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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爱恨纠葛冤家路窄
五月底,沈钺之和福来带着大儿子天禹来到了南京,依旧住在佟春燕的小洋楼内。
佟老太太看到三口人很是高兴,叮嘱下人好生伺候“女婿”沈少校,特别吩咐厨师每天熬滋补的汤粥给钺之养身体。
第三天早上,佟孝成就和副官赵耀辰来到了妹妹家,看望儿子和沈钺之,顺便谈谈正事。
在这次保卫华北的战斗中,独立团虽然没有取得骄人的战绩,却是抗战的功臣,政府对全团官兵进行了表彰和慰问。因此在上面也算是露了一小脸,所以事请就比较好办了,加之张学良准备“下野”,此时谈条件比较恰当。
之前,佟孝成已经在上面为沈钺之的队伍做了很好的铺垫,由于三月份被日本人突袭,南京政府觉得有必要加强驻军的数量,因此需要吸收新的兵力。但被嫡系的中央军吸收,沈钺之还是打心眼里不乐意的,不过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可不多,西北军的残酷现实让他幡然醒悟,被中央化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南京周边需要驻防的军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管理,不会随便被派去南方剿匪,比较安定,之前的战斗你的团损失了大半的人,正好趁机会休整,补充兵员,你需要的山炮很重炮也能补给的,在南京可以直接吸收中央军校的毕业生,有福来在你身边,上边也会比较放心。”佟参谋长说道,每个被吸收的军阀队伍都要有黄埔系的军官坐镇,这便是俗称的“中央化”一般情况下,黄埔系的军官都会逐渐把旧军阀的军官替换下来,当然沈钺之是不会被换掉的,为了这张牌他把小儿子福来都赌了进去。
福来给父亲和情人倒了茶,便安静的坐到了一边的沙发椅上。
“我就是不想把自己带出来的兄弟交给别人,那样他们的日子会更不好过的。”沈钺之觉得条件再谈也就是这样了,给大家寻个“好出路”才是真的。
佟孝成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只要你好好的做事,没人会找你的麻烦,我想你父亲也应该对这个结果满意了,我不可能拿你和福来的前途开玩笑。”沈钺之虽然不是他的儿子,但实际上却已经是“女婿”了,他是不会让孩子们去危险的地方的。
沈钺之刚想再讲话,书房的门就被天禹推开了。
“爷爷,奶奶说可以吃饭了。”他说完,立刻就跑到爹的面前撒娇要抱抱。
福来把儿子抱在怀中,笑着说:“等会儿就去,爹和义父在和爷爷说事情呢。”
佟孝成喝口茶,站起身来说道:“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先吃饭吧,我也饿了。”
于是三人带着孩子一起下了楼来到餐厅,春燕和赵副官已经在饭桌边了,就等着他们来一起吃饭呢。
赵耀辰有两年没见到福来了,刚才两人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儿,这却让沈钺之有些不高兴,因为他可是知道赵某人曾对情人有过想法的。
“少爷,吃饭吧。”耀辰今天没穿军装,而是着长衫,他亲自帮福来盛了碗饭,放到了福来跟前。
“谢谢赵大哥。”佟上尉说完就给儿子夹菜,他可没发现沈少校的脸上有不悦之情。
佟春燕瞧出了“女婿”的心思便过来解围,端过了专门为钺之炖的汤,关切的说道:“这是大夫给你开的方子,特别熬的三七汤,每天早晚坚持喝,伤口就能快些复原了。”
“麻烦您了。”他欣然接受,可眼睛却直勾勾的瞪着斜对面的赵耀辰。
赵副官根本不搭理他,依然和福来亲切的谈话:“前几天我见到董小姐了,她听说你要回来可高兴了,还说这两天一定来看你呢。”
佟福来听到佩云的消息自然很开心,赶忙追问:“她怎么样,结婚了么?”
“已经有未婚夫了,是个美国人,听说以后会回美国生活。”他答道,董小姐算起来也二十七八了,再不嫁出去恐怕就要当老姑娘了。
“她可算是要结婚了,我得送她一份贺礼才好。”佟上尉说着就琢磨起这件事来了。
佟孝成边吃边对妹妹说:“春燕,后天我要去武汉出差,能不能麻烦你到家里看看桂娟,虽然晓鸾和荣飞都在家,但我怕他们想得不周到,桂娟身边是离不开人的。”
佟老太太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嫂子现在半身不遂需要人照料,她就算是有再大的愁怨也得暂时放下了,更何况她和哥哥的孽缘跟嫂子没有一丝的关系,嫂子反倒是个受害者。
“爹,我明天去看看大妈,要带什么东西么?”他问,这次从北平带了礼物来,可还应该再买些才妥当。
“明儿去趟药铺帮你大妈抓点儿药带过去就得了。”佟老头儿答道。除了妻子,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女儿,可她不愿意再嫁,自己也没办法强迫,更何况王玥伤人的事刚过去半年多,估计她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
荣飞和小薇的虽然很少吵架了,但关系却不见好,就是凑合着过,和他们老两口从前一样,时间过得很快的,转眼就是几十年,所以和谁过都是过,闭着眼睛一晃就过去了。
“成,您把方子给我就得,我明儿一早就出去。”福来其实很想和沈某人一起去的,但此人伤口还未痊愈,不能到处乱逛,而且沈某对他的大哥荣飞颇有意见,此前“绑架”天禹的事孩子爹可是不会轻易淡忘的。
父亲和赵副官吃完午饭便走了,老太太带着天禹睡午觉去了,客厅里只剩下沈钺之和福来,两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好一会儿都没讲话。
“想出去走走么?”福来问。
沈某眼皮都不抬的答道:“无所谓。”
他见孩子爹不高兴,便坐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儿。”沈钺之不想承认他在吃醋,可赵某人就是让他很不爽,当着自己的面儿就敢和福来暗送秋波,真气人!
佟福来把手放到他的膝盖上,温和的问:“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沈少校放下报纸,板着脸答道:“赵耀辰不是有老婆了么,干嘛还老打你的主意?”
孩子娘一听这话,就眯起眼睛笑了:“赵大哥只把我当成弟弟看待,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分开的那段时间都是他在照顾我,你别小心眼儿了,要是闷得慌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福来解释完,他心里才舒坦了,于是淡淡的笑了:“去秦淮河边走走吧?”
