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节
日期:2011-11-0101:35:51
说到巴林被伊朗盯上,我们就必须先分析下,伊朗目前地缘扩张的战略和方向了。伊朗的情况,我们已经在不同的章节,多次作过分析了。从战略上来看,波斯人最有价值的,是它的地缘位置。这种有很强自我保护能力的枢纽位置,如果你定位准确,是很有机会左右逢源,成为各大国的座上客的;但如果定位不准确,也同样有可能成为孤独的四战之地。在很长一段时间,伊朗的处境都是后一种状况。只是在现在,伊朗似乎看到了机会,来摆脱孤独的境地。
虽然伊朗的地缘位置,有左右逢源的潜质,但现实的问题是,伊朗人最为重视的,却并非自己的地缘位置,而是它的意识形态——什叶派穆斯林国家的身份。虽然在人类历史中,宗教、主义一类的意识形态,曾经在地缘博弈中发挥过重要的作用;不过历史也同样告诉我们,意识形态并不可靠。就象阿拉伯人虽然成功的让波斯人成为了穆斯林,波斯人却仍然通过选择什叶派的身份,来显示自己在地缘上的独立性。
就现在来看,用意识形态,特别是宗教来影响世界的黄金期已经过去了。但就伊朗和中东的现状来说,波斯人对于利用什叶派国家身份,来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当年在中亚五国刚刚获得独立身份时,伊朗就曾经派出大量的神职人员进入中亚,试图在这片先前由铁幕罩着的土地上,扩大什叶派的影响力。只是后来的情况我们也看到了,在俄国人统治下,世俗化了6、7十年的中亚,对同样用世俗化手段渗透的土耳其人更感兴趣。而波斯人在竞争中落败之后,也退而求其次,把扩张势力范围的重点,锁定在和其人种、语言上有共同点,地缘上又较为封闭的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身上。
说起来,从原始的地缘属性来看,伊、阿、塔三国,倒是有很多的共同点。打造一个三位一体的“波斯联盟”技术上也不是没有机会。难点就在于,这三个国家是呈线状排列的,位列联盟最西端的伊朗,在向东延伸势力范围时,并不是很给力(如果伊朗和阿富汗的位置互换一下,成功的机率会大的多)。更为重要的是,这种努力还会受到其他大国的直接挑战,特别是在阿富汗已经被美国重点盯上的情况下。如果波斯人可以和中国结成战略同盟,并经由阿富汗——塔吉克中继,打通与中国的新丝绸之路(铁路、输油管道都是技术手段),会对伊朗向东北方向开拓腹地有莫大的帮助。而对于中国来说,战略上来是有利的。毕竟波斯同盟所针对的目标,并不是中国。作为这个同盟利益链条上最重要的一环。中国在战略上,也可以为自己打通一条,影响中东的陆上通道。
假如有一天,上述战略合作能够成为现实。最大的风险还是在于伊朗的意识形态。因为伊朗目前的政体,以及什叶派强烈的原教旨主义色彩。现在的伊朗,总是认为目标国家如果象它一样实现宗教革命,才会真的和他同心同德。而伊朗也能够利用他什叶派大本营的身份,来扩大自己的控制力。虽然对于“无神论”的中国人来说,宗教问题在交往当中,可以最大程度的忽略,但务实的合作中,随时有可能被宗教势力所干扰,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在伊朗组成“波斯同盟”的过程中(目前三国已经签订了不少协议,以推动一体化进程),宗教渗透更多的是作为战略目标,而不是战术手段在运用。但在西南方向的阿拉伯半岛,波斯人什叶派的身份,却可以发挥重要的战术作用。因为在阿拉伯半岛各国,各自都有一定比例的什叶派穆斯林。其中有部分国家,什叶派的比例甚至已经达到半数以上。在“民主”化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的国际大环境下,这些什叶派的基本群众,都有很大的机会,崛起为所在国的主要政治力量。至于伊朗所要做的,就是为这些什叶派兄弟们提供战略支持了。
