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第二天早上,天气降温剧烈,使人真正感到了这个冬天的寒冷。 王金凤电话告诉陈晓宇说今天不能过去了。陈晓宇似乎并不意外,淡淡地笑。王金凤问她笑什么?她却回问王金凤明天真的能够出去吗?王金凤就把夜里的事情跟她说了个大概。电话里的陈晓宇叹一口气。
    “我说呢……”她似乎在脑子里考虑一件事情,好久没有下文,“姐,我和你说一件事。我原来以为你是知道的呢……”她说道,“你们没有买的那套设备杨厂长又要卖出去了……”
    “真的吗?”王金凤倍感稀奇。
    “你知道谁要买那套设备吗?”
    王金凤心里一惊。
    “是我们书记?”
    “姐,原来你还是在耍我……”陈晓宇明显的不愿意,但是不高兴的腔调却似乎在撒娇。王金凤知道她已经把自己当做很要好的朋友了。
    “不是,姐是根据你说话的腔调猜测出来的。”王金凤诚恳说道。
    “真的吗?”陈晓宇果如小孩子似的善变,忽而就高兴起来,“姐,你真神啦。昨天下午他们就在谈,但是我并不知道是你们草帽村的书记,他们一共三个人,只是一个说要买设备,另一个说可以报销他的将来的产品,另一个人不大说话,点头哈腰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跑腿的。”陈晓宇笑道,“只是那个人的块头倒也不小哩。他们昨天谈得挺好,不过,今天早上,杨厂长自己咕噜说,怕是你们书记起了疑心,要不怎么会突然离开杨庄呢。他们本来是预备今天写合同的。昨天,杨厂长和他们出去消费了一个下午,杨厂长说从来没有做过亏本的买卖,就是和草帽村,竟然接二连三的失败、倒贴……”陈晓宇禁不住嘻嘻地笑起来,“姐,你是怎么让他倒贴的?”
    “其实,要不是这场大火,你们杨厂长就成功了。”王金凤感叹一声说道,“我哪里会让你们聪明的杨厂长倒贴。”她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怎么这样巧?难道……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他们商定的价格比你和俺大哥来的时候高两万,整整八万块哩……”
    “是吗?”王金凤惊讶道。
    “你们书记可是比你有魄力。他要杨厂长开十五万的单据哩。”
    王金凤这一惊更是非同一般。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草草应付陈晓宇几句说话之后,她告诉她明天两个人一定碰头,然后就互相说“拜拜”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王金凤打电话给于海,告诉他说于嘉平回来了。于海似乎已经知道,但是他对王金凤赞赏一句“你真是神机妙算啊”。王金凤一愣神,那面于海哈哈笑起来。
    知道于嘉平已经回来,王金凤没有早到。直到接近上班时间,王金凤来到村委大院外边,看见于嘉平已经在北边查看昨夜的火灾现场,另有几个群众陪着他,还有几个人在灰烬堆里往外搬运一些没有燃烧完的黑乎乎的粗木头,有几棵河柳树因为正处在着火草垛的中心,有很长一截树干也被火焰烧灼的黑乎乎的,生命显然已经完结。看见王金凤,于嘉平招手让王金凤过去,几个群众知趣地稍稍走开几步。王金凤走过去,放眼看那一大片狼藉的的灰烬。白天看现场也是触目惊心,可想而知昨夜的大火有多么猛烈。办公室后墙有些地方的白灰已经被大火冒出的浓烟熏的发黑、泛黄,所幸屋子没有任何损失,窗玻璃也都完好无损。
    “你们没有报警吗?”于嘉平口气平和。
    “昨晚于海二叔说起这件事,我们认为还是等书记回来再做安排。”王金凤回答道。于嘉平点点头。
    “于副书记来了吗?”他又问。
    “没有。”
    “这样吧,就这件事我们召开一个两委会,商讨一下处理办法,另外针对咱们村的治安问题我个人也有一些小建议,还有……待会儿于副书记过来你招呼我一声,会场上我再一起说出来,好吧?”王金凤答应一声。于嘉平再没有话说,径直往北边走去,走的过程中不时停下来查看一些什么,样子很像是前来侦破案件的警察。王金凤知道于嘉平要开会,心里马上做了算计。她回到办公室把炉火弄旺,看着熊熊炉火,她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