“等天禹醒了,带他一起,要不他会闹脾气的。”儿子的性格有点儿像孩子爹,偶尔就会使性子,其实都是想得到自己的关注而已。
沈钺之痛快的答应了。
下午四点多,这对特殊的父母带着天禹坐着洋车去往秦淮河边,两人带着孩子走过了中华门,又来到了媚香楼,这是一座三进两座的院子,虽然粉黛踪影早已不在,但在李香君的故居,人们却依然在缅怀她的贞烈品格和男儿一般的气节。
沈钺之站在媚香楼前,感慨的说道:“她一介女流,倒是比我们这些男人光明磊落多了,这份敢作敢为令男子汗颜!”
福来点头道:“前有李香君,后有赛金花,女子爱国毫不逊于男子,所以中国是有希望的。”
天禹并不明白大人们讲话的意思,只得问:“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饿了。”眼瞅着就要天黑了,他们却还没吃饭,中午他就喝了一碗粥,因为桌上的青菜他都不想吃,只想要红烧肉和大腿。
“这就去吃饭,小馋猫。”福来望着儿子笑了,再过两年孩子就该上小学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我饿了,义父给我买点心吃吧?”天禹来到父亲身前,撅着嘴撒娇,他知道只要这样做大人基本都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沈钺之抱起小男孩,大步向前走着,边走边说:“咱们去吃什么呢?”
“我要吃腿儿。”天禹大声说。
福来追上父子二人,走着走着便觉得身后似乎有人,立马转过脸去查看,可除了几个普通行人外并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是不是他神经过敏了?
三人的走出夫子庙街之时,一个身着藕色旗袍的女子才从拐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不是别人正是蓉芮。
为了避难她和相好的林某暂住南京,打算年底回上海,今天她独自出来逛街买东西,谁知却碰到了钺之哥哥,她虽然无法恨对方,却把这股恨意转嫁到了福来的身上,她固执的认为肯定是死去的叶岚和福来出谋划策才迫使钺之向自己痛下杀手的,所以沈大哥是无辜的,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他依然是自己憧憬爱慕的男人。
天禹的样子却引起了她的注意,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这孩子分明就是沈钺之的骨肉,可她没听姐姐说沈大哥有其他的孩子啊,莫非是私生子?
她咬着嘴唇,使劲的捏着提包的带子,巴不得把那个给沈钺之生了儿子的女人碎尸万段,她必须好好的问问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天晚上,蓉芮就拨通了沈家北平宅子的电话,直接把问题丢个了毫不知情的红霞。
“姐,钺之哥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那个女人还给他生了孩子?”她是在质问,而不是询问,她差点儿气疯了,这么大的事姐姐竟然只字未提。
红霞本想嘘寒问暖一番,听到妹妹这么大火气便愣住了,那丫头果然还是忘不了小叔啊。
“蓉芮,这件事我不能和你讲,你还是忘了钺之吧,他和你是两路人,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你要快点儿定下来找个好男人嫁了,别再让姐姐为你操心了。”她苦口婆心的说道,但妹妹却听不进去。
蓉芮握着听筒低吼:“你懂什么……我和从前不一样了!”她觉得自己飞出窝变成了金凤凰,已经不再是那个奉天城里的村姑了。
红霞并没因为妹妹的吼叫而生气,反而安慰她:“姐姐是过来人,是看着你和小叔长大的,他喜欢的不是你这样的姑娘,你要找个能迁就你的对象才好。”
蓉芮茫然的挂了电话,望着客厅另一头和客人搓麻将的林某,顿时就觉得现实是如此的残酷无情,她的意中人是个俊美迷人,风流倜傥的少校(曾经的红伶人),而每晚抱着她睡觉的却是和猪一样的恶心男人。莫非她的青春都要浪费在这个人身上?她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宝贝儿,过来帮我搓两把,我去歇会儿,脖子都僵了。”林辉亲热的呼唤他的女朋友,但却只得到人家一个冷眼。
“林大哥,你的达林可够辣的!”帮里的一个兄弟不由得笑话起大哥林辉来,平常在外面赚钱做生意这个男人说一不二,威风凛凛,但一回到家里就腿软了,怕老婆怕得要命!
“少废话,再打两圈就收了,明天还得回上海看看呢,被小鬼子炸烂的店铺得赶紧重新修好,不能耽误了做生意,洋人又回来了,上海是个寸土寸金之地,可不能把咱们的地盘丢了。”林辉不免抱怨,就算是他们这些混混流氓也不敢和日本人对着干哦。
“行,明儿一早我们来找您。”爱说话的兄弟摸了把好牌,乐的合不拢嘴,看来这次他赢定了。
蓉芮没工夫搭理他们,独自上了楼,回房继续写小说去了。虽然她的文章只被一家小报社采用过,但她依然不肯放弃,就是想让自己的长篇小说独立出书,如今那个董佩云红的发紫,而她却只能靠几个短篇来撑面子,她真是又气又恨!
