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节
日期:2012-09-2400:36:24
作为河西走廊的庇护者,祁连山是非常慷慨的。石羊河、额济纳河两大水系并不是祁连山为河西走廊作出的唯一贡献。疏勒河流域是另一片,由祁连山之水滋养出来的绿洲。也就是说,整个河西走廊,实际上是由石羊河、额济纳河、疏勒河三大水系所覆盖。而一旦离开祁连山麓,想继续沿着青藏高原的边缘西行的话,就没有机会看到连续的绿洲带了。
之所以会这样,和青藏高原乃至西域的地理结构有关。作为一条大致呈西北——东南方向,矗立于青藏高原边缘的高大山脉,祁连山还是有机会承接来自太平洋的水气的。另有研究认为,阿尔泰山脉与天山山脉之间那个缺口(也就是准噶尔盆地东端),也会为祁连山脉和河西走廊,放进一些来自大西洋的水气。至于到底是太平洋还是大西洋,为河西走廊作出了更大的贡献,就不是这里所能解答的了。我们能够看到的,就是祁连山脉的确比它西侧那些同属青藏高原边缘的山脉要更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
祁连山脉以西的青藏高原,是由另外两条独立山脉所维护的。一条是与祁连山脉相连的“阿尔金山”。如果说祁连山脉所庇护的是河西走廊的话,那么阿尔金山对应的地理单元就是“柴达木盆地了。这个横亘于青藏高原北部,东拉青海湖区的巨大盆地,与塔里木盆地的地理分割线就是阿尔金山脉。只不过相比祁连山,阿尔金山能够为两侧低地所作的贡献就要小的多了。一面是拥有巨大纵深和高度的青藏高原,另一面是与之隔塔里木盆地相望,体量高出自己一个级别的天山山脉。无论是来自大西洋还是太平洋的水气,甚至对青藏高原腹地气候有影响的印度洋水气,都基本与阿尔金山无缘了。在这种情况下,寄希望于绿洲带从河西走廊继续沿青藏高原向西延伸是不现实的。当然,没有连续的绿洲带,并不代表阿尔金山山麓就一定是生命的禁区。等张骞完成他的出使任务,准备从塔里木盆地南缘转回来时,我们就会具体解读,包括阿尔金山以及位置更西的昆仑山脉,有没有为他的行程提供帮助的。
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回到疏勒河身上来。与邻近的额济纳河相似的是,疏勒河主要也是有两条河流汇集而成了,一条就是位于东部的疏勒河干流。祁连山西段的两条延伸入高原腹地的支脉——托来南山和疏勒南山,是疏勒河干流水源的主要供给者。在向北流出这两条支脉所包夹的谷地之后,疏勒河在祁连山麓的走廊地带又继承向北流淌了一段。与所有乌鞘岭以西的河流一样,疏勒河也没有机会找到一条入海路线。最终消失在戈壁沙漠之中,是它们摆脱不了的宿命。不过命运对于类似疏勒河这样水量巨大的河流,还要是偏爱一些。这些在荒漠之中无望挣扎的河流,总是会遵循着基本的物理规律找到一片低洼之处作为它的最终归宿。也许是古人也认为,对于一条河流来说,不能归流入海总是一种遗憾,所以这些内陆河流最后所形成的湖泊,很多被贴上了“海”的标签。只是想做“海”的话,你的水量必须得大,最起码得让人在终端湖泊边上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感觉。
当然,也并不是每一处内陆湖泊都一定会被称为海的。象疏勒河水所汇流而成的湖泊,就被古人称之为“冥泽”(冥泽以南的疏勒河也被称之为“冥水”)。古人没有慷慨的为这片湖水贴上“海”的标签,也许是因为它的形态不太固定,边缘会有大片水陆相间的湖泽之地(就象云梦泽那样)。这是因为,疏勒河和它旁边从祁连山下来的河流一起,在祁连山北部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扇状冲积带。由于地势平坦和水量不固定的原因,这片冲积带中河流与陆地的位置,并不总是固定的。而作为终端的“冥泽”,在形态上也同样有着变化。