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节
日期:2012-08-0620:56:40
当陈胜、项羽、刘邦这些“楚人”开始动摇大秦帝国的基石时,本来也算楚国遗民吴芮,也看到了复兴家族的希望。当然,仅仅凭借一个出身,是不可能在即将来临的乱世中,谋得一个诸侯之位的,你必须向未来的天下之主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好在自吴氏家族,低调的在吴头楚尾之地做地头蛇时起,他们对于中央之国的稳定就已经有了独特的价值。如果要选一个代理人,来帮助中央之国管理那些“食之无肉,弃之可惜”的百越之地的话,没有比吴氏家族更合适的了。这一点,即使是对集权迷信到极致的秦帝国,也不得不承认。因此在秦汉交接阶段,无论是项羽的封建体系,还是刘邦的混合体系中,吴氏家族都能够在不直接参与一线作战的情况,谋得一个诸侯之位(楚之“衡阳王”,汉之“长沙王”)。
尽管因为远离政治博弈的主战场,又能为新生政权稳定南疆,吴氏长沙国在汉帝国的体系中,成为了一个特例,但这并不代表你就什么都不需要做了。对于帝国来说,之所以要设立长沙国,是因为帝国最终希望,能够将南越之地重新归入中央之国体系。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在帝国最初为长沙国所规划的领地当中,是包括南越之地的。也就是说,帝国希望将自己的利益与长沙国的利益,有效的统一起来。其实在北迁韩国至山西高原北部时,这一使命和预期,也同样给予了“韩王信”,只是能力有限,又是空降兵的韩王信没有“金刚钻”,揽不了这瓷器活罢了。
既然汉帝国设立长沙国,甚至容忍它作为异性诸侯国,存在于帝国体系中,那么我们就很有必要,了解一下南越之地此时的态度了。当中央之国内部重新陷入混乱之时,秦帝国刚刚完成了对南越之地的征服。在这种时候,帝国派往南部的这支,数以十万计的军队面临一一个抉择,究竟是回师中原,帮助帝国打击那些叛乱者;还是和关东之地所发生的连锁反应一样,也成为帝国的掘墓人。从南征秦军的成份来说,这些被送往南部蛮荒之地的军人,绝大多数都为六国遗民。当整个关东之地,都在为恢复六国体系而战时,除了秦人以外,应该很少有人会真的愿意为帝国而战(没有多少人,愿意呆在秦帝国那严苛的管理体系中)。因此加入反叛者的行列,似乎是南征秦军最有可能的选项。然而,这并没有成为南征秦军的最终选择。南越之地与中央之国的地缘关系,使得他们有了第三种选择,那就是“打酱油”。
说“打酱油”,当然是套用了现在比较时髦的网络用语了。放在当时的语境中,那就是“封关以自守”。横亘在长江、珠江流域之间的“南岭”,尽管并不算高大,但能够提供的通道也是屈指可数的,这一点我们在秦征南越的章节中已经解读过了。也就是说,如果赵陀所领导的南征秦军,想切断与中央之国的交通,彻底置身于事外是很容易的。另一个让“南越国”有可能独立于中央之国之外的原因是,南越之地本身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地缘版块,而土著居民对所谓的“回归”华夏体系并没有概念。所以如果作为南征秦军的前领导者,南越国的创立者——越陀来说,他是很有机会构筑自己的独立王国的。
当然,南越国能不能保持独立状态,直接取决于中央之国是否重新统一。如果中央之国在经历过混乱之后,重新构筑了帝国体系,那么新的帝国将比秦帝国,会更有动力和想法,促使南越之地,“回归”中央之国体系。毕竟第一个吃螃蟹的秦帝国,已经从战略、战术层面上,为新生的帝国指明了方向。这种后发优势,从汉帝国最终将熟悉百越状况的“番君”吴芮,封建在湘江流域就可以看出。要是当初秦人,选择了从赣江上游寻找连通珠江流域的运河方案的话,那么吴氏家族受封的地缘板块,就应该是他们更加熟悉的赣江流域了。
对于试图独立的“南越国”来说,刘邦这么快的重新统一了中央之国,建立了“汉帝国”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新生的南越国,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整内部结构,准备与汉帝国的决战。然而此时的汉帝国也同样没有准备好,关东那些试图保住自己封建诸侯地位的异姓王,所引发的叛乱只是其中一个问题,更为严重的是统一蒙古高原的匈奴人,对帝国核心区所造成的巨大压力。这种压力在“白登之围”时,直接体现到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身上。同时在南、北两线出击,并非不是一种选择,最起码秦人曾经这样做了,看上去也获得了成功。只是谁又能说,秦帝国的迅速崩溃,与调配大量资源来支撑这两场战争没有直接关系呢?更何况,此时的匈奴比之蒙恬所御的匈奴,只会更加强大;而直接由南征秦军所组织起来的“南越国”,也只会比当日那些南越土著更有战斗力。至于此时汉帝国,即使不考虑战乱所带来的国力消耗,单从组织结构上来看,也不会比秦帝国更强势。