107璧淩获救蓉芮起疑
沈钺之独自从南京返回北平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将部队调往南京的事宜了,期间他利用闲暇时间练功,吊嗓子,六月份在北平演了五场《穆家寨》和五场《白蛇传》他演许仙,小慧扮白素贞。戏班子的总算是起死回生了,戏迷们没有忘了沈老板,沈某也答应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演几场大戏来答谢诸位票友的。
而福来则留在南京等候沈钺之的归来,七月份,独立团终于被中央军吸收,成为了南京驻西郊区的一支常驻部队,沈钺之也带着小儿子天逸,张奶妈返回了南京,他们就在西郊的沿江镇安了家,生活总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了。
由于暂时没有战事,沈少校便说服孩子娘再接再励继续生娃,福来虽然嘴上没答应,可每次欢好的时候却都不会特别的采取措施,这等于就是默许了。
十五号的晚上,沈团长接到朋友的电话,告之已经找到了吴老板,在当地军人的帮助下吴璧凌成功脱险,但为了以防后患,他没有直接返回北平,而是绕道去了南京,打算先在这里修养几月再做定夺,因为藤田可是晓得自己住址的,万一那男人发了狂又把自己绑走,可就麻烦了。
但在沈钺之这里,自己是绝对安全的,藤田再有本事也不敢和军队的人干架。
福来安排吴璧凌住在西屋,专门让老妈子伺候,看着吴老板憔悴的面容,他和钺之都忧心忡忡,他们也不敢随便问这几个月在对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时间是可以治愈一切的。
“这次真是麻烦你们了,让钺之和你操心劳神,我太过意不去了!”身心俱疲的吴璧凌抱歉万分的垂着头说,为了躲开“瘟神”他有家不能归,不能陪着母亲和儿子,只能借住在朋友家,这都是他自己做的孽哦。
福来摇头:“别客气,咱们是多年的朋友了,有困难都是互相帮忙的,当初钺之回奉天参军,也是你接了班子里的人啊,我们当然要不遗余力的帮你。”
璧凌的嘴唇发干,皮肤虽是一如既往的白净,但却不似从前那般润泽了,主要是他的心境太差,又没休息好,整天被日本男人折磨,表面上的伤痕可以被轻易抚平,但内心的伤害却不是短时间可以修复的。
沈少校在一边吸烟,随即问:“你打算就这么躲着藤田?”虽然他并不想揭开好友的疮疤,但这却是不能不提的事,因为不解决日本人,吴老板的生活就无法恢复平静。
璧凌沉着脸没有回答,他除了逃避还能做什么?五年的相处,每一次亲昵,每一次看到藤田痴情不已的目光,他都是幸福满足的,但对方的占有欲却让他承受不能,这大概是爱到疯狂便成痴吧?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需要分开冷静冷静,或许今后就此永别,各走各的路,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的生活是无法产生交集的。所以他很羡慕钺之和福来,像他们一样能“完美结合”的男子世间稀有,就算是一般的夫妻都很难如他们这般和睦恩爱。
“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吴老板有气无力的说道,但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更确切的说是狠不下这个心。
沈钺之很了解他,从前他们相好的时候也是多次分分合合,但对方就是下不了狠心一刀两断,此人就是个优柔寡断的男子。
“要是他再找上门来,你有勇气把他撵走?”少校问。
吴老板揪着袖口苦笑着答道:“我在你们这里,他不敢怎么样的。”
沈钺之索性生气的扭过身,不再看他了。
性格好的福来把椅子挪到璧凌边上,柔声说:“别在意,他性子急,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你尽管我们这里住着,休息日我陪你去城里逛逛,南京虽比不得北平热闹,但夫子庙街那边还是很繁华的。”
吴璧凌望着和颜悦色的佟上尉,心里荡起一股暖流,福来真的很会照顾人,堪称完美伴侣,他怎么就没这个福气碰上这么可爱的人儿呢?沈某真是交了狗屎运了!
“福来,咱们去屋里聊会儿,和你说话让我特舒坦。”他说完就拉着对方进了出了客厅,进了对面自己的房间。
结果沈少校到被丢在一旁了,他很无奈的来到院子里,瞅着两个儿子在桃树下玩耍,看到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烦恼便一扫而光。来了南京后他们的生活状态算是有所改善,团里的兵力也逐渐的得到了补充,以前匮乏的山炮和重炮都配个了,他还打算组建两个骑兵连,增加一个卫生连,这样即便遇到突发的战事也能应急,不会因为伤患增多弄得手忙脚乱。
日常的训练还是不能马虎,每个月他都会抽调一个营的人去南京城里执行守卫任务,沿江镇附近就是秦淮河,地处要害,日本人若是打过来很可能会经过燕子矶顺水而上,而在年初的战斗中鬼子就是涉海而来,国民革命军海军却因为诸多原因未发一炮,没给予陆军任何支援,所以他是很想带出特种兵的,可具备这种素质的年轻人不多,要经过仔细的挑选才行。他的队伍里没有抽大烟,酗酒成性的,这样就保证了兵源的基本素质,因为暂时处于和平当中,他更得利用这段时间养好兵马,待到烽烟再起之时就能再战了。
与此同时,回到上海的蓉芮却没放弃继续追寻真相的念头,她想到了已经上小学的侄女,便偷偷的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沈夫人谎称要和外甥女讲话,但实际上是想从小姑娘的嘴里套出实话。
“姨妈,您好吗?”小姑娘拿着电话,一脸天真的问。
“我很好,小宝,姨妈问你件事,你叔现在是一个人么?”她听到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就放开了胆子讲话。
“二叔不在北平了,他在南京,和福来叔叔在一起。”她答道,其实孩子并不清楚姨妈所说的在一起是啥意思。
“没有女人和二叔在一起?”蓉芮还是不肯相信,说不定沈钺之是把对方养在别的地方了。
“没有,二叔只和福来叔叔一块儿,他们平时都住一个屋的。”她不假思索的答道,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桌前写作业,天禹,天逸两个弟弟也去南京了,她好寂寞哦。
“哦?”就算是蓉芮也认为两个大男人住在一间房里很奇怪。
“福来叔叔带着天禹,和天逸,爷爷说他们都是沈家的孩子。“她也是听大奶奶讲的,尽管见过福来叔叔挺着大肚子,却没人告诉她这就是怀孕,更不知道天禹,天逸都是二叔的儿子。
蓉芮觉得从孩子口中也问不出啥来了,便笑眯眯的说:“你得听妈妈的话,好好念书,等以后来上海找姨妈玩儿,姨妈要出去了,先挂了。”
“再见,姨妈!”小姑娘挂了电话,刚好看到母亲进门。
“谁来的电话?”红霞刚从店里回来。
“是姨妈。”小宝(小名)坐到了饭桌前,又拿起铅笔继续算算术去了。
红霞微皱眉头:“姨妈和你说什么了,她没说要找妈妈么?”
“没,姨妈问二叔是不是一个人。”她头也不抬的答道,没意识到她这么讲给二叔和福来叔叔找了多大的麻烦。
她满腹狐疑的又问女儿:“姨妈没问别的,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说二叔和福来叔叔住一块呢,姨妈问有没有女人和二叔在一起,我说没。”小宝不解的抬起头瞅着母亲,莫非是她说错啥话了?
