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节

    日期:2012-11-123:21:00
    近代发生在天山南北的地缘博弈,实际上和大部分的古典时期是有很大区别的。在古典时期,来自蒙古高原、中亚等地的游牧民族,才是天山博弈的主角。从结构上来看,这种博弈基本呈现南、北对抗的模式。只有在中央之国,凭借广袤的纵深,强力渗透到了西域之后,这种模式才会发生变化。
    尽管争夺中亚——西域板块控制权的力量,来自于不同方向。但伊犁河流域都是当然的中心板块,这块风水宝地所提供的不仅仅是水草丰美的牧场,更有控制东西、南北交通的枢纽之利。就中央之国而言,我们所正在进行的华夏第一帝国(秦汉)时代,暂时还没有力量把势力范围覆盖于此。为华夏文明第一次尝试在伊犁河流域及整个天山北麓设立行政机构的,是另一个融入了北方马上民族基因的帝国——唐帝国。只不过,鉴于蒙古高原的战略威胁并没有被有效解决,这种尝试总的来说并不成功,也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记。
    不管怎么说,汉、唐、清三代都以自己的方式,在长达二千年的时间段,为华夏文明向西渗透作出了自己的努力。这些历史沉淀也直接为我们今天去维护领土完整作出积极贡献。比较有意思的,今日在大家看来似乎最不稳定的南疆塔里木盆地,在历史上却是华夏文明在天山南北所控制的,最为成功的板块。事实上,鉴于这个板块整体的地缘实力太弱,在历史上很少有机会成就独立的政权。附庸于更为强大的政权几乎是它唯一的出路。
    在纳入了东北渔猎民族基因的华夏文明,再一次的将触角伸到了西域之时,来自东欧平原的俄国人,也凭借整个欧洲在技术上的先发优势,在时隔三千多年后,又一次的渗透到了天山北麓。这使得天山南北的命运,被完全交由了两股板块之外的力量来决定。就中亚——西域的历史来说,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因为在各个历史时段的地缘博弈中,博弈的各方中总是会有土著政权以独立的姿态参与其中。这种变化,其实也在喻视着这个世界的博弈模式,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以往在欧亚大陆呼风唤雨的游牧民族,不可避免的在新世界格局下沦为配角了。
    对于100多年前,中、俄两国在西域——中亚的恩怨,相信大家都多少都有所了解。只是为什么我们要说欧洲人,也是“又”一次渗透到天山脚下呢?中央之国数次渗透西域只是基本的历史常识,难道俄国人也曾经在三千多年前,扩张到天山脚下?情况当然不是这样,所谓“俄国”的概念,最多不过追溯到13世纪末的“莫斯科公国”。我们这里所说的欧洲人,指的是来自欧洲大陆的“塞种人”。如果说在河西走廊时的月氏人,到底是黄种人还是白种人,还存有异议的话,那么所谓“塞种人”是来自东欧洲平原的白种游牧部落就没有异议了(欧洲称斯基泰人)。在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被匈奴人整合在一起之前,以塞种为代表的欧洲游牧民族,才是天山真正的主人。而伊犁河流域,当时正是塞种游牧部落活动的中心地区之一。
    作为东欧平原与蒙古高原之间的板块,中亚无疑是欧、亚最有可能发生博弈的板块。当然,从位置上看,西西伯利亚平原似乎更有机会成为双方博弈的焦点,只是过于寒冷的气候条件,让双方博弈的战场南移了。如果从种族覆盖的角度来看,这场跨度长达两千年之久的博弈,并没有胜者。因为除了北部的一些代表蒙古高原游牧力量延长的蒙古部族,以及帕尔尔高原之上,那些代表欧洲游牧部落遗存的“塔吉克人”以外。我们现在在天山南北,所看到的土著居民,基本上都是黄白混血了。各民族之间的差别,无非是在于混多混少罢了。
    从技术上看,欧洲游牧民族能够在三千多年前,成功的向东渗透,利益于他们对于马的驯服和使用。那些驰骋在马背上的“斯基泰人”,曾经是欧亚许多民族的恶梦。只是当亚洲游牧民族,也能够熟练的掌握这些技术,并不断从文明更为发达的东亚大陆学习时,欧洲游牧部落在中亚草原上的主导权就开始发生着逆转了。直接打破这一局面的,就是月氏人的西迁。
    如果你认为,控制河西走廊的月氏人,在种族上应当是欧洲游牧民族的话,那么匈奴人对月氏人的进攻,就是亚洲游牧体系战略反击的开始。而如果你认为月氏人最初应该是黄色皮肤的亚洲游牧民族的话,那么他们西迁后赶走“塞种人”,入驻伊犁河流域的行为,才应当算是亚洲游牧民族反击的开始。
    月氏人迁移至伊犁河流域以后的历史,是比较清晰的。身处丝绸之路中段的位置,让他们有机会同时出现在东、西方的历史记忆中。不过我们比较难以了解的,月氏人是如何到达伊犁河谷了。正常情况下,月氏人应该是先进入东疆盆地区,或从哈密盆地开始穿越天山主脉进入“巴伊盆地”;或是经由吐鲁蕃盆地,经“柴窝堡——达坂城谷地”,进入天山北麓。然后沿天山北麓一路向西游牧并最终停留在了伊犁河谷。然而就当时的形势来说,这样的路线也存在着很大风险。因为此时的匈奴人,很有可能已经越过阿尔泰山,向天山北麓攻击前进了。另一方面塞种人的游牧范围,其实并不仅仅限于伊犁河流域。博罗科努山以北的准噶尔盆地西南部,也就他们的势力范围。假如月氏人在准噶尔盆地南缘,就与塞种人拉锯的话,那么他们也许就要陷入匈奴与塞种两面夹击的境地了。那么有没有可能不经由天山北麓,直接翻越天山插入伊犁河流域呢?
    从后来丝绸之路的几条路线来看,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我们不要忘了,与商路的开拓,重点在于具备长期通行条件不同。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并不在意有没有现成的所谓线路,他们所关注的重心在于即将前往的区域,有没有能够为牲畜提供饲料的草场。至于这些草场所处的区域,地形是否复杂、海拔是不是太高,都不是问题。按照这个思路来探究月氏人西迁路线的话,我们就不能仅仅把目光,局限在天山南北麓的山前低地了。当我们不再以农业民族的视角,视天山腹地为天然障碍时。我们会赫然发现,在天山中段腹地,紧邻焉耆盆地处,有一处位于高山之上,面积与之相仿的高山盆地——尤尔都斯盆地。而对于这片位于天山之上的相对低地,还有一个更让游牧民族感到亲近的标签——巴音廓勒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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