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过客
周扬问出这句话后就发现几人的表情有些不对，特别是肖然，欲言又止。正当这时，王斌进来了。
王斌一进来就用手指指手机，然后说：“差不多了吧，不要让人家难做。”意思很明显，这本来就是托关系接见，也不能让所里的民警太为难不是。
周扬没有纠结，他现在也不是刚刚进来时候的那个小白，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于是笑了笑，主动岔开话题，“你们都别担心，不管判决的结果怎么样我都准备好了。爸，您也马上快退休了吧，退了休就在家里好好歇歇，没事的话带我妈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周树林默默地点了点头。
“妈，儿这段时间不能在您身边照顾您，您自己要注意身体——”周扬说到这里却再也没法继续了，他怕再多说两句声音就会哽咽，而陈萍，早已伏在肖然的肩头，泣不成声。
“肖然。”周扬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唤道。
“嗯。”肖然也轻轻地应着。
“我不在的时候，还麻烦你多陪陪我妈，帮忙照顾一下。”
肖然用力地点头，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
“王斌，我有事单独问你。”周扬又对王斌说。
等肖然搀着陈萍，还有周树林都出去的时候，周扬才对王斌说，“王斌，我们还是兄弟么？”
“那当然。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王斌态度坚决。
“那好。我现在问你件事，你小子可不能骗我。”
“我知无不言。”
“程晓磊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这个——”
“你倒是说呀！”
“她出了车祸，现在失忆了。”王斌鼓起勇气，把心一横说道。
“啊？！什么时候的事？”周扬大吃一惊。
周扬回到号里时整个脸都阴沉得可怕，小廖，黄军军他们几个马上知趣地收起了纸牌。戚老全身边正围着一帮，都在听他神吹他在劳改队的光荣史，正当他讲得眉飞色舞的时候，突然四周的人都各自散开了，戚老全急得叫道：“嘿嘿嘿，都别走呀，我这还没说完呢！”突然他也意识到状况有些不对，猛然抬起头正好看到了周扬的脸，他立马收声，颇有些知趣走到风场的角落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周扬缓步走到了戚老全的身前。
“周哥，什么事呀？”戚老全讪笑着问道。
周扬亦不说话，沉闷的空气让气氛都变得怪异而又压抑。
1分钟，2分钟??????戚老全的脸上开始溢满了汗水，以至于让人忘记了这还是冬天。终于戚老全忍不住了，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在沉默中爆发，他脸上的肌肉在抽动，“姓周的，大家都是坐牢，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绝？哼！”周扬一声冷笑，“戚老全，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让宋平往你的账单里打3000块，说给他搞个立功，现在老宋死了，你就黑吃了这笔无头帐，可是我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戚老全脸涨得通红，“这是老宋自愿的，我们这是周瑜打黄盖——”
“好。这件事我暂且不论，老费的事情是你报告所里的吧？”如果说只是骗骗老宋的话，其余的人也都心知肚明，并不在意，是啊，这种事情在看守所是司空见惯的，可是举报老费的这种行为可就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了。老费谁呀？前面的章节有提到，外劳的勤杂工种，可以说是整个监区除了干部出入监区最为自由的一个人。此人为人低调，胃口却不小，几乎垄断了监区里半数以上号室的供货（烟），而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当时老费被人举报打进号之后，曾一度让很多号里“断粮”，很多号里的大佬纷纷飞鸽传书，誓要找出内鬼，一定要整得他生不如死。
此时周扬的这番话说出来无异于丢了个重磅炸弹，瞬间就把义愤填膺一腔热血的在押人员们点爆了。
“戚老全，我X你老妈，你个杂种干的是人事吗？”
“戚老全，我X你全家的女性——”
“戚老全，我TM的当初怎么不把你射在墙上，留你个祸害来坑我们——”
还有的人直接骂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干脆一个劲儿地“戚老全，我草你妈。”