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伊朗现在的机会,其实是它最大的敌人——美国和它所代表的西方世界所提供的。我们说过,以中东的情况,和穆斯林世界与西方的结构性矛盾而言,君主制所代表的强人政治,其实是最容易和西方合作的。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中东的这些君主们,会尽力不让普通民众的宗教情绪,来影响到国家利益。在这一点上,逊尼派那种君权大于神权,淡化神职人员政治作用的务实做法,相对于什叶派神权至上的思维方式,要“进步”一些。事实上君主们压制神权,严厉对待神权思维严重的什叶派的做法,并非现在出于和西方合作的态度而调整的。我们在分析什叶派的渊源时,也分析过了,政治家们注定不会喜欢自己的政权,被神权所干预。相比于权力集中的君主制,西方世界所推崇的政党政治,却因为政治权力的平面化,容易被宗教势力所利用。
有鉴于此,伊朗的政治家们,如果希望通过“宗教影响力”,来向阿拉伯半岛扩张国家影响力,在那些去“君主化”,施行政党政治的国家,会更有机会。至于在政党政治条件下,被什叶派基本群众拥戴上去的政治家们,上台之后是否会压制神权,避免步伊朗宗教革命的后尘,那就是后话了。最起码宗教人士以外的伊朗政治家,也认为用“什叶派”这个身份认同,能够在被渗透国家找到天然的同盟。总的来说,如果不把宗教革命作为终极目标,只是利用身份认同,在渗透国寻找政治同盟的话,伊朗还是有机会在阿拉伯半岛扩张势力的。后面我们会分析到,叙利亚目前就是这样的情况。
从阿拉伯半岛的现状来说,目前有11个半国家(巴勒斯坦算半个)。其中沙特、约旦、科威特、巴林、卡塔尔、阿联酋、阿曼,七个国家目前仍然是君主制。而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也门、巴勒斯坦,这四个半国家转而实行了政党政治。对于伊朗来说,这四个半国家恰好处在“新月沃地”之上,基于波斯高原与新月沃地的紧密地理关系。伊朗人在此扩张势力范围,会有天然的地缘优势。当然,和在东线高地上扩张“波斯同盟”所遇到的问题一样,伊朗这一次仍然在潜在同盟链条的终端,所直接面对的只有“伊拉克”。如果它想在整个新月沃地有所作为,就必须先搞掂伊拉克这个在整个阿拉伯世界,综合实力都占优的国家。
如果单纯的从宗教成份来看,作为什叶派的根基之地,伊拉克还是很有机会和伊朗结成同盟的。前提是,占伊拉克人口60%的什叶派能够取得伊拉克政权的主导权。问题是,无论是君主制还是萨达姆时代,伊拉克的什叶派都是属于被压制的对象。在萨达姆和他之前的政治家看来,阿拉伯和国家认同才是第一位的,宗教派系之间的差别,并不应该被凸显,甚至影响政治。在这种情况下,波斯人希望通过宗教关系,让伊拉克的什叶派有机会抛开国家、民族因素,和自己形成“兄弟”认同,是很困难的。在那一时期,也是伊朗最为孤独的时候。
伊朗的战术机会,出现在波斯湾战争之后。在消灭了萨达姆政权的同时,之前控制伊拉克政治的逊尼派,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被压制对象。而根据美国的“普世”原则,占人口多数和什叶派阿拉伯人,也逐渐取得了他们应有的政治权力。在这种情况下,伊朗终于有机会,利用宗教影响力,渗透入伊拉克这个宿敌的政治圈,并以此为契机,向新月沃地的纵深渗透。由此,一场让君主们恐惧万分的,什叶派夺权运动拉开的序幕。一条在2004年被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定义为“从伊朗到黎巴嫩”的“什叶派新月带”也在阿拉伯半岛逐渐成型。
今天就写到这了,祝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