妹妹自从离开家之后就变得鬼鬼祟祟的,虽然她不相信死去弟媳的话,但她却隐约觉得奇怪,可她毕竟是做姐姐的,即便蓉芮做了错事她也要尽力维护亲妹妹啊,不过她也是沈家的媳妇,所以面对妹妹的刨根问底,她必须保守秘密,不能泄漏一个字。
“小宝,以后你姨妈问二叔的事什么都不要和她讲,懂吗?”她叮嘱女儿,不知为何她的心有点儿发慌,若是她知道蓉芮现在的住址,她一定会写封信过去问问清楚的,妹妹会不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
“哦,为啥不能和姨妈说啊?”孩子不明白,她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哪里会晓得大人们的心机。
“二叔和佟叔叔的事以后不能和任何人讲,就算姨妈也不行,学校里的同学更不能说,二叔是军人,他的事情都要保密,要是传到坏人嘴里就麻烦了,会出人命的。”她吓唬女儿,为了保守福来的秘密,当初婆婆把家里闲杂的下人都辞退了,只留下了老黄和两个老妈子,三个人都是要在沈家干一辈子,没有其他去处的,这么做为的就是要保护小叔一家。
小宝听到这话,脸都吓白了,她惊恐的答道:“我知道了,妈,我错了,以后我再不乱讲话了。”
就在红霞教育女儿的时候,蓉芮却坐在梳妆台前边化妆边琢磨外甥女的话,为什么钺之哥哥会和一个男人住?这也太奇怪了,她垂下眼皮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林辉挺着将军肚上了楼,他在铺子里盯了一天,累坏了,下周百货店和餐厅就重新开业了,眼看着就要忙起来了,今晚要好好的和娘们亲热亲热。
“喂,我问个事儿,你说要是两个男人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就连睡觉也是,那是不是太奇怪了?”她冷冰冰的问。
林辉靠在床头扇扇子,随口答道:“这还用问,都是玻璃呗。”他见多识广,自然明白了。
“玻璃,兔儿爷?”蓉芮无法把这两个字眼儿和沈钺之划上等号,她早就把某人“神话”了。更不愿意相信此人是兔儿爷,但对于佟福来的恨意和嫉妒却已然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别以为所有男人都爱美女,也有喜欢带把的,你问这个干吗?”林辉问,虽说他的女人古怪得很,但却是读过很多书的,打扮打扮也能撑撑面子,平时就喜欢在家里写写东西,他认为找这样儿的娘们放心,不会总管自己要珠宝首饰,也不会给他戴绿帽子。
“随便问问,你歇着吧,我去舞厅上班了。”她说完便起身拿上了红色的皮包,刚要换高跟鞋,却让林某拉到了床边。
“今天别去了,陪我,等店里生意忙了,我就没这么多时间在家了。”他露出几颗金牙,色迷迷的笑了。
蓉芮本想推开他,但却暂且忍了,这个男人是她的长期饭票,要是得罪了,她就要自谋生路了,在上海滩若是没人撑腰,舞女是没办法混下去的。
108一刀两断谈何容易
吴璧凌来南京小住之后,心情渐渐的恢复如初,但令他伤感的却是,每天都能看到沈少校和佟上尉恩愛如初的样子,而他则孑然一身,孤独寂寞。
可被藤田当成笼中鸟豢养的日子更不好过,他不能接触他人,不能和家人见面,更不能在戏台上大展身手,得到众多戏迷的喝彩,这感觉生不如死,说到底他还是更在意吴老板这个称谓的。
傍晚吃过饭,他便好心情的和着天禹,天逸,奶妈一同去河边散步了。
趁着这个工夫,福来就把钺之叫到身边,锁着眉头说道:“吴老板虽然看起来好多了,可他受的伤害却很深,他和我讲过,藤田每天都给他戴着脚铐不让他出门,把他当成猫狗来养。”
沈钺之躺在炕上,叹了口气:“爱一个人太深就会扭曲,我倒是能理解那个混蛋,当初咱两分开的时候我也产生过这种想法,只不过我算是较为理智,没把它付之于行动罢了。”男人有时会将情人当作私有物,这无可厚非,但因此伤害到所爱的人便不可取了。
福来惊讶万分,这家伙也有过这个念头,他想起来就后怕,当初要是真听了爹娘的话去相亲,恐怕结果就和吴老板比较类似了吧?
“今天我收到小慧的信了,她问璧凌何时能回北平,上海的戏院又邀请班子过去唱戏了,再耽误下去恐怕会影响大家伙的生计。”他说着,就把桌上的信塞到了孩子爹手中。
他打开看了几眼,便挠挠头说:“等他回来,我和他谈谈,不过他现在不适合上台唱戏,他没那份儿心思,来,陪我睡会儿,明天还要去城里开会,要折腾一天的。”他招了招手,示意让福来宽衣解带。
佟福来插好门,脱了短褂和长裤,同他爱的男人抱在一起,他们亲了好一阵,沈钺之便解开了皮带扣,打算先做一次。
他的老二兴奋得充血,刚要闯进能开花结果的地方,就忽然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
“沈先生,出事了!”张奶妈领着两个孩子跑进院门,脸色苍白的大呼小叫起来,她被刚才的情景吓到了!
沈少校一听这话,马上就应了一声:“我马上出来,等等。”他赶忙收起家伙,整理好裤子先一步跑出了屋。
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张奶妈急的都要哭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
她还没讲话,天禹就替她说了:“吴叔叔和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在河边吵架,那个叔叔吼得好大声,把弟弟都吓哭了。”
天逸在奶妈的怀里依然掉着小眼泪儿,吱吱唔唔的说:“那叔叔是坏人!”
张奶妈哄着小少爷忙补充道:“对方说话有口音,像是日本人。”
这时候,福来也穿好衣服出了屋,他一定是“日本人”就慌了,连忙对孩子爹说:“咱们快过去看看,别闹出事来。”
沈钺之急匆匆的跑进客厅,把军服口袋里的手枪拿了出来,揣进了怀里,这才和福来奔出院门,赶往河边。
原本阳光明媚的秦淮河上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眼看着就要下一场暴雨了。
两人赶到河边的一棵大柳树旁的时候,藤田修二依然在和吴老板争吵,完全没注意到有其他人靠了过来。
吴璧凌其实是很害怕的,但藤田确实是只身而来,没有带保镖,所以他倒是不用担心自己被绑架,可对方的说话口吻和眼神都像要把自己掐死似的,让他不得不逃避,想找藉口离开,可受了好几月的监禁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很想找点儿平衡。
于是他拘役力争的站在情人跟前,红着眼吼道:“我不会和你一起了,你走吧!”
