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节

    日期:2012-04-2721:15:55
    第五次中东战争之后的黎巴嫩地缘格局,可以从大的方面归纳为“三国四派”。所谓“三国”,一是指马龙派主导的黎巴嫩政府,控制区为黎巴嫩山脉大部及沿海平原;二是指叙利亚,主要控制区为贝卡谷地及谷地两侧高地;三就是以色列了。基本接收了巴解组织在黎南山区的基地。而四派,则指的是犹太人、叙利亚人、黎巴嫩基督教派,以及穆斯林教派。其实这种格局,和内战初启时的格局基本一致,只不过以色列取代了巴解组织,成为了三分天下中的派别罢了。不过,也正是以色列人的介入,让黎巴嫩有恢复之前地缘格局的可能性。因为在巴解组织在的时候,四派当中的基督教派算是在孤军作战,如果没有外力干涉,黎巴嫩的地缘政治走向,及政治格局,几乎不可避免的要发生革命性变化。现在有了以色列人在,不管马龙派和犹太人结盟与否,战略目标的一致,就足以让黎巴嫩的力量对比,恢复平衡了。
    虽然以色列人的介入,客观上让黎巴嫩两大阵营的力量对比恢复了平衡,但如果想要政治和解的话,还必须有力量和话语权都超出四派的政治力量,居中调解,才有可能早日达成和解。否则,在力量均势的情况下,更有可能出现的是无尽的消耗和摩擦。至于谁来担当这个调解角色,并不难猜。作为视中东为自己核心利益的美国,以及黎、叙两国的前宗主国法国,当仁不让的承担了这个裁判的角色。
    从美、法两国的角度来看,叙、以两国同时撤出黎巴嫩,黎巴嫩恢复以马龙派为主导,基督教派政治权力略多的政治格局(6:5),当然是最好的。而这,自然也符合马龙派和以色列的利益。让基督徒和犹太人满意的方案,自然就不会让叙利亚人和穆斯林教派满意了。真要那样的话,等于说大家白忙一场了。所以,当黎巴嫩政府和以色列议订撤军协议(1983年5月),并约定在以色列撤军的同时,叙、巴武装也必须完全撤出黎巴嫩时。新一轮的武装冲突又暴发了。
    特别要注意的是,在1983年黎、以两国政府正式签订以色列撤军前后,所暴发的武装冲突中,穆斯林极端主义者开始把矛头,指向他们认定的,犹太人的靠山——西方。1983年4月,先是美国驻黎巴嫩大使馆被炸,死亡50余人;10月23日美、法两国入驻黎巴嫩的维和部队司令部相继被炸,美军死239人,法军死58人。在选票政治的体制下,如此生大的人员伤亡,不可避免的在两国国内引发政治地震,并快速影响到两国的外交决策。很快,美、法军队便撤出了黎巴嫩。而失去了军事存在的政治斡旋也注定要更为艰难。不过受到最大损失的,还是黎巴嫩人民。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还需要在内战的混乱中,继续煎熬更多的时日。
    事实上,“贝鲁特大爆炸”,影响的并不仅仅是黎巴嫩的和平进程,更让那些仇视西方的穆斯林极端主义者,看到了西方在制度上的软肋。那就是,他们虽然绝对无力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政权,进行常规战争,但却可以通过不对称的“恐怖战争”,以杀伤对方人员为手段,逼迫西方国家在政治上作出让步。1988年,由沙特恐怖大亨拉登所创立的“基地组织”,就是这一战术最积极,最有代表性的践行者。不过,虽然拉登为阿拉伯人,创造了911那样的“经典之作”,但通过一次性大量杀伤美国的有生力量,以迫使美国作出重大政治调整的最成功之作,却是由非洲之角“索马里”黑皮肤穆斯林所书写的。1993年的摩加迪沙之战,在一天之内被击落两架黑鹰直升机(还伤了三架),阵亡19人,被俘1人,伤70余人的美军,被迫撤出索马里,并放任这个国家继续动荡下去。这也就是著名的“黑鹰附落”事件。不过那些重创了美军特种部队的索马里民兵,应该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却间接成了另一个世界大国,前往印度洋“远足”的伏笔。
    阿拉伯人从黎巴嫩内战中学到了什么,都是后话了。对于以色列人来说,他们显然又一次的成为了焦点。缺少美、法两国强有力的干涉,想让叙利亚军队愿意和自己一起撤出以色列,实际上是不可能的。而继续控制安全区的话,自己又被千夫所指。不仅阿拉伯世界会仇恨自己,国际舆论也只会把以色列军队在黎巴嫩的存在,定性为“侵略”行为。当然,以色列人还有一种选择,就是联合黎巴嫩的基督教派,把叙利亚人赶出去,并压制住穆斯林教派。不过这也不可能成为选项。因为马龙派和基督教武装,当然愿意看到自己从以色列的“入侵”行动中获利,但却万万不敢和以色列结盟,并与整个穆斯林世界为敌的。至于当初被“请”进来叙利亚人,倒是可以冷眼旁观以色列陷入尴尬境地,并在与基督教强硬派的武装冲突中,向西扩大自己的控制区,帮助穆斯林武装做大。