    九点钟,草帽村又一次两委会正式召开。于朋做记录员,于勘旁听。应于嘉平提议,另外邀请了几名老党员。于海很反对邀请那几个老党员,他认为倒不如请几名村民代表参加。但是王金凤并不在意。于海曾经点拨王金凤说:“你不知道于嘉平的用意何在。他找几名支持自己的党员参加会议,举手表决的时候他会很占便宜的。”王金凤装作听不懂于海的话的意思说:“党员的觉悟高,这是好事。”
    “针对咱们村治安问题越来越严峻的形式,眼下冬闲,眨眼便是春节,我建议临时增加几名治安队员。”于嘉平站着发言。一通简单的开场白之后他没有询问昨晚上灭火的过程,而是直接发表自己的主张。这时候他环视一圈整个会场,接着为自己的话稍作解释,“春运期间,国家铁路部门会增加列车班次;国家召开大的会议期间,会场外会临时增派一些治安巡逻人员……我呢,就是这个意思,非常时候,我们要有非常的措施才行。到来年出了正月以后,或者二月之后,这几名临时队员就可以暂时下岗,到冬天,我们会再次任命。我这个想法装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提出来是怕不会被大家认可。这一次,看到大火险些造成大的损失,我很后悔。假如我早一点提出这个意见,恐怕这次事件就不会发生了。”他撇过纵火的大事不谈,一步跨到大火可能会造成的损失上面去。说完话,他把目光瞄向于勘。
    “我觉得书记的建议很好。”坐在于嘉平斜对面的于勘说道。其实他的心里并不赞成于嘉平的这个意见。首先来说,他是治安主任,增加治安队员事前于嘉平竟然没有和自己单独商量一下;然后,增加的人员会是谁?假如是于嘉平的内线,那么,来年正二月以后暂时下岗的人还会是新增加的那几个人员吗?于勘心里不服,所以说出的赞成的话很勉强。要是按照他惯常的表现,他会起哄似的大声说:“好,我同意。”
    “这是个好办法。于书记不愧为急群众所急,想群众所想,思群众所思。我举双手赞成。”老党员于定寿说,并且真的就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这个办法不错。在农村,冬月、腊月、正月,是比较容易出事的三个月,而且影响面大……我认为这个办法可行。”于文光说道。
    接着又有几个人因为佩服而啧啧地咂嘴赞叹。于是又有几个人举手表示赞成。于嘉平很是高兴。扭头看坐在他旁边的于海山。
    “我认为没有比这个办法更简单直接而且效率可靠的。最主要的是不用长期雇用治安队员,可以省下许多工钱……”于海山站起来说,“我同意书记的办法。”
    “既然……”于嘉平挥手示意于海山坐下。他预备宣布通过这个意见。这时候他看见面对着窗户靠着桌子坐在他和于海中间的王金凤站起来,他的宣布暂时憋回到肚子里没有说出口去。
    “我不同意于书记的意见。”王金凤看着窗外正在刮起的寒风说。于嘉平一时气愤的圆瞪两眼看向王金凤,于海却无比舒服地把身子靠到椅背上,似乎要躺下去。于勘却暗暗吐一口气。“我认为增加治安队员并不能保证类似昨晚上的事件不再发生。”
    “那么不增加就可以吗?”于嘉平冷笑道,“都不可以做到保证万无一失。那么,相对于我们要求达到的安全程度来说,哪一种办法更为妥善可靠一些?这是显而易见的……”
    “万无一失可以做到,而且不必增加治安队员。”王金凤平静地说。
    会场上,除了于勘,所有人都被王金凤的话惊呆了。于海的表情也不再冷静,他认为王金凤有夸大其词之嫌。
    “是吗?那么我倒愿意听一听王村长有何高见?”于嘉平嘲笑道。
    “我说的也不是万无一失,只是相对而言。比如说事后捉住罪犯算不算惩治了犯罪,保证了安全?或者说没有捉住罪犯但是有人愿意赔偿损失算不算保证了安全,做到了万无一失?相对于真正的平安无事这不能算是万无一失,但总算做到了有始有终。”
    “好吧,这都是好的,但你的办法是什么呢?”于嘉平说道。
    “与治安队员签订治安责任书。”
    会场上一时鸦雀无声。不多一会儿,可以听见叹气并借着叹气小声议论的声音。于海的眼睛一亮,又躺倒在椅子上。
    “这个责任书怎么签订?”于嘉平追问。
