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节
日期:2011-04-1221:27:27
如果让赵人来收复河套的话,他们的主力出击线路应该是由雁门郡向西,通过“杀虎口”跨越吕梁山脉的北支“管涔山”,进入前套平原。然后再与在前套平原驻守的云中守军汇合,向沿黄河北岸向盘据于后套平原的匈奴人发起攻击,这也是当年赵人从匈奴人手中夺取河套平原的经典路线。相比于赵人,秦人的选择就会更多些了。最起码秦人积蓄在关中平原的大军,并不需要绕道山西高原,两次渡过黄河才进入河套平原。他们可以假道陕北高原,也就在行政区中所对应的“上郡”,沿着北洛水和黄河水系(如无定河、窟野河)所形成的河谷通道,一直向北,到达鄂尔多斯的东北角,然后再跨越黄河进入河套平原的腹地。
鄂尔多斯高原的地理特点,我们之前也分析过了。就是腹地地势相对平整,但缺少稳定的水源,且气候上受蒙古高原影响很大,恶劣天气比较多。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进行大规模的农业生产,即使是对地理条件要求相对较低的游牧生产来说,也算不上好的草场。相比之下,沟壑纵横,河谷相间其间的陕北高原地势,虽然看上去没有那么缺水(现在也缺得厉害),但由于地形的原因,进行大规模的农业生产也有些困难。而同样由于地形的原因,游牧民族想在陕北高原的腹地大规模的驰骋放牧也很困难。既然双方都不能指望陕北高原来提升自己的生产力,那么习惯步步为营的推进政策的农耕民族,就在陕北高原占据了优势。这是因为在陕北高原的那些河谷中,还是可以进行小规模的农业生产,并维持一定的人口。这些有一定自给能力的据点,在与关中平原乃至山西高原互动之后,不仅能够得到农业核心区的支援,亦能够有效的成为核心区的缓冲地。从地理结构来看,位于河套地区东南部的“陕北高原”,其顶点已经接近于前套平原了。这使得秦军在从关中平原出发,穿越陕北高原进入河套平原的路程中,大部分时候可以在条件相对较好的河谷通道中前进,并接受沿河据点的补给。
既然秦人可以通过陕北高原的河谷通道,向河套地区移动,那么反过来,来自河套地区的对手是不是也有机会这样做呢?答案是肯定的。曾经有过这种想法的举动的,并不止是那么想到关中劫掠的游牧民族,当日赵武灵王就曾经这样构思过。只不过,按照正常的国家博弈来说,要想真正对秦国的核心区“关中平原”造成威胁,赵国必须先想办法把秦国的上郡蚕食掉。否则赵国大军就算取得战术上的成功,透过陕北高原攻入关中的话,后勤补给也存在很大的问题。当然,假如赵国能够控制河东之地,仅仅将跨越陕北高原的攻击路线,作为夹击秦国河西之地的战术举动,意义还是挺大的,的确存在一举将陕北高原和河西之地收入囊中的可能性。
要说当年的赵国,如果想要步步为营的向陕北高原推进的话,还是存在一定优势的。因为赵国不仅可以从云中郡所在的前套平原,南下攻击陕北高原;还可以另外准备一支军队,由太原盆地出发,西向切割吕梁山脉,经由“蔺”地渡过黄河,与北军呼应。无论是曾经占据陕北高原南部的魏国,还是后来囊获整个陕北高原的秦国,都将陕北高原一切为二,分为两个战区,并在其间修筑了一道内长城(现绥德南)。这样做的意义在于,可以分区抵抗来自山西高原和河套地区的攻击,不至于让对手快速合围。也正因为此,赵国当年在陕北高原也最多只能渗透到北部,无法真正接近关中平原。
不管怎么说,赵人或者匈奴人要想透过陕北高原的河谷通道威胁关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而现在,在陕北平原经营日久的秦人,需要通过这些河谷通道向北方的河套地区推进了。执行这项战略任务的,就是蒙氏家族中最为著名的成员“蒙恬”。有了前套平原这个突出部,加上可以由大同盆地、陕北高原两个方向对前线进行支援,秦军的攻击还是比较顺利的。不仅将匈奴赶出了鄂尔多斯高原(地缘结构上,西部称之为河南地;东部称之为“榆中”),更一举收复了匈奴在河套地区的核心区“后套平原”,将匈奴逐回至阴山山脉以北的蒙古高原上。
新生的帝国能够这么快的就收复后套平原,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毕竟当年赵国以一“国”之力也曾经做到了。对于希望边境长治久安的帝国来说,他们所面临的更大问题是如何保住胜利果实。要知道,要想在大草原上围歼那些机动性超强的游牧民族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多的是击溃战),当他们休养生息后,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如果从地缘关系,包括军事地缘的角度来看,在位置上比较接近陕北高原和大同盆地的“前套平原”,帝国还是有把握稳定它的安全的。比较麻烦的是后套平原。这个位于狼山(阴山山脉的西段,又名阳山)、鄂尔多斯高原、前套平原之间的平原,离帝国的核心区有点远。除非秦人有办法将整个鄂尔多斯高原变为农业区,否则秦人必须想其他的办法,来接近后套地区与帝国核心区之间的关系,使之摆脱孤立的状态。正是在这种地缘背景之下,一个新的行政区“九原郡”,和一项伟大的工程“秦直道”诞生了。