藤田奔波了一周才找到璧凌的落脚处,他最近都没睡安稳,一直想着对方,听到这番话,自然高兴不起来,疲劳和欲望得不到满足使他暴躁,他的情绪完全失控了,咆哮着:“我们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吗,出尔反尔还是不是男人?”
“你把我当男人吗,你只把我当你养的女人,我有手有脚可以凭本事赚钱,为什么锁着我,不让我见人,你是神经病!”他一语击中,看到藤田修二受打击的样子,心里暗暗爽快,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丝隐痛。
藤田苦笑着:“你说的没错,我是神经病,我就是遇到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你脱不了干系,我不会让你跑的,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块儿。”他就是要和吴老板闹得鱼死网破,因为这几年他付出的感情,时间和金钱都是不可估量的,但这些都被对方当成了“狗屁”说丢就丢,他觉得万分恼火,甚至想和眼前的人同归于尽。
吴璧凌被他的话吓到了,他活了三十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执拗,一根筋的男人,他就是活该倒霉,自作自受!
“藤田,你别太嚣张,这里不是日本是中国,你绑架吴老板是犯罪,再敢对他动手我就把你丢进警局......如果你蹬鼻子上脸,我绝不吝惜子弹,把你毙了扔进秦淮河喂鱼。”关键时刻沈少校出现,给了日本男人当头一棒,反正他带了枪,没啥好怕的,在战场上他可是杀了很多小日本的。
福来赶忙跑到吴老板身边,将他扯到了自己身后,不友好的瞪着来犯者,关切的问:“没事吧?”
璧凌摇头:“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虽然他们住在小镇里,但这里来往的行人不算少,即便是精神病也不会选择大白天行凶的。
藤田修二看到了“保护神”出场,脸上带着一丝不屑,他插着兜说道:“沈少校,你和璧凌以前算是好过,所以我不会对你不利,但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你们来插手。”他早就把某人当成了自己的“妻子”。
沈钺之歪着头,眼都不眨的盯着他,冷飕飕的说:“这里轮不到你撒野,赶紧给我滚蛋!”再不消失,他就只好掏家伙了。
站在福来身后的梨园小生心里却“咯噔”一下,他知道沈某若是发起火来便是个愣头青,谁都拦不住。
藤田修二虽然念过大学,出身名门,但也不是个吃软怕硬的主,他挺直了腰板儿高声说道:“你无权干涉我们的私事,璧凌,跟我回满洲吧,我为了找你整整半个月都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你可以把伯父伯母和孩子都接过来,在新京也有戏院,若是开场子唱戏也会有不少戏迷捧场的,我们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商量。”为了让情人回到自己身边,他必须做出让步。
吴璧凌并没有动摇,因为新京那个地方他并不喜欢,到处都是日本人怎么会有戏迷来买票看京剧呢,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我反复说过很多次了,我们结束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再听你说话,我们走吧,钺之,福来。”他必须做个了断,因此说了狠话,话一讲完便转身大步离开,若是多看几眼对方,他怕自己会再次动摇。
沈钺之瞥了藤田一眼就和福来跟在吴老板身后往镇里的青石板路走去。
日本男人攥着拳头,像尊石像似的站在柳树下,狂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吴璧凌冷漠的态度彻底的将他打进了十八层地狱,看来“□无情戏子无义”这句中国古话丝毫不假,但他能就此放手么?这会不会是当年他买通人贩子将青莲卖进窑子的报应?
此时,天“刷”的一下黑了,霎那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秦淮河畔掀起阵阵波澜,所有的景物都淹没在暴风雨中。
吴璧凌呆坐在窗前,望着黑压压的天空,慢慢的垂下了头。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见到那个男人了,他们会逐渐的走入正规,开始过各自的平凡生活,说到底两个男人在一起是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只有福来和钺之是特例,因为福来本就不是个完全的男子。
他若是还想继续在梨园行里混饭就必须做出改变,是时候和从前的生活说“永别”了,三十而立的他不能再任性妄为只顾自己享受了,他要好好的承担家庭的责任,做个孝顺的儿子,合格的父亲,再也不能和男人鬼混了。为了追求莫须有的感情他烙下的伤疤还不够多么?
半月后,吴璧凌辞别了福来和钺之返回了北平,重新挑起了戏班子的大梁,一切又恢复如初了,天乐园和庆乐依旧是他的天下,戏迷们热情的捧场喝彩,他也逐渐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学戏,排演新戏的上了,有时间就会陪着儿子玩耍,和父母相处,表面上他还是乐呵呵的,可心口却像被挖了个大洞似的,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痛的要死。对于藤田修二这个人,他尽可能的不再想起,但睡梦中他依然还受着对方的控制,他和藤田的手脚上好像真的绑了一条看不见的锁链一般,即便今生不再相见,这条锁链也将永远存在。
109荣飞入狱桂娟过世
吴老板离开南京后,沈钺之和福来的生活又恢复了原状,白天去军营,太阳落山就回家陪伴孩子们,每月两人都会带着孩子们回城里,探望佟春燕和佟孝成,忙忙碌碌但却甜蜜温馨,但入秋之后,是非却又来了。
礼拜六傍晚,母亲打了个电话让福来和钺之赶紧过来,但没说明白出了什么事,两人匆忙换了衣服便驾着吉普车进了城,到了老太太家里的时候,佟老先生刚好也在。
“爹,娘,出什么事了?”福来来不及脱下风衣就匆忙问道。
佟春燕叹了口气,没吱声,倒是父亲一脸疲惫的开了口:“你大哥荣飞被关进监狱了。”
“他犯什么事了?”沈钺之问,看样子佟家老大一定是闯了大祸,不然伯父怎么可能会让对方就这么着进了监狱。
佟孝成揉着太阳穴答道:“他收了人的贿赂,数额比较大,所以很麻烦,我现在只能想办法疏通关系,让他减刑,但坐牢是肯定的。”他三天没睡好,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为荣飞的事思忖,但即便是大发雷霆也无济于事,眼下必须安抚家人才好,桂娟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要是她知道,病情一定会加重的!