    “具体条款说起来话就多了。但是我认为不外乎这样几点:第一,治安队员要有明确的责任观念,首先来说,一旦遇到自己管辖范围内的破坏行为,在找不到实施破坏行为的人(且不要以罪犯相称)之前要有担负损失的思想准备;第二,一旦抓到破坏人,治安队员要有严厉处罚其破坏行为的勇气,不要因为熟悉或者害怕事后遭到报复而不敢揭露、举报,实施处罚。这一条与上面一条相辅相成,一旦村里对不负责任或者负责任不到位的治安队员实施了严厉的赔偿损失的处罚制度,那么,治安队员必定会有严厉处罚那些捣蛋分子的勇气。为了从那些捣蛋分子身上找回损失,村里应该支持两倍以上经济损失的惩罚力度。在这一方面,村里要给治安队员以有力的支持,使治安队员尽量没有后顾之忧。”这时候,王金凤说话略停一下,她考虑一番,补充说,“在社会风气没有从根本上得到改善之前,严厉的处罚制度是个减少破坏的办法。但是,我们不能以此为本,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我们总是要通过领导以身作则来提高村民的自身素质,使得这种破会行为减少至没有,使得我们的治安队员真正的一身轻松起来……”
    “领导以身作则?领导什么时候去放暗火了?难道村长有这方面的体会和经验?”于海山冷笑道。“我可是从来不敢去给人做这种榜样。”
    王金凤看一眼于海山,没有搭理他。
    “第三,工资不变,但是村里要给治安队员实行一个奖励办法。我们不能一视同仁,一样地对待每个治安队员。正如于书记说,国家都会实行奖罚制度,我们难道不可以吗?我的意见暂时就是这些,责任书上的条款自然不能这样笼统……”
    “假如你是一名治安队员,这个责任书你敢签吗?”于嘉平对王金凤说。说完话他又去看于勘。于勘低着头吸烟。烟雾缭绕之中,他脸色泛红,轻轻咳嗽着。他今天早上身体有些不适,大约是要感冒了。
    “我敢。”王金凤说道。她没有看于嘉平,而是隔着窗玻璃看向外面的蓝天。蓝天上飘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灰云彩,因此,太阳光时明时暗。“不能担负责任的人就不配去为别人服务,就不配去领取工资。”王金凤似乎在自言自语。“假如可以一点儿不负责任,我敢说,”王金凤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于嘉平说,“即使一个小孩子也可以来做这份工作,包括你的,包括我的。”
    “我不和你抬杠。”于嘉平说道,“好吧,我建议两委会就把咱们村的治安大权交给你分管……你不要……”刚才坐下去的于嘉平又站起来。
    “可以。”王金凤毫不示弱。
    “于勘,你同意吗?”于嘉平问于勘。
    “那么我做什么呢?”于勘有些懊恼。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为辅,协助王金凤村长担负这件重要任务。要知道,村子里要和王村长签订一个协议……”于嘉平提示于勘说。
    “我同意。”于勘说道。这句话是于嘉平愿意听的,至少于勘是毫不迟疑就拥护了自己的决议。
    “那么,王村长,你现在又是治安主任了。”于嘉平坐回到椅子上说。“真正的身兼两职呀。”
    “我不知道大家对于书记的这个意见赞成与否?”王金凤看向于海。
    “我赞成。”于海点头说。
    “我也赞成。”于海山高声说。接着王金凤周围杂乱响起几个赞成的声音。
    “我首先感谢于书记以及在座各位对于我的信任。”王金凤颇有些激动地说,“我最为感谢于勘。”王金凤扭头看于勘,“谢谢你对于我工作上的支持与信任。既然我是治安主任,那么我就委任你是咱草帽村治安小组的组长。”于海颇为着急,他对王金凤咳嗽一声。按照他的想法,王金凤难得取得这个治安主任的位置,何妨换自己的人呢。但是王金凤没有听见他故意的咳嗽。“于勘,你负责向于世力和于光昌解释这件事,同时告诉他们将要承担的责任。在责任书签订之前他们可以辞职,也可以留任。留任我是欢迎的,但是在工作上一定要做到认真负责才行。这是我对你说的,同时也是说给在座各位领导和党员同志听的。在工作上,我们一定要有责任心,也要有承担责任的勇气。”王金凤故意多啰嗦几句话,当着大家伙的面安排于勘工作,她这是为了进一步明确、稳固自己的身份,防止于嘉平以后反悔。她的话一说完,她就坐回到椅子上,坐回到椅子上之前自己都不曾觉得的鞠了个躬。但她坐的位置不对,那个鞠躬仿佛是对着那扇明晃晃的玻璃窗,以及玻璃窗外面的那个广阔辽远的天地。