日期:2011-04-1223:51:28
当年赵国渗透入河套平原之后,以前套平原为核心成立了“云中郡”。有一种说法认为,赵国当时已经着手将后套平原作为一个单独的地缘板块,从云中郡分割出来。而比较普遍的看法是,秦帝国在为华夏“收复”后套平原之后,方才将后套平原独立为“九原郡”。不管九原郡的知识产权归谁,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九原郡的郡治“九原”并不在后套平原,而是在前套平原的东南角,也就是现在的“包头市”一带。之所以这样做,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后套平原仅管从地理结构上看可以单独划为一个郡,但毕竟离核心区太远。如果将它与唯一与其相连的“云中郡”,完全从地理上分割开的话,这个前突严重的边郡,前景并不让人感到乐观;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九原”(指郡治)的位置,基本位于整个河套平原的中点。由于阴山山脉属于“断块山”类型,它位于黄河之北的三个主要山体:狼山(阳山)、阴山(乌拉山)、大青山,呈交错状态存在。因此对应中段“阴山”(乌拉山)的九原地区,更象是前套平原和后套平原之间的连接点,将这个连接枢纽跟地缘控制力相对薄弱的“后套平原”划在一起,有利于加强后者的实力。
既然“九原”城本身承担着支援、管理后套平原的重任,并且在整个河套平原中具有枢纽地位(即使放弃了后套平原,为了云中郡的安全,也不能丢掉这个点),那么无论是出于主动的反击匈奴南下,还是保守的拱卫前套平原的目的,秦人都很有必要专门为它打造一条交通线,以让帝国的机动力量,能够快速到达九原城。
如果是新生的“九原郡”只会碰到小股的游牧部落袭扰,那么凭借自身的力量,加上上郡、云中两郡的支援,应该就会有足够的安全保障了。秦人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上郡的北部,与九原之间打通一条交通线。从技术的角度看,自上郡的郡治“肤施”(现陕西榆林县一带),向北沿陕北高原与鄂尔多斯高原的交界处,铺就一条快速通道并不算太难。鄂尔多斯多斯高原相对低缓的地形能够让这条通道尽量呈现直道状态(肤施——九原,按现在的区划就是:榆林——鄂尔多斯市——包头)。而陕北高原北部,那些发源于鄂尔多斯高原边缘的河流(黄河支流,如无定河、窟野河,以及它们的支流),可以阶段性的为北上的援军,提供淡水来源,甚至建立兵站和小型农业区以为支持。
尽管上郡和云中两郡,能够为九原郡的生存提供一定支撑。但为了夺回河套平原这块风水宝地,以匈奴为代表的游牧民族,往往是倾巢出动,集结数十万的骑兵发动进攻。而他们的攻击点,也并不仅仅会是九原郡一线。前套平原的云中郡、大同盆地至阴山一线的雁门郡,甚至代郡,都有可能同时受到攻击。在这种情况下,为这么漫长的战线提供支援任务就必须分解了。从地理关系上来看,山西高原腹地的那些郡县,可以比较快速的为雁门、代郡一线提供战略支援,而能够为云中、九原在内的河套平原提供支援的二线行政区,就主要靠上郡了。问题是光靠驻扎于上郡的军队支援,是很难应对匈奴的大规模入侵的。毕竟以上郡本身的地缘潜力而言,并无法囤积太多的军力。在这种情况下,秦国需要一条能够将河套平原与帝国核心区直接连通起来的快速通道,以让秦国在关中平原的人力、物资快速调至河套前线。
也许有人会想,既然帝国的最大威胁来自于北方,那又为什么不把大部分的军事储备和军队,放在离前线更近,地理条件又相对较好的忻定——大同盆地一带。这样的话,帝国对于阴山前线的反应会快速许多。在后来的历史中,并非没有帝国这样做过。但在大部分时候,出于稳定内部结构的原因,帝国的中心总是希望成为资源(特别是军事资源)的最大集结地的。那些为了边境稳定,而放权让边郡经营、集结大量军事资源的朝代,结果往往就是藩镇割据,最终反受其害。
要想调和这种内、外不能兼顾的矛盾,也并非没有办法。比较好的方法就是把帝国的政治中心,设在最需要承受地缘压力的地方。依中国的情况来看,就是将都城的选址,尽量往农牧分割线靠近(比如后来的明朝就是这样做的)。这样的话,政治中心所集中的资源,即能用之威慑地方势力做大,又能快速支援帝国的边境。
对于新生的秦帝国来说,应该还没有把政治中心,迁离关中平原这块风水宝地的意思。毕竟这块“四塞之地”,是秦人最终能够得天下的根本。既然这样的话,就只能想办法为咸阳和九原城之间,铺就一条快速通道了。这倒有点象现在缺水严重的北京城,即不能迁都到水资源丰富的地方,又不愿放弃自己的政治优势,将部分功能分给其他城市(又要做政治中心,又想做经济、文化、流通中心)就只有耗费国力,从远在千里之外的汉水调水了。从另一个角度看,我们即将看到的“秦直道”工程,和现在即将完工的“南水北调”工程,都是中央集权力的极致表现。无论利弊、功过,从技术的角度看都堪称“伟”大工程。
就写到这了,祝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