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节

    日期:2012-08-3023:16:40
    既然陇西高原本身没有足够的向心力,需要其与从周边板块的关系中,来寻找建制线索的话,那么我们就很有必要,看看围绕陇西高原的,都有哪些地缘板块。而当我把视线转移到帝国的西部,这块曾经诞生过秦文化的土地上时,就会发现,除了与之隔陇山相望的,同属黄土高原体系的陇东高原、关中盆地以外,在其他方位所分布的地缘板块,在中央之国后来成熟的板图上,也同样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最先为中央之国所熟悉的板块,是位于陇西高原之南的四川盆地。而事实上,陇西高原其实算不上四川盆地的的邻居,因为二者之间横亘着山高林密,几无天然通道的“秦岭”。如果不是因为蜀人在成都平原的农业经营已经初具规模,沿“江”而下又可以从战略上对秦人的最大对手“楚人”,构成致命威胁。相信秦人很难有兴趣,在这个方向上有所作为。不过由于穿行秦岭的道路实在过于艰难,无论是秦人还是之后的诸帝国,在从渭河流域南望时,都会将秦岭之南,大巴山脉以北,介于关中盆地和四川盆地之间的“汉中盆地”,作为战略上的跳板,必先占之才会继续向南渗透(反过来也是一样的)。而从陇西高原直通四川盆地的道路,如沿嘉陵江而下的“嘉陵道”,在战略上往往起到的就是辅助作用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中央之国能够成功将汉中、四川两盆地纳入版图,陇西、关中两个板块的共同作用是毋庸质疑的,缺失了任何一环,这种控制力都会被削弱。
    关中、汉中、四川盆地,以及陇西高原四者的地缘关系,在秦征巴蜀的部分我们已经花过很长篇幅分析过了。如果再想在一些细节上深入的话,最好的历史阶段是在三国时期,“六”出祁山的诸葛亮,会很完美的从战略、战术角度,为我们展现这几大板块之间是如何互相影响的。现在的话,汉帝国并不需要为这个方向的稳定而烦脑。刘邦获封“汉王”,并从汉中起兵的背景,让这个在文化属性上,明显带有江淮楚地基因的帝国,在继承秦帝国西南板图的时候,并没有特别障碍。
    汉帝国和秦帝国治下的陇西高原,所面临的挑战其实都是来自西、北两个方向。在这个方位上,最先跳入到我们脑海中的,当然是“河西走廊”了。以地理结构来看,黄河并不是河西走廊也陇西高原的分割线。无论是秦人,还是汉人,在西渡黄河之后,还是能够在熟悉的,黄土覆盖的台地上行走一段时间,直到一条祁连山脉东端所延伸出来的支脉——乌鞘岭,出现在面前时,方才意味着即将走出黄河流域,进入河西走廊了。这一点,我们也可以从河流的走向上加以识别。既乌鞘岭实际上是一道分水岭,岭东的河流都东南方向汇入了黄河,并最终将部分祁连山上的雪水带入大海。而相比之下,流入岭西的雪(雨)水就没那么幸运了,它们在滋养了河西走廊之后,最终只能消失在戈壁沙漠中。
    从地理分割的角度看,黄河与乌鞘岭都可以作为两个政治体的分割线。而在秦、汉两朝,并没有试图在河西开拓时,黄河会更有机会成为中央之国与那些边缘民族的分割线。不过当中央之国准备西顾,并取得突破时。帝国的军事家们就会选择在乌鞘岭一线,构筑类似长城的永久性工事,以将整个陇西高原完整的留在帝国板块内了。最先帮助中央之国,从陇西高原成功渗透过黄河的,是在中央之国的扩张之路上,发挥过非常重要作用的名将“霍去病”。后面我们也会看到,他是如何在乌鞘岭东西,留下自己的印记的。
    在匈奴人占据河西走廊之后,汉帝国很显然在这个方向,承受了巨大压力。这也直接激发了汉帝国,在河西走廊的后方寻求盟友的想法。然而让人有些不解的是,在月氏人经营河西走廊时,却并没有对汉帝国造成过威胁。以至于直接他们被匈奴人逼迫,远走西域之后,帝国的统治者才从那些归顺的胡人口中,间接了解到关于月氏人的一些信息。事实上,在秦人统治时期,将陇西高原视为后院的他们,应该肯定是有月氏人发生过交集的。只不过由于史料的缺乏,我们无法确定那些被笼统归为“戎”人的部族中,究竟哪一支才是月氏人。很多研究者,也试图从语言学的角度,来探究先秦文献中,到底有没有记录过月氏人。比如有人就认为,曾经在陇东高原威胁过秦国后方的“义渠”就是月氏。在被秦国吞并之后,义渠人被迫西迁,并在河西走廊定居。