    于嘉平一直在看于勘。他脸上是冷冷的笑,似乎在嘲笑着王金凤的不自量力。但是于勘没有陪着他一起笑。
    “那么这件事先告一段落。还有一件事,就是村长前一段时间提出的创办砖厂的事情。”于嘉平又站起来说。“这一段时间为这件事我很是做了一番市场调查。我们不能够像村长说的那样莽撞地去投资建设一个工厂。在这方面,村长过于年轻,当然,年轻不是毛病,但是有缺点,首先来说就是容易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几个老党员深有体会地点头。“在这里,我感谢镇党委刘书记以及镇建筑公司许成发经理,刘书记很支持我们的创业精神,许成发经理撇开自己日理万机的工作陪同我出去考察,为鼓励我们创业,他答应在工厂生产初期报销我们的全部产品。这是多么大的友谊!因此,我希望我们村和镇建筑公司搞一个联合……我同意创办咱们草帽村第一个村办工厂。”他颇有气度的大声说。
    王金凤保持沉默,于海看着她,虽然感到无比惊讶,竟然也没有说什么。于海山大声表示同意。几个老党员只是哼哼呀呀的点头。
    “既然村长和副书记没有意见,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吧。”于嘉平说道。
    “我希望于书记把办厂子的一些细节问题说一说……”王金凤口齿清楚地说道。
    “什么细节!”于嘉平扭头,同时用手轻轻一拍桌子。
    “我不明白具体是谁来负责创办这个工厂……”王金凤干脆明了地问。
    “这还有待于研究,不过我们总得先把设备引进来家。许成发经理一个多年的业务伙伴那里有一台闲置的制砖设备。这台设备几乎没有用过,因为那位厂长刚把设备买回来工厂就转产了。这台设备是国家知名厂家生产的,属于省级名牌产品。”于嘉平喝一口茶水,侃侃而谈,语重心长颇有长者风范。“因为彼此很熟悉,那位厂长也很大方,设备购进价是二十万,但是却愿意以十一万的价格让给我们。”几位老党员欣喜的点头称好。王金凤心里疑惑,但是考虑到陈晓宇的身份,明白她说的“十五万”可能听错。王金凤没有想到这只是于嘉平一时之作,陈晓宇说的“十五万”并非虚构或者误听,刚才于嘉平临时从自己的提成里砍下四万块,有其目的。
    “书记,我们村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吗?”于定寿关心地问道。>
    “这就是刘书记的功劳啦。”于嘉平无比感叹说。他没有多做解释,别人也只以为是帮助贷款,但是于嘉平脑子里却出现刘书记一张很威严庄重的四方大脸。前几天他到党委去,刘书记告诉他说水库的建设款(包括于嘉平报上去的义务工的工钱)马上就下来了,并且特别告诉他说还会有十二万元的占地补偿款和三万元的追加款项一起拨下来,用于水库的后期保养和一些还没有完工的辅助设施的建设费用。“这种事情从来没有的,”刘书记坦然说道,“这是对你们也是对我的工作的肯定,是奖励,也是鼓舞啊。”于嘉平自然对刘书记当面恭维一番。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到,他并没有申报占地补偿款,当时他以为那是政策上的事,没有太在意。但是重温刘书记那句“这种事情从来没有的”的话,他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他临时改变主意,却让王金凤大为疑惑不解,最终只得怀疑陈晓宇的信息有误。
    “刘书记实在做到仁至义尽了……”于定寿咂嘴说。“他真是一名人民的好……”
    “我不同意购买旧设备。”王金凤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打断于定寿的感叹。于嘉平虎视眈眈看着她。于海漠然点上一颗烟。
    “你为什么不同意啊?”于海悠悠地吐一口青烟问。
    “我对这方面的问题有所了解。现在的市场竞争激烈,那些制造制砖设备的工厂已经把利润降到最低,可以说……”
