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车祸 二

    Mark有些手足无措，车的正前方2米处躺着一个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女孩，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头部下面的马路有一摊血迹。他有些哆嗦地拿出手机，声音亦在颤抖，“喂——”
    “喂，您好，这里是122交通事故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C市泰和东路发生了车祸，对，对，是泰和东路，有个女孩被撞伤了......”
    “需要为您拨打急救电话吗？”
    “是的，请你们赶快，情况很严重。”
    十分钟后——
    120救护车在围观人群的嘈杂声中呼啸而去，紧接着一辆警车也尾随其后，现场只剩下几名交警在拉好的警戒线内勘察肇事现场，地上残留着的斑斑血迹和散了一地的鸭脖，还有一辆蓝色宾利的应急车灯一闪一闪。
    程宏得知女儿被车撞伤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当他赶到市人民医院的时候，正好看见程晓磊被推进了手术室，他有些乏力地靠在了墙上。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程宏一把拉住了正从身边匆匆跑过的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女子。
    “不知道，我是护士。”女子面无表情，好像对大家说这种事在医院见怪不怪。
    “哦。”程宏松开了手，有些茫然地看着护士离去的背影。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小时了，手术室的门上依旧显示着“手术中”的红色字样，随后赶到的程晓磊的妈妈刘娟早已经哭红了眼睛，若不是丈夫一直搀扶着，恐怕早就站立不稳，软到在地。
    这时，一名年轻的男子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走进了医院。三人径直来到了程宏夫妇的面前。
    男子脸色有些苍白，本来英俊的面孔也显得有些扭曲，他可能想张口说什么，但嘴唇噏动了两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就是肇事者？”程宏问。
    其中的一名警察点点头，并对那名男子说：“这是伤者的家属。”
    “对不起。”男子对着程宏深深地鞠了一躬，见程宏没有反应，他又道：“我会负责全部的医药费的。”
    “负你妈！”程宏沉默中突然爆发，一拳打在了男子的腹部，男子中拳痛苦地蹲下身去，一名年纪稍长的警察一把抱住了盛怒的程宏，“老程，你要冷静。”
    抱住程宏的警察叫张雷，因为大家都属同一个系统，和程宏也算是半个熟人。
    看在张雷的面上，程宏平复了一下情绪，指着地上的男子怒吼道：“你以为钱是万能的吗？洋鬼子，你最好求上帝保佑晓磊没事，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Mark内疚之余觉得超无辜，是那个女孩自己突然出现在马路中间的，那里明明没有斑马线，也没有任何减速的提示，就算自己不是疲劳驾驶，面对那种突发状况也未必躲得过去。自己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不受良心的谴责而已。但这些想法他都没有说出来，此时此刻，他不敢也不容他说出来，他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有些诚惶诚恐。
    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蓝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刘娟面容憔悴且焦急。
    医生缓缓地摘下了口罩，“经过手术，伤者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是——”
    程宏夫妇听见医生前面说的话刚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又出来个但是，禁不住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但是目前伤者尚处于昏迷阶段，需要住院观察。”医生说道。
    “那我女儿什么时候能醒？”程宏忙问道。
    “这个嘛，不好说，也许几天，也许更久。”
    “更久是多久？”
    “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医生平静地说。
    “啊——”刘娟只感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Mark感到嗓子干干的，尽管他想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结果，但是这个结果仍然让他始料未及，那是一种对未知的迷惘，他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伤者的家属，如果那个伤者的爸爸此时暴扁他一顿也许他还要好过些，总好过现在。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干脆选择沉默。
    “那个叫迈克吧，你过来。”一个警察对着他招手。
    Mark走过去的动作有些机械，“什么事？警官。”
    “《交通事故认定书》会在看了视频监控之后于三个工作日内送到你的手上，你可以走了，希望你能保持电话畅通，随时等候我们的传唤。”
    Mark是打车回到住处的，他很想打一个电话给Ann，告诉他自己出车祸了，但是想了想终于没有打。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就在房间里疯狂地找了起来，床上、桌子上、抽屉里......最后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鞋盒里找出了一个存折，打开存折，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存折上的最后一排数字很明显，那是一个6四个0。
    他又拿起了手机，按了几下，从名片夹里弹出了几个名字和号码，但是他还是没有拨打任何一个号码。
    程宏干了半辈子的公安，可是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心力交瘁，妻子躺在病床上已经睡去，医生告诉他刘娟没有什么大碍，只要稍事休息就会好的。女儿此时也在特护病房里静静地睡着，医生的话总在他耳边回响，“你女儿由于脑部受到撞击，导致颅内出血。不过手术很成功，伤口已经缝合，血已经止住了。伤者出现昏迷是正常的现象，是否能尽快苏醒要看她身体机能的恢复情况和本人的意志了。”
    此时程宏很想哭，他有一种男人的无助，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此刻都躺在病床上，他却无能为力。
    三天后——
    Mark拿到了《交通事故认定书》，认定书认为，此次事故由于行人程晓磊没有按规定从斑马线通行就横穿马路是造成这次的事故的主要原因，应负事故的主要责任，而机动车驾驶人鲁道夫·迈克由于疲劳驾驶是导致事故的次要原因，应适当承担事故的部分责任。最后认定，由机动车驾驶人鲁道夫·迈克承担百分之二十的赔偿责任。
    同时收到《交通事故认定书》的还有程宏，他对Mark的态度较之第一次好了很多，但是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语，尽管Mark一直在表明态度，只要能让你女儿醒过来，不管多少钱，他都愿意出。
    “我能看看她吗？”Mark的态度很诚恳。
    程宏没有说话。
    “我求你让我看看她吧！”Mark再次恳求。
    程宏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在得到程宏的默许后，Mark说了“谢谢”，然后进到了程晓磊所在的特护病房。
    女孩头上依然缠着绷带，此时安静地躺在床上，就像熟睡一般。Mark轻轻走到她的床前，双手合在心口，默默地念道：“愿上帝保佑你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