既然统一的汉帝国对“南越国”有着明显的战略优势,但又暂时无法把这种战略优势,转化为一场胜利,那么通过外交手段来寻找一种妥协,就是两个政治体之间所需要做的了。这种外交努力在公元196年,也就是汉帝国建立的第七个年头获得了成效。南越国接受了汉帝国所授予的“南越王”印绶,成为了帝国名义上的藩国;而南越国,则在实际上保持了完全的独立。双方之间所需要履行的权力、义务,无非是那些体现在面子上的朝贡之礼罢了。
与在帝国体系内,谋求自治权的“长沙国”不同。南越国这种仅仅是给个面子的做法,显然不会让帝国满意。事实上,除非你习惯于地图开疆的话,是不应该把此时的南越国归入汉帝国的版图的。就好像我们不应该,把朝鲜视作明帝国的一部分一样。正因为如此,帝国也始终将南越国视为潜在的威胁,以及未来的征服对象。而在接受汉帝国册封之后,南越国也并不总是满足于山高皇帝远的生存状态。在汉帝国忙于应付匈奴人时,他们也曾经尝试过向北方武力渗透。这种现实的威胁,也为长沙之地成为“封国”留下了空间。当然,为南越国设立一个警戒用的自治“封国”,并不一定意味着,必须使用异姓诸侯。毕竟在帝国的其他地区,执行同样战略任务的封国,都已经归入了刘氏封建体系。问题在于两方面:一方面在于除了东南丘陵上那些自成体系的越地王国以外,湘江、赣江流域的山地当中,也同样存在许多未服王化的边缘民族。并不是随便空降一个管理者,就能够恰如其分的稳定这一区域的。这一点,北迁韩国已经能够提供足够的经验教训了;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吴氏家族表现出了足够的政治判断力,这种判断力已经让他们的家族,成功的度过了战国、秦、西楚三个历史阶段。比如在吴芮的女婿——淮南王英布,从创立帝国的功臣变身成为反叛者之后。吴氏家族就及时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没有参与这场没有前途的叛乱。
既然吴氏长沙国,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表明自己对帝国的价值,那么强制削藩就变得不那么有必要了。特别是,这样做有可能在长江流域,引发一场新的动荡,并让整个百越之地卷进来的话,风险就更大的。在帝国的北部,那些本来用来防御匈奴的诸侯国,先后成为匈奴南侵的助手,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这些客观因素,让吴氏长沙国得以在延续了将近半个世纪。当长沙王室因缺乏直系继承人,而面临继承人问题时。帝国并没有试图从家族旁系中,帮助他们延续统治,而是借这次“自然死亡”的机会,直接将其纳入了刘氏封建体系,成为了新的“刘氏”长沙国(公元156年)。
在历史长河中,吴氏长沙国的存在只是很小的一个浪花,早几十年还是晚几十年削藩,对历史进程并不会有大的影响。相比之下,南越国正式纳入中央之国体系,意义要大的多。这意味着,中央之国核心区不再是河、济、淮、江四渎体系的结构,而要加入珠江水系了。不过,除了这几块东西贯穿中央之国核心区的大河流域,还有几个自成体系的边缘板块,需要汉帝国去征服,这其中就包括瓯越、闽越两个东南板块。尽管热血青年们,总是对发生在蒙古高原、西域的博弈更感兴趣,但其实对于中央之国来说,征服这几块百越之地的意义要更为重大。因为地缘特点和历史告诉我们,在古典时期,百越之地才是真正有可能成为中央之国一部分的土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秦皇汉武的最大贡献也在于此。至于说这两个伟大君王,是如何在相隔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完成这个过程的,也是我们下一节的分析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