拉夫人(主要是俄罗斯人、乌克兰人)。而后来被定义为“哈萨克”的族群,则是属于在中亚已经生活了上千年,并不断补充新成员加入的,混血突厥游牧部落。当然,人种上的差别并不是造成他们分隔成两大族群的根本原因。实际上所谓的突厥人,本身就是由欧、亚两股游牧势力混合而成的。在草原游牧者看来,肤色、长相从来不是阻止他们融合的问题。
问题在于,那些为脱离沙皇俄国控制,而选择进入南俄草原做“自由人”的斯拉夫人,已经拥有了成熟的民族认同,在文化上很难融入突厥体系了。这一点,又与整个西方在文明影响力上的崛起有关。尤其是在俄罗斯帝国,从拜占庭(东罗马)帝国手上,过继过东正教之后。这些在政治上试图脱离俄国控制的“自由人”,最起码在宗教和语言上,已经很难伊斯兰化和突厥化了。就这一点而言,虽然强力,但在“文化”上却略显原始的蒙古人(蒙古人最初所信奉的,是原始的萨满教),就吃了大亏了。代表帝国征服各方的部落,后来大都被当地文化、民族所吸收。
实际上,早在沙皇俄国建立之前的13世纪,也就是东斯拉夫人各邦国还在接受蒙古金帐汗国的统治之时,就已经开始有不同民族出身的人,试图在草原上过“自由人”的生活了。也正因为这一时代的背景,突厥语的“哥萨克”,才成为那些在南俄草原游荡的斯拉夫人、突厥人共同的名称。只不过,民族出身、语言、宗教迥异的两拔自由民之间,最终还是形成了不同的体系,并成为西方文明与草原游牧文化,争夺欧亚草原主导权的代理人。
就地缘政治背景而言,哥萨克——哈萨克两大族群的形成,与16世纪中叶的两个国家的形成有着直接关系。一个是沙皇俄国人建立,另一个则是哈萨克汗国的形成。前者的形成,无疑是东斯拉夫人族群的一次成功整合。而出于增强国力的需要,强化中央集权体系也加速了土地兼并和对农民的人身束缚(变成了所谓“农奴”)。这种改变也使得逃往南俄草原的斯拉夫人数量剧增,以至于可以自成体系,与正在重新组成的突厥游牧体系相抗衡。至于这个新的突厥游牧体系,自然就是正在解读的,整合了从里海之滨到天山北麓各突厥游牧部落的“哈萨克汗国”了。
按照上个世纪流行的阶级划分来说,那些斯拉夫人的草原自由民,更应该与同样背景的突厥游牧民走的更近,甚至融合。不过,我们刚才提到的那些根本性的民族背景(语言、宗教,甚至人种等),最终还是起了决定性作用。尽管那些哥萨克人,最初是为了脱离沙皇俄国人统治,而逃到南俄草原上的,但共同的民族背景,还是让他们决心成为俄罗斯帝国在草原上的代理人。对于二者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双赢的决定。帝国可以通过这些拥有与游牧民族同等机动力、战斗力的哥萨克,扩张帝国在亚洲的领地。而哥萨克们,则可以依靠强势崛起的俄罗斯帝国,所提供的支撑作用(包括从西方文明中获得技术优势,如武器),来扩张自己在草原上的利益。
反过来,那些重新组合起来,试图在草原上重新崛起的突厥部落联盟——哈萨克人,就很难向他们的祖先那样,对南俄草原保持压力了。而等到哥萨克人,为俄罗斯帝国扫清南俄草原上残存的游牧汗国、部落后,哥萨克人的目标就不可避免的指向中亚草原了。
抛开这些政治、文化背景,从更原始的地缘发生来分析哥萨克与哈萨克人的博弈。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一场发生在南俄草原与中亚草原之间的板块碰撞。也可以将之看过是两种不同属性族群之间的博弈。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活跃于南俄草原上的哥萨克人,其支撑自己存在的生产方式,并不是“传统”的游牧。事实上,如果按照我们在古典时期经常用到的三类族群标签来定义哥萨克人的话,我们更应该将之定义为“渔猎”
民族。也就是说,哥萨克人在草原上的扩张,可以称之为“渔猎”文化对草原游牧体系的一次逆袭。至于是什么原因,让我们作出如此有趣的定位,我们下一节再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