    很明显,局势的发展已经与以色列当初的预想背道而驰了。不仅逼迫叙利亚退出黎巴嫩的目的没能实现。反而给了黎巴嫩进一步内乱下去,并给了叙利亚和穆斯林武装存在的理由。问题是,让一贯强势的以色列人,就这样完全退出黎巴嫩,放任叙利亚控制黎巴嫩却又是做不到的。所以在纠结和内部争论当中,以色列仍然以武力在黎巴嫩南部安全区保持了军事存在,并扶植“南黎巴嫩军”,作为自己的代理人(这种表面“以黎制黎”的方式,才能让占领行为看上去合法)。直到新的千年到来,以色列的政治家才终于下定决心,在政策上做出重大调整。
    以色列人花了18年的时间,才算想明白他们应该在黎巴嫩怎么做(至于怎么做,我们后面再说),但黎巴嫩人可等不了这么久了。在以色列在黎南部山区正式建立安全区(1985年),叙利亚人又咄咄逼人的经营贝卡谷地时。基督教和穆斯林教派中的温和派,也明白了,黎巴嫩其实已经成为了叙、以两国地缘博弈的战场。如果黎巴嫩各派在内部不能团结的话,最终受害的还是黎巴嫩自己。而黎巴嫩各派和解的核心问题,就是政治权力的分割问题了。要是继续保持基督教派/穆斯林教派6:5的政治权力分割方案,显然穆斯林教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但如果完全按照现有的人口比例,逼迫基督教派交出控制权,基督教派和战略支持他们的西方国家,也不会答应。
    所谓谈判,就是妥协的艺术。既然谁也制服不了对方,又实在是打累了,不想再被人当枪使了。那么各让一步也就成了必然的选择了。最终在1989年,在看不下去的阿拉伯国家的居中政治调解下,两派中的主和派,签订了重新分配政治权力的“塔伊夫协议”,将两派的政权权力调整为对等的5:5比例。而马龙派的政治主导权,也做了一定调整,总统和军队总司令的权力和任期都做了一定的让步(这两个职位,都归属于马龙派)。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这种即扩大了穆斯林教派政治权力,又让基督教派不至于成为少数派方案,是唯一可以让大多数黎巴嫩人接受,并实现和平的方案了。当然,双方武装中的强硬派,同样也有理由不满意己方作出了让步。不过在民心思安的背景下,这样不满以及引发的武装冲突,被很快平息了。1990年,大部分的民兵武装,都交出了自己的武器。黎巴嫩内战,宣告结束。
    虽然黎巴嫩各派,表面上已经达成了和解,并重新组建了联合政府,但有叙、以两国军队在,黎巴嫩仍然随时处在战争的边缘。尤其是以色列军队的存在,让黎南山区的“黎巴嫩真主党”,仍然有正当理由发展自己的武装,并以反以斗士的身份,在政治上不服从政府的号令。而由于叙利亚是代表阿拉伯国家维和的,所以叙利亚控制区中的民兵武装,就没理由不交枪了(是不是全交又是另一回事了)。
    其实对于叙利亚人来说,他们倒是很愿意看到,以色列对黎南山区的占领,因为这可以让他们有理由继续呆在黎巴嫩,并坐视以色列在真主党的袭扰下焦头烂额。而以色列人则发现,安全区的设立,即不能让自己得到战术上的安全——(更有群众基础的真主党取代了巴解组织,成了北部安全的威胁);也不能得到战略上的安全(反而让叙利亚有理由呆在黎巴嫩了)。于是,在经过无数次内部讨论后,以色列在2000年第一次做出了重大的“战略让步”——单边从安全区撤军。
    这个决定是如此的突然,以至于一直“帮助”以色列维持安全区治安的“南黎巴嫩军”,也仅仅在是行动开始时才被告知的,他们在跟着退入以色列境内时,甚至无法收拾和处理自己在黎巴嫩的财产。不过,这些被黎巴嫩人视为“叛徒”的南黎军,并不是唯一感到尴尬的。黎巴嫩政府和叙利亚人,更是被以色列人的这次“主动让步”,搞了个措手不及。而以退为进,完全把军队撤出黎巴嫩的以色列人,这一次倒是可以用轻松的态度,笑看黎、叙两国政府,如果处理被凸显出来的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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