福来“哦”了一声,原来是大哥收了不该收的钱,父亲这次看起来倒是很冷静,就像是预先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接下来就要看父亲如何安排了,他作为儿子一定会尽力帮着家里的。
“小薇回了娘家,把孩子丢给了我们,要和荣飞一刀两断了,荣飞出狱后必然不能再进政府做事,贸易行一直都是你姐姐搭理的,以后就交给他吧,我年纪大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撒手人寰,以后佟家就要你来撑着了,钺之......你虽然不能做佟家的女婿,但实际上我早就把你当成了半个儿子了,若是佟家有难,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哦。”他其实还是很不放心沈少校,因为在他看来此人依然不太成熟。虽然日本人暂时消停了,却扶持了溥仪做满洲皇帝,早晚还是会染指中国的,他的儿子和这位都要再上战场,万一那时候他不在位,说不上话,可就麻烦了,做老家的不就是希望儿女们平平安安的么。
沈钺之赶忙积极表态:“伯父,您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您把我当做儿子使唤便好,佟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佟春燕听到哥哥说的话,心里颇不是滋味儿,自从嫂子瘫痪后,她倒是和哥哥的关系有所缓和,有时候她干脆就住在哥哥那里,帮着晓鸾料理家事。不过她也看出了些问题,那就是侄子和侄女的关系似乎太亲密了,她是过来人,对这种事比较敏感,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家里的事我肯定会帮忙的。”福来很难想象有一天父亲会离他和母亲而去,虽然他的幸福来得比别人晚了些,但他却更为珍惜,所以他希望父亲能一直陪伴着他们,长命百岁。
当天晚上,沈钺之和福来没回沿江镇,住在了佟老太太家。沈某人洗了澡躺在床上迷瞪了一会儿,亲爱的上尉才踌躇的进门来。
“伯父又和你讲什么了?”他问道。
佟福来关好门,脱了长衫,钻进被子里回答:“我爹把家产分了,给我留了些金条和古玩,放在我娘这里了。”
沈钺之皱着眉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就会张罗着给孩子分家产的,你没到奉天的时候,我爸就已经分了钱给我们,怕的就是发生意外。”他现在有不少金条,还拿着北平院子的房契,就算日后不带兵了,也能靠的积蓄做本钱。他和福来领取的军饷足够开销,每月还能有所结余,所以他倒不是很担心往后的生计。
福来还是很不安,翻了好几个身,依旧毫无睡意。
“别瞎琢磨,睡吧,不是明天还要倒监狱去看你哥么?”他把福来搂紧,温存的说。
孩子娘这才抬起头说:“我特怕我爹哪天没了……虽然我长到二十岁他才把我领回佟家,可我现在早就不怨他了,我只希望他能健康长寿,别再为公务和家事操心劳神。”
“人都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一样,伯父身体还是很硬朗的,肯定能长寿,安心好了。”他嘴里虽然这么讲,可也有些担心,佟老头儿平日忙于军务,总不注意休息,这两年衰老得很快,头发几乎都全白了。相比之下,自己的父亲到是年轻一些,现在父亲下野不管军务,颐养天年,身体状态比在部队的时候还好。
福来听到这话就不吱声了,做儿女的必然希望父母能陪伴他们一辈子才好,但这却是每个人的奢望。
第二天中午,福来独自去往监狱探望佟荣飞。有了佟孝成疏通关系,佟大少爷过得还算不太差,至少没受啥罪,依然穿得干干净净的。
他坐在铁窗前,苦笑着说道:“没想到你会来看我。”他们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交往,他还总看不起福来,可眼下他却只能拜托弟弟照顾晓鸾和女儿宁宁了。
佟福来平静的说:“大哥,我们之前或许有点儿误会,但咱们是一家人,有了困难自然要互相帮扶的。”
佟荣飞低着头笑笑:“福来,你的心眼可真好好,我已经这样了,日后便谈不上前途了,你嫂子要和我离婚,我认了,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和晓鸾,宁宁,希望你有工夫的时候能过去看看他们,我恐怕会在牢里呆几年呢。”他悔不当初,在金钱面前他抵不住诱惑。
“我每月都会过去的,你放心。”福来说道,现在的大哥就像只斗败了的公,垂头丧气的,但父亲却说“坐牢”这个经历或许会让大哥吃一堑长一智。
“嗯,我知道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父亲如今身体不好,应该让他早些回家休息,我们讲的他不一定会听,父亲很信任你,所以你也劝劝他吧。”为了他的事父亲疏通关系,操了不少心,最主要的是被自己气得不行,他都三十好几了,还生活在父亲这棵大树底下,却没做过啥有利于佟家的事,他就是个不孝子哦!
福来看到大哥忧心忡忡的样子,连忙安慰道:“我的想法和大哥一样,也是想让父亲早歇着,政局复杂,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应该再操心了。”
荣飞点点头:“我母亲中风只能躺在床上让人伺候,她见不到父亲不安心,咱爸总因为公务出差,母亲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希望父亲陪着她的。”
“嗯,父亲要是不忙都会回家住,姑姑也会过去照看。”对外福来都称母亲为姑姑,但在家里依然叫母亲。
“这段时间多亏了姑姑的照应……你要照顾好晓鸾,她一个人拉扯宁宁不容易,我就是怕她孤儿寡母受人欺负,王玥就要放出来了,她可能会不安全。”他闯的祸却让妹妹来承担,这着实不公平。
福来听到大哥这么讲,便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随后说道:“我帮家里物色两个保镖吧,姐姐外出的时候就让保镖跟着,每天有人守着宅子,咱们就放心了。”
佟荣飞连忙点头:“好,就按照你说的办,你是军官,一定能挑到合适的人选。”他悔不当初没对弟弟好些,还把天禹“绑架”了,幸好没给孩子造成啥伤害,不然他定会后悔终身的。
一周后,佟荣飞的判决结果出来了,三年后他才能被释放,虽说三年不长,但这对佟家人来说却是雪上加霜。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最后还是传到了佟夫人桂娟耳中,她原本孱弱的身子骨就更禁不住打击了,几度昏厥没了呼吸,立马就让女儿,丈夫送进了医院。但她撑了没多久,就在身心的煎熬中死去了,到死她都没把儿女的丑事说给任何人听,这便是她给儿女最后的一丝母爱吧?