    “利润低难道还能一下子给你落下九万块吗?”于海山忽然跳起来说。对于设备的购进价于海山也是刚刚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计算出新旧设备之间的差价。
    “虽然不至于那么大的降价,但是我相信那套设备现在的购进价已经远远低于二十万了。假如价格一样,那么性能上也必定有大的提高。而且,购买新设备厂方会有三年的质保期,并且免费上门帮助调试设备,培训工人,这是购买旧设备所不能有的好处。而且旧设备的后期保养费用很高,我们不得不考虑在内。当初,我也是……”
    “这不是旧设备,而是二手设备。而我和许经理看上的这套设备几乎为全新,而且人家也可以做到上门调试设备,培训工人……”于嘉平话没说完,就听见对面于海讥讽似的冷笑一声。他看向于海。于海也就慢腾腾站起来,打个照面,他又坐回去。
    “谁都知道于书记购买过一台洗沙船。据我了解这台洗沙船正式投入工作以后当天就开始接受维修。于海山,你说,这台洗沙船到现在用了多少维修费用?这些维修费用能不能够再买下这样一台破船……”
    “干工作总是要有积累经验的步骤。通过这件事,我吸取一个教训,怎样……”于嘉平并没有生气,但是他的话被于海打断。
    “既然缺少这方面的经验,那么不如直接去买新设备。”于海站起来说,却又马上坐下,“这就是我的意见。”
    “说的容易。听于副书记的话我想起我们村于灿的(八十岁老人)一句话,‘花生油包饺子真香——没有’(那个时代花生油很是稀缺,老人自然会有这种感叹。后来生活富裕了,老人还是常常念叨这句话,使得这句话倒成了草帽村一个别有意思的谚语)。”于嘉平一脸的不以为然看着于海。“我不知道于副书记两手空空怎样去引进这套设备。钱绰绰有余的时候,我们完全不必为这一点投资还召开什么两委会,当然,钱真多了,我们又何必去办这样的一个工厂……”
    “召开两委会是对的,没有钱也不见得就不能把设备买回家。”王金凤平静说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感情村长有这方面能力?”一直没有发言的坐在于定寿旁边的老支书于永进慢吞吞说。王金凤不知道老支书是在讽刺自己还是真心问话。她扭头看一眼于永进,老头脸色阴沉,半闭着眼睛十分陶醉似的吱吱啦啦抽着一个玉石嘴儿的烟袋锅,青烟缭绕之中,王金凤竟没看出个所以然。她回过头看于嘉平,发现于嘉平也在看自己。
    “无米之炊谁也做不出来……”王金凤一句话让于嘉平皱起的双眉舒展开,接着又微微露出笑脸。“但是,我知道在没有饭吃的时候,什么可以让人能坚持得更长久一些……”
    于永进惊异的忘记了吸烟,瞪眼看着王金凤的一个侧脸,大约觉得看不清,他坐姿不变,却探头往前,预备看清楚王金凤的脸蛋。他放在腿上的拿着玉石嘴儿的弯柄烟袋锅的手轻轻抖着,烟袋锅冒出的青烟却是袅袅娜娜,单薄、轻盈而姿态神奇,像是一群隐藏在轻纱里的轻巧神秘的小人儿在跳飞天的舞蹈。
    “我有一份真心……”王金凤动情地说,她没有站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值钱。”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书记答应后期在厂子的建设和原料的供应上能给予一定的资金支持,这套设备我不用村里拿一分钱就把它引进来家。”
    “你自己出钱?”于嘉平问。
    “不,我们欠款引进设备。”王金凤解释说,“但是厂子盈利之后要连本带息还给人家。”
    “可以吗?”于嘉平嘲笑道。
    “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试几次,几个月,还是几年……”
    “三十天。”王金凤说。
    “三十天?”于嘉平重复一句。他看一眼许多垂着眼睛的老脸,最后又把目光落到王金凤脸上。“三十天引进不回来设备怎么办?”
    “那么,在砖厂这件事上听凭书记的安排。”王金凤说道。
    “村北边那片地也得交回村里。”于嘉平说。
    “我同意。”王金凤爽快说。
    “唉,年轻人……”于永进叹息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