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节
日期:2012-09-0318:49:50
与关中平原这样的大块冲积平原相比,湟水河谷的体量是很不起眼的。湟水以及它的支流并没有能力形成连片平原,只能河流的两岸形成一些相对独立的河谷平原。这样体量体量,放在沃野千里的华北平原旁边,估计是没有机会成为一个一级地缘板块的。也正因为如此,在汉帝国决心向西扩张,以减轻来自匈奴的北方压力之前,湟水河谷并没有成为关中各政治体心目中,必征的对象。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湟水河谷并非生成在那些并不缺少农业用地的地理单元,而是隶属于极限之地的青藏高原。在这种背景下,有这样一条类似黄土高原农业条件的河谷,向西延伸就显得弥足珍贵了。仅从一个数据——人口数量就可以看出,湟水河谷在青藏高原的重要性。我们知道,除掉被新疆、四川、甘肃等省份,分割掉的部分边缘区域,青藏高原的大部分是被西藏和青海两个省级行政区所分割掉的。其中位置靠近中央之国核心区的青海,人口数量要更多些,约为560万;而西藏人口则正好是青海人口的一半,约280万。这其中湟水谷地的面积,在青海省的比例,不过2.2%。放大到整个青藏高原的基数上,更是不足1%。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体量,却拥有青海省55%的耕地面积,将近60%的人口。也就是说,仅一条湟水谷的人口数量,就超过了整个西藏。
在英国皇家空军奇迹般的抵御住纳粹空军的猛烈攻击,避免英国本土沦陷后。丘吉尔曾经说过一句话“在人类战争的领域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少的人,对这么多的人作出过这么大的贡献”。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套用在湟水谷地之于中央之国的地缘作用上也同样适用:”在中央之国的形成过程中,从来没有这么小体量的地缘板块,对中央之国渗透、控制这么大的地理单元作出过这么大的贡献”。
对于华夏文明来说,她的幸运来自于,湟水河谷并非独立存在于青藏高原腹地,而是与黄土高原紧密相连。黄河之于二者之间,更象是一条使之联系更为紧密的纽带,而非一条地理分割线。在汉帝国开始研究这个渗透青藏高原的前进基地之前,居住于湟水河谷与陇西高原的居民,就已经通过水运而关系密切了。只不过,这种交流中的重要载体,并非是我们常见的木制船舶,而很有可能是更有地缘特色的“羊皮筏子”。仅仅是在上世纪初,那些操弄皮筏的“筏子客”还经常顺湟水而下,与陇西、河套地区进行商业交易。那时候充沛的河水,使得从西宁到宁夏的水上运输线毫无障碍。相比之下,在河西走廊与黄河流域的交往当中,就无法利用到“水运”这种量价比最高的运输手段了。
湟水河谷(湟水谷地)并非是中央之国在这个方向上,唯一有可能强力渗透的地理单元。不要忘了,湟水河谷是一个更大的地理单元——河湟谷地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在湟水河谷的旁边,最起码还有一段黄河谷地有着类似的地理条件。从地理结构上看,一条支流与干流基本都是呈“丁”字相交的。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湟、河相汇处的黄河上下游地区,都是“河湟谷地”的一部分呢?答案并不是这样的。包含在河湟谷地这个地理单元中的黄河谷地,仅指的是湟、河交汇点上游的一段黄河河谷,而包含这个点在内的下游河谷,则隶属于陇西黄土高原板块了。细分这种差异的原因在于,被归入“河湟谷地”的那部分黄河河谷和湟水河谷一样,是在青藏高原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也就是说,无论从内部地理环境,还是周边山地的状态来看,“河湟谷地”都更容易形成类似的地缘特色。
假如你的手边没有大比例的地形图,而只有一般的行政地图的话,要想认定河湟谷地的范围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它与陇西高原的地缘分割线,就是青海省省界的最东端。在青海省会西宁,与甘肃省会兰州之间,我们很容易看到这条带有地缘分割性质的行政分割线。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巧”,我只能说,这就是“地缘”的力量。
在行政地图上找到河湟谷地的西部边界,也并不困难。在青藏高原东部最显眼的地理特征——“青海湖”的东边,我们可以沿湟水一直向东,依次找到海晏、湟源、湟中、大通、西宁、互助、乐都、民和八个县市;而在湟水之南的黄河两岸,与湟水相对应的区域里,贵德、尖扎、化隆、循化四县,则基本覆盖了青海境内,能够适合开发为耕地的,所有的黄河谷地了。加上这段黄河谷地,整个河湟谷地能够占据青海省的耕地、人口数量都超过八成了。说一句“得河湟者得青海”并不为过。
有一些资料,将河湟谷地描述这一个由黄河、湟水包夹而成的三角洲地带,但实际上这种在低地区经常见到的地理形态并不存在。即使是河、湟相汇的甘肃省永靖县,你也几乎找不到这种三角洲平原的影子。事实上,河、湟两水能够在青藏高原东部,冲出两条稍具规模河谷已是相当不易,要想冲蚀掉河、湟之间的分水岭——拉脊山,估计要等到人类灭亡那一天了。也就是说,河、湟谷地,其实是两条线性排列,相对独立的农业带。不仅如此,由于河谷的横切面宽度有限,周边山地又过于强势。每一个今天能够成为县市级行政中心所在地的河谷,都可以看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点。这种地理结构使得河湟谷地内部的地缘特色,并非以统一的面目出现。一些古典时期的边缘民族,在向华夏文明学习农耕技巧的同时,依然有机会保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体现在现在“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的中华民族体系中,就是覆盖河湟谷地的十四个县市中,有五个是民族自治县(分别是大通回话自治县,互助土族自治县,民和回族自治县,化隆回族自治县,循化撒拉族自治县)。
陇西高原与河湟谷地密切的地缘关系,也可以从这两个地区民族自治县的分布当中看出一二。在陇西高原西南部的甘肃省境内,与河湟谷地的“河”谷相连处(黄河南岸)你一样会看到相似的民族自治地区——临夏回族自治州。而在这个自治州所辖的县级行政区内,又夹杂有“东乡族自治县”、“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这种因复杂地理结构而出现族群相杂的地缘结构,也正是两千多年前,汉帝国西境地缘结构的轮回。当然,这些民族自治地区的存在,并不意味着中央之国对这一板块的控制力会减弱,只是出于在大板块相接地带的一种地缘现象吧。同样的,基于大的地缘背景(如共同的气候、生产方式),板块、民族之间相互交融的情况会更多。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我们现在在全国各地,都可以看到的和“沙县小吃”东西对立的小吃网络——带有强烈民族色彩的“兰州拉面”店。其实并不是发明这种小吃的兰州人建立的,而是由那些走出河湟谷地民族地带的居民所开(象沙县小吃一样,政府当然起了主导作用)。只不过最近不知道是兰州方面还是青海方面的版权意识加强了,我见到有一些“兰州拉面”店已经更名为“高原拉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