丧事是佟春燕,福来和沈钺之帮着佟老头儿一起操办的,原本应该抬棺材的荣飞因为坐牢不能送母亲最后一程,所以就让福来和其他的几位娘家亲戚代劳了。头七过完,佟夫人的遗体被送回北平西郊安葬,那里埋葬着佟佳氏的几代祖先,等佟老头儿,老太太百年之后也会在这里安歇的。
眼瞅着就到了春节,过了年之后,佟孝成才逐渐从伤痛中走出来。为了不再想起伤心的事他索性带着女儿,外孙女搬到了妹妹那里,把三层的小洋楼卖掉换成了金条,在福来和春燕的劝说下他也动了卸甲归田的念头,只是多年来一直努力还没有达到最终的结果,他仍旧不甘心,而且一旦自己不在位了,便不能为孩子们行方便了,以目前的这种局势来看,他果然是暂时不能离开的。
另一方面,因为上海戏园子的再三邀请,吴老板便带着戏班打北平坐火车去了东方巴黎,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驻场表演。
沈少校和福来休假半月来到上海为好友捧场,钺之特意客串了几场《白蛇传》,《拜月亭》已示支持。戏院可乐开了花,来采访的记者络绎不绝,在战事四起的年月,人们更需要精神上的慰藉,所以京剧成了百姓最主要的娱乐休闲活动,不管是否真心喜欢,人人都会看上几出戏,当时的京剧红角儿风光不亚于影星歌星,所到之处都会有大批戏迷关注,更有甚者还会追着心目中的偶像满处跑,疯狂的程度不亚于现在的“铁杆粉丝”。
吴璧凌就遇到了不少这样的戏迷,这大概是他命里烂桃花太多所致,不仅烂桃花多,应酬也多,推不掉的应酬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这天傍晚,为了和当地的商贾搞好关系,他便设宴款待,地点选在了会乐里的一个苏州堂子(妓院),因为这里环境高雅,姑娘漂亮闻名全上海。很多政客,生意人都会约朋友来这里谈谈正事,事情谈罢,便会喝喝花酒,寻欢作乐一番,所以欢场并不是泛指的低俗之地,高等的妓院反而是达官显贵,文人学者接踵而来的社交场合,你不来此处,就休想和有头有脸儿的人搭上关系。
110璧凌堂子内遇发妻
吴璧凌虽然爱男人,为了应酬也是偶尔会去“清吟小班”的,所以对窑子里的那套他也算是熟络了,很擅长和姑娘们闲聊说笑。
他忙着给客人们敬酒,笑盈盈的说:“这次来上海,多谢各位助力捧场了,我先干为敬!”
“诸位贵客,月荷姑娘过来了。”老鸨子领着一位身着绿色旗袍的窈窕美人进了门,坐到了宾客面前的屏风前。
“月荷,许久不见你了!”一位肚满肠肥的中年男子不正经的笑着说,这个女人就像熟透了的桃子,让人尝过不忘,若不是恩客太多,他还想再亲芳泽呢。
叫月荷的女子含情脉脉的一笑,微微转头之际,看到了梨园红角儿吴璧凌,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慌忙垂下了眸子。
吴老板起身和几个青帮的人敬酒,随意的瞥了进来的姑娘几眼,虽然这个女子垂着头,看不清楚面容,但从端庄的坐姿上来判断应该是个识文断字的女人,较比北平而言,上海的娼妓素质和才艺都要更胜一筹的。
“月荷,吴老板初来你们堂子,怎么也得唱个拿手的,来段苏三起解吧?”中年男子知道她会唱京剧,而且还颇有几分韵味呢。
“今天这么高兴,唱苏三做什么,要听戏得听吴老板唱的才是。”月荷柔声说着,为了让自己的不至于失态,她只得紧紧的抱着四胡,双腿依旧抖个不停。
“说的也是,月荷你就随便来一段儿吧。”一位常来此处的富商给她解了围。
她坐正了身子,拉起四胡来,口中唱的是活泼的天津时调《盼情郎》:
月朗星稀,佳人独坐在花前,约定的人马上就要来。嘱咐丫鬟备上四两酒,四个菜……
它虽不如京剧高雅,却很适合这种社交聚会的场所,歌词透着一股天津市井百姓的喜气儿。
吴璧凌回到座位之后,立马就被这名女子吸引住了,他总觉得对方很像自己失散五年的妻子刘青莲。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客人们都相继离开,当厅里只剩下吴老板和月荷的时候,老鸨子就推波助澜的笑着问:“吴先生要不要留下来过夜?”一般磨磨蹭蹭的都是想和姑娘们睡,但月荷不是一般的□,想要抱得美人归不来个几回花上重金打赏肯定是不行的,若想寻欢乐找陪睡的她这儿有年过三十的老妓,颇有几分姿色的,保证能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不了,我想和月荷姑娘聊一会儿。”他说罢就掏出了大洋,很礼貌的递给了老鸨子,还打赏了伺候的两个佣人。
老鸨子乐呵呵的收了钱,便问姑娘:“月荷,吴老板是远道而来的贵客,陪人家聊一会儿吧?”她也不好直接答应,做这行就要拿着点儿架子,才能保证姑娘们的身价不跌,毕竟这是个消耗青春赚钱的行当,能捞钱一定要狠狠的捞。
月荷轻轻点头:“嗯,烦劳妈妈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我有事要请教吴老板。”
老鸨子很纳闷,平日里这妞儿对客人爱答不理的,唯独对唱戏的情有独钟,看来男人长得好真是能当饭吃,她就顺了月荷的心意吧,毕竟人家帮自己赚了不少钱。
待老鸨离开后,吴璧凌才试探着问眼前的女子:“听姑娘的口音是北平人?”房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加上她坐的较远,脸上浓妆艳抹所以他不敢肯定,毕竟长得像的人大有人在,若是认错了人就太不礼貌了。
月荷将四胡放到一边,侧着脸答道:“以前的事我记不清楚了。”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他不由得站起身,向她慢慢的走过去,每靠近一步,他的心情也随之紧张起来,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五年前我失忆了,之前的事情全都记不得了,妈妈管我叫月荷,对我从前不甚了解,只说我是从北方被人贩子卖来上海的。或许正像您说的一样,我大概是北平人吧,我讲话本就是那边的口音。”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很缓和,没有抱怨,仿佛已经认命,安于在堂子里靠卖身维生的日子了。
吴璧凌立刻站住了,他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眼瞳中闪烁着泪光,他悲愤又自责,尽管眼前的人并不承认,甚至并不晓得自己是谁,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月荷就是青莲,青莲便是月荷,同他生活了几年的结发妻子他怎会认错?