此时的戚老全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整个头皮都发麻了，他仍硬着头皮道：“老费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你不要诬陷我。”
“诬陷你？你还不配！”周扬冷冰冰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在戚老全眼前一晃，“白纸黑字，你想赖也赖不了。”
戚老全动作有如神助，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一把抢过了周扬手中的纸，然后又一把塞进了嘴里拼命地咀嚼着。
“哼哼。”周扬继续冷笑，“干部手中的东西我还没有那个能力拿到，就算拿到我也不会傻到让你去销毁。戚老全，我看你是坐牢把脑子坐傻了吧。”
事情再明显不过了，就算是傻子也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唰”的一声，风场站起十几个人来，“蹲下——”吼——
吼声震人心魄，令人胆寒。
戚老全突然怪叫一声，“李建，牛大中，咱们今天一起反，操翻了这个姓周的，我来管号，让你们当上等人。”
李建，牛大中两个刚进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新鬼，平时总屁颠屁颠地跟在戚老全身后听他忽悠，此时哪见过这种阵势，那心早已经怯了，突然听见戚老全叫他们，不由吓得浑身一激灵，开，开什么玩笑，3个人想操翻十几人？
李建见机得快，忙道：“戚老全，你可别乱咬人，我可是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牛大中貌似憨厚，其实也是一个几进宫的老鬼，心中暗骂戚老全不厚道，但此时却骑虎难下，鼓动戚老全“造反”其实就是他的初衷。他很不满管号的居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还是一个经济犯，曾起何时，监狱里的气氛变得那么和谐了？
他在抹了一星期地板后早就萌生了想称霸9号的想法，在和戚老全的相处中，也知道戚老全野心不小，且戚老全账上还有钱，两人一拍即合，总想找机会给周扬一个狠的，为此，还拉拢了李建，可是没想到，事与愿违，他做梦也没想到戚老全还有这么一档子烂事，否则他打死也不会挖坑让自己跳，与反骨仔谋皮，下场一般都很惨。
牛大中此刻的脸色相当难看，他在暗暗震惊周扬号召力的同时也在不停地心里问候着戚老全的女性家属，但多年来的道上生活却不能让他像李建那样毫不犹豫地丢掉尊严，开玩笑，李建只是外面发零包（贩毒）的小雏儿，而他牛大中是谁，他可是动辄几百克的毒枭，那可是要脸面的人，但是这眼前亏又不能去吃，所以心中那个纠结啊。终于，牛大中笑了笑，或者说是皮笑肉不笑，“周哥，大家都是坐牢，老全虽然不对，但也不至于不是，我看——”
“滚。”周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牛大中心中一万只羊驼飞奔而过，擦，这周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呀！但奈何人家屋檐下，牛大中只得悻悻的站到一边去了。
戚老全看大势已去，索性把心一横，“姓周的，按规矩单挑。”
“规矩？你给我说规矩？盗亦有道，你在讹老宋三千块的时候可想过规矩，你在检举老费的时候可想过规矩？”周扬颇有些玩味地看着他，“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说完周扬转身进了监室，留下风场中孤立的戚老全。
那一天，爆发了周扬管号以来最大的群殴事件，不，应该称为群踩事件，但万幸的是没有人受伤，因为戚老全周身都没有伤痕，但是只有戚老全自己知道，他以后每每都会咳嗽，且一咳嗽就吐出有血丝的口痰，当然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从中等人变成了下等人，抹地板，洗厕所这种本来和他沾不到边的事居然轮到了他，而且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直是他，而且他还不敢报告干部，因为若是再换一个号的话可能下场会更惨。
说实话，周扬不是故意要为难戚老全，其实老费的事也是所里的干部在聚餐时无意中被方干说了出来，而龙勇更是在无意中说与了周扬听。周扬起初并不以为意，以至于都快忘却了。老宋的死让周扬在整理老宋遗物的时候在日记本里知道了被戚老全骗钱的事，老宋犯的是诈骗罪，然而他却在被羁押的这段日子里被骗了两次，一次是他的小三，一次就是戚老全。两件事其实本生就风马牛不相及。
周扬不是圣人，更不是“除暴安良”的侠士，每个人的犯错自然会有国家的法律去惩罚。而且自己的司法程序即将走完，何去何从都还是一个未知数，若不是戚老全和牛大中，李建等人密谋“造反”被人告发到了周扬这里，他也懒得管这档子事，判决一拿，从这个号里走出去，里面的人都如过客一样，匆匆而去，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