    月氏人在先秦时期,与秦人的关系到底如何,已经很难考证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自然也可以去故纸堆里翻翻,看看能不能形成一套新的说法。事实上对于中央之国的其他群体来说,他们根本没有兴趣去了解和记录这个西部边陲的部族。毕竟从地缘位置上来看,占据河西走廊的月氏人,至多只能影响到秦人的后院罢了。而当月氏人在河西走廊的经营卓有成效,并有可能以一个强大政权的姿态,进入中央之国视线时(之间就算有小规模的冲突,也会被笼统的归于戎狄的袭扰),来自蒙古高原的匈奴人,也开始建立游牧帝国,并开始关注到河西走廊这片游牧体系中的世外桃源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月氏人准备渡过黄河,针对汉帝国开辟第二战场的话,显然是十分不明智的。毕竟从地缘关系,以及后来的历史来看,假如中央之国决心向河西走廊扩张的话,可是比漠北而来的游牧民族,要有威胁的多(如果月氏人,真是先秦与秦人博弈过的部落中的一支,应该对这一点更加了解)。
    其实除了选择不与汉帝国为敌之外,月氏人本来应该还有更好的选择,以捍卫自己在河西走廊的领地,那就是选择与汉帝国结盟,对抗共同的敌人“匈奴”,同样的汉帝国也没有做这样的努力。这其实也并不难让人理解,两个在各方面都存在很大差异的文明体刚开始碰撞时,形成互信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这就好像19世纪中叶的清帝国,在面对那些跨海而来的“洋”人时,一开始是采取完全排斥的态度。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信息的交流,当中央之国的政治家们明白这些“洋”人彼此之间,并非是一个共同体,也存在诸多差异和矛盾时,能够寻机施展“以夷制夷”手段的外交家,便成为了政治舞台的主角了。
    假如继建立大一统王朝的是“胡服骑射”的赵人,熟知游牧民族习性的他们,也许会早一些尝试在游牧民族体系内施展纵横之术。不过就汉帝国来说,对越地的了解似乎要更多些,对越地诸王国之间的关系也介入更深。这其中,除了越系部落与华夏文明之间的渊源更深些以外,汉帝国楚地出身的背景,也同样在潜移默化的发生作用。
    一个在王朝建立之初的一些战略规划,多少是会受帝国统治者和他所依附的政治、军事集团出身地的影响的。不过从大历史的角度来说,这些影响在两三代之后就会被完全消化掉。如果不想失去整个帝国的统治权,他们坐天下的子孙们,就必须从整个中央之国的视角来规划帝国的结构以及战略方向。这其中比较典型的案例,就是明帝国对都城的选择。在帝国草创之初,朱元璋曾经试图建都于他的家乡“凤阳”,以依靠帮助自己起家的江淮人士稳定帝国。然如果一定要把帝国的中心放在江淮的话,虎踞龙盘的“应天”(南京)无疑才是最佳选择。因此在凤阳城所营建的“中都”尚未完工就被完全放弃了。当然,从中央之国的全局,以及所受的外部威胁来看,将政治中心放在江淮流域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不是后来采取硬突破上位的“燕王”朱棣,将帝都迁到了北京。几乎可以肯定,“南明”在中国历史上存在的时间以及地位,应该有机会等同于“南宋”了。
    就汉帝国的情况来看,一甲子的时间,已经足以让汉帝国的统治集团,完全摆脱自己出身地地缘背景的影响了。长安城里的汉武帝将要引领着汉帝国,开始真正了解,那些游牧之地的地缘结构了。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地缘板块,当然是我们一直在提的“河西走廊”了。从地缘关系上来看,也是陇西板块在西方所渗透的重点。而中央之国在这个方向上,也成功的将自己的核心农业区,向西北方向延伸出了一个重要的突出部。然而实际上,中央之国在这个方向,所面对的并不仅仅是“河西走廊”。还有一个在中央之国约束边缘地区的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作用的板块——河湟谷地,也同样是中央之国需要通过陇西高原渗透的地区。
    对于以农为本,步步为营扩张的华夏文明来说,开发河湟谷地农业潜力的重要性,并不会比经营河西走廊那些绿洲要低。至于这其中的原因,以及河湟谷地的地缘结构,就是我们下一节的分析方向。到时候,很多朋友感兴趣的“西王母”,也会揭开她神秘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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