“五年前我妻子在北平失踪,我一直寻而未果,你和我的妻子很像。”他直截了当的将心里的话讲了出来,但愿这会有效果。
月荷却扬起脸笑了:“您真会说笑,您一定认错人了!”
吴璧凌望着她苦涩的说道:“既然姑娘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又为何要否定这种可能呢?”对于青莲的说法,他开始产生了怀疑。
“呵呵,您要怎么证明?莫非要和我过夜不成,堂子也有堂子的规矩。”她说完就站起身要离开,再耗下去恐怕会出事。
“云阳很好,马上要念书了。”他提起了儿子,希望她能想儿什么。
月荷还是很冷淡,推开门说:“吴老板要是想和我彻夜长谈,可要常来哦,我歇着去了,您也早些回去吧,莫非您是想住下,我去和妈妈说吧?”她扭过脸,挑着眉一笑。
“不用了,我回旅社休息,我一定会再来拜会姑娘的。”他不会放弃的,即便要花光他所有的积蓄也在所不惜。
月荷浅笑盈盈的应了一声便轻移莲步,朝跨院走去了,那身姿依然婀娜迷人,虽然染上了风尘气,可却更富女人味儿了,就连他这个兔儿爷也难以移开视线。
回到旅社的吴璧凌愁眉不展,敲开了沈钺之和福来房间的门,他心里有一堆话要讲,不吐不快啊。
“这么晚了有事?”沈少校都要睡了,明早还要去戏园子唱戏呢。
福来正坐在床头给心爱的男人整理东西,看吴老板有心事,就主动去泡茶。
“今天我见到青莲了。”他坐到了桌旁,将手摊在膝盖上,却不抬眼看二人,依然还在挣扎纠结中。
“哦,她在哪儿?”沈钺之坐在床头问,看样子刘小姐已经有了新生活,或许人家不是被拐卖而是和某个男人私奔了吧?
“在堂子里做娼妓。”他说出的每一字都像用尖刀刺着心脏。
福来倒茶的手停住了,他只见过青莲一次,那是个端庄传统的淑女,怎么也不能将她和娼妓联系在一起。
沈某的脸抽搐了一下:“你没开玩笑?”
他摇头:“我怎么会开这种玩笑呢,她说被拐来卖给了妓院,对之前的事已经不记得了。”
钺之听他这么讲,便接过了福来送来的茶喝了口说道:“她多半是在骗你!”虽然他和青莲接触不深,但也知道她是个很矜持要面子的女人。
吴老板“嗯”了一声:“换做是我,也只会假装不认识,看来她果然是被人拐卖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我的妻子,是云阳的娘啊,我不能看着她不管,无论如何都要把她赎出来。”
“这是自然的,用钱的话我这里有,她若是不承认你怎么办?”沈少校问。
璧凌茫然的答道:“我也不知道……但她为什么不和我回家,非要呆在堂子里?”他无法明白妻子的想法,难道青莲真的失去了记忆不成?
福来把茶杯端到他面前,低声说道:“可能是青莲觉得落到烟花之地没脸再和你相认了。”
吴老板方才抬起头,急忙追问:“被人拐卖又不是她的错,我不会嫌弃她的,她怎能这么想?”
“女人的想法我们猜不透,或许就和福来说的一样。”沈钺之并没将所有的话和盘托出,日后若是青莲回了北平,被人知道在上海做过娼妓,恐怕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璧凌苦苦一笑:“我们梨园行的男旦,虽是靠本事混饭,可也是卖笑为生的下九流,我倒不觉得我们有何区别。”为了成为红角儿,他早就做过“卖身”的勾当了。即使妻子做过娼妓又如何,他只要恢复以往的生活,能把破碎的家庭重新拼凑起来,或许这样他就能彻底改变了。
沈钺之想责备他,却开不了口,只得又喝了几口茶。他怕一生气又和吴某吵架,他们的性子都很烈,不能彼此做出让步,所以唯有做朋友才能和平相处。
福来劝道:“此事不能急于一时,慢慢的和她谈,即便她不念夫妻情分,也会舍不得孩子的,要多和她讲讲孩子的事。”他是做母亲的人,知道当娘的人都很难放得下自己的骨肉。
“我说了云阳要念小学堂了,可她还是很冷漠。”他捂住脸,哀怨的长叹,都怪他平日里忙于唱戏赚钱,会男人,若他能多抽时间陪伴妻子,恐怕青莲就不会被拐卖了。
一整夜,吴老板都没睡好,可白天要上台唱戏,他又不能太疲劳了,索性吃了点儿安神的药,耗到两点多才睡着,在梦里他和青莲相会了。
梦里的青莲依旧是温和贤淑的妻子,两人带着孩子逛庙会,去东安市场吃饭,其乐融融,就像福来和钺之那般恩爱。如果能让他在选择一次,他必然不会再和任何男人有干系,安心的过平淡的小日子,因为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只可惜他悔悟的有些迟了!
第二天傍晚,《白蛇传》正式开演了,戏园子里座无虚席,观众们热情的鼓掌喝彩,吴老板和沈钺之同台演戏的机会可不多,有几位还是专程从北平赶来的戏迷,多年来一直支持他们,不过这群戏迷中间却混入了一个不合群的人,她就是舞女蓉芮。
她坐在楼上的包厢内,一往情深的盯着台上的许仙,内心却在激烈的斗争,她很难将沈钺之和“玻璃”联系到一块儿,因此她的恨都转嫁到佟福来的身上了,为了获得她梦中的爱情,她不惜干掉所有的绊脚石,她可再也不能忍受和猪一样的男人睡觉了,她要获得幸福,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沈钺之,沈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