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还债

    肖然有些郁闷地放下了电话，这是她第二次被程晓磊爽约了，如果第一次是因为程晓磊以不认识她为由还情有可原的话，这一次却让人啼笑皆非。
    其实肖然在程晓磊出院后还专程去她家找过她，她想了解一下程晓磊到底失忆到了一个什么程度，或者说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再不然就算是为了周扬也得尽尽做朋友的责任。但始料未及的是没能见到程晓磊，见到的却是她的父亲程宏和母亲刘娟。
    一开始肖然只是作为程晓磊的同事兼朋友的身份和她的父母正常的交谈，但是话题一涉及到周扬，两人便开始不自然起来，刘娟还有点语气婉转，程宏的话就直接多了。程宏说，你来看晓磊我们很感谢，但是千万别给她说周扬的事，我们当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开开心心的，不想她再受伤害了。
    肖然想说你们当父母的太自私了，难道这样瞒着晓磊何尝对她不是一种伤害呢？但是她始终没有勇气开口，不知真的是像程宏说的那样不想程晓磊再受到伤害还是有另外一个原因，反正肖然最后什么也没说，当她离开的时候甚至怀疑程晓磊不在家并不是一个偶然了。
    后来她听说程晓磊恢复得不错，还辞去了报社的工作而进入了“国欣”就职，所以就在周扬的判决书下来的时候她决定还是找程晓磊谈一谈，当然她并没有打算说周扬的事，也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话题，或者只是想见见她。
    于是她拨通了程晓磊的电话，说约她晚上一起在咖啡馆见面。起初程晓磊答应了，可是后来程晓磊却来电说有事来不了，改天再约。肖然颇有些无奈，王斌也忙于工作应酬，极少能和自己相处，她突然觉得自己在周扬的这件事上好像变成了孤军奋战。那天她去见了周扬之后，她明显感到了周扬对自由的渴望与无助，他还能恪守住他的哲学去坦然地享受苦难么？其实答案是能抑或不能。他对自己太理性，能理智地面对曲折人生，而对情和义又太感性了，宁可别人欠他的，他却不想欠任何人。
    她就感到很无助，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周扬因为她的事而受了那么大的罪，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她甚至暗暗地想周扬的牢狱之灾就算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也会竭尽全力的去挽救他，就像当初周扬不顾一切地救自己一样。
    更让肖然无助的是她完全找不到任何有效地方法，她甚至宁愿在里面受罪的人是自己。她深深地自责，若不是自己的事，周扬就不会去找陈达明借钱，那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一系列的事情，尽管最后替周扬退清了赃款，但这并没有改变什么。直到接见听了王斌和周扬的谈话后，她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天回到家后，肖然就对王斌说，“我有办法让周扬立功成立。”
    王斌有些讶然地看着她，良久才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是的，我已经考虑得很成熟了。”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你爸会加刑的。”
    “王斌。”肖然语气出奇地平静，“你知道周扬在第一次把我从那帮人手里把握救出来说了些什么吗？”
    王斌有些默然地摇摇头。
    “他说，我想到的是你有没有受到那帮人的欺负，有没有受到伤害，那时你肯定在心里呼唤着我的名字，你需要我???，于是，不管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安全的带你回来，哪怕我倾家荡产，哪怕搭上我自己的性命，我也要看到你平安的回来。那时候，我真的发现了这世间还有很多很多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它们也许平凡得时常就在你的身边，但是一旦失去就会变得遥遥而不可及???”
    王斌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点燃了一支烟。
    XX劳改农场——
    肖援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亲情帮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报告的人弄错了，直到再三确认后他都还有些将信将疑。
    肖然来得正是时候，今天正好是接见日，她几乎没费什么事就办好了接见的程序，监狱相对看守所来说果然要人性化了很多，因为监狱里都是服刑人员，也不担心出现破坏司法程序这一说。
    亲情帮教室明亮而又宽敞，甚至还可以在里面共进“亲情餐”。肖然被安排坐在一张椅子上。没多久，她就看见了这辈子给她伤害最多亦最深的人——肖援朝，她的父亲。
    肖援朝在看见肖然的那一刹简直惊呆了，他一遍又一遍地使劲儿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告诉自己这不是梦。随后他有些激动，从抽动的嘴角和哆嗦的缓缓迈动的双腿就不难看出。
    而肖然在看到眼前的男人虽然留着平头但仍掩盖不住的两鬓斑白，深陷的眼窝写满了苍白与憔悴，她心里就原谅他了。她脑海了满是小时候依偎在他身边撒娇的情形——
    “爸爸，我要骑大马。”
    “好好好，骑大马。”
    “爸爸，我要吃冰棍。”
    “好好，给我丫头买冰棍。”
    “然然——”肖援朝的声音颤抖且小，更多的还是怯意。他无数次想象过家人来看他的情景，特别是看到别的狱友亲友接见时他更加憧憬，但他知道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然而当这天真的来临时，他却手足无措。
    “爸——”这一刻，肖然所有的情绪全部崩溃。
    “然然——”
    “爸——”
    父女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二十六年的恩怨全部在这一刻冰解，融化???
    “然然，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我不是人——”肖援朝老泪纵横，使劲地抽着自己的脸。
    肖然忙拉住了肖援朝的手，制止了他，“爸，只要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就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会的，一定会的。”
    “那好，我回去给我妈说，我们都盼着你早日出来和我们团聚。”
    “淑芬也会原谅我吗？”肖援朝还是有些茫然。
    “哎——”肖然叹了一口气，“我妈要是真不管你，还会每月往你的账上打钱吗？”
    啊？！肖援朝这回彻底悔悟了，他深深地自责，原来最关心自己的人就是自己一直在伤害的人，直到这刻，他也弄明白了，什么叫血浓于水，金钱，名誉，地位，放纵???统统见鬼去吧，还有什么比亲情更加重要，血缘，那是一辈子都无法斩断的。
    肖然有些不忍说出自己来的目的了，她在最后的关头几乎要放弃了，原来在至亲至爱的人当中做选择原来是这么难的事。她又想起了那双清澈得泛不起涟漪的眼睛和那张阳光得不带半点杂质的脸，她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
    “爸，其实这次我来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帮忙。”
    “别说一件，就算是一万件，只要你老爸我做得到，我都会去做。”肖援朝可不想好不容易降临的幸福再从指尖溜走。
    “我是为了一个朋友，您也认识，他叫周扬。”
    “周扬？我知道，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他可是不错的年轻人呀，有责任心，敢担当，三番五次地帮你——”
    “爸——”肖然娇嗔着打断了肖援朝，“这事说来话长——”
    肖然离开农场的时候一身轻松，这一趟来得相当完美，且不说父女重归于好，也真正达成了此行的目的。肖援朝同意了肖然的方案，他会作为被告来指认第一次对肖然实施绑架勒索的同案，帮助那个年轻人立功成立，虽然他只是胁从犯，在主观上有被胁迫参加了犯罪，但同样有被加刑的风险，而且风险还很大。但是当听女儿述说完前因后果，他释然了，他本来就欠女儿的太多了，不管怎样，他都心甘情愿为女儿做事，更何况这事本来就因他而起，这债本来就该自己去还。
    肖然也知道父亲的决定其实就是拿自己的刑期在作筹码，她知道这从亲情这一角度上来说对父亲极其的不公平，但是从道德，从法律上来说却又再公平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还帮到了她这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人。
    “希望这次能真正地帮到他，我不能再欠他的了???”肖然喃喃地说道，至于父亲，就让自己在他的后半辈子中去补偿吧！她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