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节
日期:2012-08-2601:36:53
如果说居中的单于王庭,以及匈奴左翼的对手,就是汉帝国的话,那么匈奴右翼所承担的任务就要重的多。当然,对于崇尚丛林法则,赏罚分明的匈奴人来说,责任与收益是成比例的。你面对的敌人越多,所在负责的区域越大,意味着可以预期的收益空间也越大。经过之前的分析,相信大家已经十分清楚,匈奴右翼除了穿越鄂尔多斯高原,侵掠汉地之外,占据河西走廊的大月氏人,也同样是匈奴人强劲的对手。
以河西走廊被纳入中央之国后,成为核心农业区这一点来看,在河西走廊从事牧业的自然条件,也是相当不错的。而经过我们之前的解读,大家也应该清楚,所谓“河西走廊”的绿洲带,并不仅仅是指沿祁连山北麓的那一条狭长的走廊地带,还应该包括额济纳河下游、古羊河下游所形成的“居延海”、“潴野泽”两块,水草丰美的草场。不过这也很难解释,早在战国初期便已经占据河西走廊的大月氏人,为什么能够长期抵御蒙古高原游牧民族的侵袭。甚至在匈奴人开始将蒙古高原带入帝国时代后,还曾经在与匈奴人的战争中占据上风,以至于在白登之围中,成功迫使汉军以“和亲”方式妥协的“冒顿单于”,年少时都曾经在大月氏为质。
事实上,大月氏人能够长期与匈奴为敌,很大程度是因为和中央之国形成了犄角之势。尽管这两个板块之间,应该没有任何政治上的联盟行为,但客观上他们都在面对来自北方蒙古高原的压力。而在与匈奴人的博弈当中,中央之国在战国后期以及秦帝国时代,与匈奴在河套地区的争夺,无疑极大了缓解了大月氏人的压力。可以这么说,匈奴帝国自统一漠北,开始南侵之时,就在河套地区与中央之国陷入了胶着状态(先是赵,后是秦)。当匈奴人因为中央之国的存在,而无法稳定经营河套地区时,他们所损失的就不仅仅是袭扰中央之国的前进基地了。河西之地的大月氏人,同样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除了汉帝国客观上为大月氏人缓解了北方压力之外,大月氏人在生产、生活方式上的改变,也是他们能够长期抵御匈奴人进攻的重要原因。这种改变指的就是,在大月氏人决心在河西走廊立足之后,他们逐渐变得不那么象游牧民族了。我们知道,所谓“游牧”生活,最重要的特征就在于生产、生活都处在“逐水草而居”的不稳定状态。这固然为游牧民族带来了超强的机动性以及生存能力,但也很大程度影响了游牧民族的上升空间。因为当你一直处在移动状态时,是很难有一个稳定的环境,发展更高一级的文明的。而游牧生活对土地产能的低开发力度,也让游牧民族的人口潜力有限。
以古典时期的技术而言,农耕无疑是最有效挖掘土地产能的生产方式。只能养活一只羊的草场,如果能够开发成耕地的话,很可能产出足够一家人食用的粮食作物了。然而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这种转变并不是那么容易。他们甚至比那些森林中的“渔猎民族”要更难转变。后者因为本身已经接受了定居生活,并且在生产方式上处于更低的层级,技术上对游牧、农耕两种生产方式,都更容易接受。这是因为从层级上看,游牧和农耕其实是平级的。即人类从最初完全依赖自然赐予的“渔猎”生活开始转变时,并不是说经由“游牧”之后,再进入“农耕”文明,而是可以向这两个方向发展。具体转变为哪一类,就要看所处的地理环境,更适合做什么了。
虽然当一个族群,选择了游牧生活之后,会比较难向农耕生活转变(难不代表不会),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可以选择一个折中的方案过渡,让自己有机会升级到更高一级的文明。这种方式就是欧洲人在经营牲畜时,很早就采用的“驻牧”方式。也就是说,在固定牧场放牧甚至圈养牲畜的话,可以为这些曾经的游牧民族带来“定居”的生活方式,而这一点对于文明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然而我们在之前的解读中,也分析过了,尽管欧洲与蒙古高原处于同一纬度区间,但这块大陆无论在高度、湿度还是温度上就占有优势。其单位土地远高于蒙古高原的产草量,让欧洲人更有机会,很早就转入驻牧阶段。相比之下,不要说两千多年前的匈奴人,即使是现在生活在蒙古高原的牧民,在有更好技术条件的帮助下,也很难完全依靠一片草场,提供畜群所需的牧草。
与生活在苦寒之地的匈奴人相比,大月氏人在幸运的多。河西走廊与华北平原一样的“暖温带”温度条件,季风所带来的相对充沛的降雨,以及祁连山慷慨的赐予,都让这片土地之上的绿洲,有着比蒙古高原更好的植物生长条件。这样一片能够被农耕文明开发成规模农业区的土地,也同样有机会,为游牧而来的大月氏人提供驻牧的条件。也就是说,生活在河西走廊的大月氏人,已经很大程度摆脱了游牧生活。可以在固定草场小范围放牧的优越条件,使得大月氏人象农耕民族一样,开始营造固定的城堡、据点,来抵御外族的入侵了。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在旷野中进行野战是他们所最喜欢的战争方式,而这也是缺乏机动性的,农耕民族的短板。不过当农耕民族,开始在自己所适应的区域(能够得到战略补给),营造城邑,据城以自守时,优势便开始转向这些防御者了。双方在博弈当中的这种特点,也使得农、牧民族的博弈分割线——长城,长期以来就是农牧两种生产方式的地缘分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