对于在华北平原治水多年的华夏民族来说,有足够的经验来驯服疏勒河这种随意改道、漫流的行为。只不过,在这种治理卓有成效,并沿冥水开垦出大片耕地之后,“冥泽”这个疏勒河上的“中继湖”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能会有朋友感到奇怪,刚才我们不是说“冥泽”是疏勒河的终端吗?为什么又为它贴上了一个中继湖的标签呢?这主要是因为,冥泽所处的位置并不仅仅是一个低洼的盆地区,事实上它只是由天山山脉的东端(北山)与祁连山脉之间包夹而成的,一条低地带的一部分。也就是说,疏勒河水在向北漫流,并在遇到北山阻断去路形成冥泽之后,又继续向西沿着北山南麓向西域腹地渗透了。在这种情况下,冥泽就只能算是疏勒河当中的,一个调解水量的中继湖了。在水量足够大的情况下,它可以变化面积自然调解下游水量。而当上游地区因自然或人为(开耕耗水量更大的耕地)减少给给量时,冥泽就会变小甚至消失了。
现在的话,我们已经没办法在实地找到曾经被张骞记录过的冥泽了。事实上,由于中上游的开发问题,疏勒河渗透入塔里木盆地的下游河道,也早已不复存在了。然而在二千多年前,张骞踏上这片土地时,这里还是一片在西域难得一见的水草丰美之地。对于那些以游牧为生的部落来说,疏勒河漫流变道的问题,并不成为问题。只要有水和那些伴水而生的牧草,就足以支撑他们的存在了。
对于发现疏勒河有机会成为一片游牧之地的部落来说,疏勒河并不是唯一有机会大幅度提升他们人口潜力的河流。当疏勒河沿天山(北山段)南麓向西流淌一段时间后,它马上就要迎来另一条来自祁连山脉的重要河流——党河的补给了。如果不是因为疏勒河固执的向西渗透,发源于祁连山脉最西端,与疏勒河干流流量相差并不多的党河,完全有机会成为一条独立的河流,并在北山南部汇集成一个属于自己的终端湖。当然,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党河与疏勒河是否一定要相接成同一水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一东一西,跨度基本相当于额济纳河上游流域(北大河——黑河)的两大水系存在,他们就有机会在天山山脉和祁连山之间,又经营出一片连续的牧地了。
我们现在已经很难知晓,二千多年前那些游牧部落,是如何在疏勒河流域选择适应不同季节的牧场了。不过这条绿洲带,在被汉帝国带入中央之国体系之后的行政沿革却是清晰可见的。在帝国最初的设计中,整个疏勒河流域是属于北大河流域的“酒泉”所辖。然而帝国的统治者很快意识到,让酒泉将行政控制力向西延伸到这么远的距离有些不现实。特别是在疏勒河流域在地理结构上完全独立的情况下。因此很快,酒泉郡的西部边界被定在了“冥水”西岸,而河西走廊伴随着疏勒河水转向西的部分,则分治出了“敦煌”这个河西四州中,最为著名的地缘标签。
也许张骞在穿越疏勒河流域,准备进入西域时,心里就已经在为帝国将来控制这片土地作行政规划了。以我们现在的视角来看,他后来呈交给汉武帝的报告,主要内容其实就是河西走廊以及西域的地缘结构分析。当然,还没有走出河西走廊的张骞,还要花上许多时间来完成这份报告。不过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时候的张骞心里很可能有些遗憾。因为如果不是被匈奴人拦截滞留河西走廊达十年之久的话,或者说一开始就顺利穿越石羊河、额济纳河绿洲的话,他应该在进入疏勒河流域之时,就已经脱离了匈奴的直接控制区了。这十年之差,甚至会直接影响到他接下来的行程路线,以及找到大月氏人的时间和地点。而这一切的变化,除了与匈奴人有关外,还与另一个曾经活动于河西走廊的重要部族——乌孙人有关。至于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我们明天再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