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阳光散漫，不仅将偌大的地面染成了金黄色，还愣是树上的叶子都镶了金边，随风一扬，摇出点点华光，叶辞冲出工作室之后跑了一阵子路，停了下来。
微着眼，她抬手将情书置于大太阳之下，随即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跑什么跑，还以为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么。
叶辞第一次见到宋晖言是在十六岁，高二。
她是人们眼中的不良少女。
班主任让班上的人都离她远一些，让她搬到角落里坐着，说不读书的人只能坐在垃圾桶旁边了，明里暗里还嘲讽叶辞这个不良少女当得一点都不坦荡荡，甚至考试还作弊。
叶辞对此无所谓，耸耸肩膀就是了。
打了几次架就是不良少女，逃了几次课就是不爱读书，考了几次好成绩就成了作弊，反正人们都这样想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
那是一个惬意的午后。
叶辞逃了班主任的课，跑去了小卖部。
将空空瘪瘪的书包往门口一扔，叶辞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单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大摇大摆的走进进去，自动门在叶辞抬脚那一刹那就打开了，发出悦耳的提示声。
叮铃——
叶辞眼皮子微掀，垂头走到冰柜旁，漫不经心地拿了一瓶并不冰的矿泉水，正准备去结账，抬眼便看见面容清俊，身形颀长的少年伫在柜台前，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一瓶冰的矿泉水放在桌上，白色校服随着手臂撑起的动作划出了一道异常好看的弧线。
黑短发干净利落，脸上有点点的汗水，气息微微喘着，偏偏神情淡定，黑眸沉沉，语速有些快：“麻烦结一下账，快点。”
老板这才如梦初醒，禁不住顺着少年的话快速地结了账，末了还关切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有人中暑了。”少年的声线带着独有的低沉，清冽撩骨，勾的人心里痒痒的，叶辞抓着水瓶的手指微微蜷起来。
结账的时候，他将水瓶放在柜台上，一边腾出一只手去拿钱，但是因为冷热相遇，桌上很快的留下了一圈水雾，晕染成了一团。
少年垂着眼，看见了那一圈水雾，问老板拿了纸巾将柜台上那一圈水雾擦干净了，这才转身离开。
那一刹那，叶辞觉得自己以后不会遇到像他那样特别的人了，按捺不住心头悸动，快步上前勾住了少年的手，佯装冷静：“傻蛋，中暑了你给人拿冰水做什么，拿着。”
顺势将不冰的水塞到了少年的手上，像是抢劫一般夺过那一瓶冰的。
此时阳光从落地窗打进来，勾勒出少年精致清冷的五官，叶辞一时没能移开目光，下一秒，就见少年弯唇，浅浅一笑：“谢谢。”
这一笑将叶辞的心窝窝都笑软了。
接下来，她鬼使神差的去了解这个人，知道他叫宋晖言之后，开始了一天一封，雷打不动的情书。
所有的人觉得叶辞不会坚持很久，没有想到叶辞一写就是五十天，用尽浑身解数去表达，去递情书。
……
她还以为这些情书已经被丢很久了，将手上的情书揉成一团，叶辞又是一声长叹，她闭着眼都能说出情书的内容——我喜欢你，你就是世界上最稀缺的人。
当年的自己，还是很非很少女心的啊。
阳光之下，叶辞似乎看见了那个肆意妄为的自己，夺过那一瓶水后宝贝似的藏在了冰箱里，久久舍不得喝。
装在裤袋的手机突然动了，将叶辞飘飞的思绪震了回来，手忙脚乱地将手机掏出来，挣扎着摸到了接听键，吞吞吐吐的应了声。
“好你个叶子居然不接我的电话，家教做不做？是一个叛逆期的小女孩，初三，对方家长希望教一下数学和英语就好了，时薪八十。”又又的大嗓门震得叶辞的耳膜生疼，立刻将电话挪开了些。
“不是说了吗，时薪五十以上的我都接了。”
一天做四个小时，就两百了。
又又轻快地笑了笑，语气很是愉悦：“这个听说听很叛逆，可能不大好管，就先问问你。”
听了这话，叶辞正巧走到宿舍门口，停了一会儿没有动，看着镜中的乖软沉静的自己几分陌生，沉默了半晌，黑眸微微眯起，想挤出些凶气再回复。
“叛逆算什么，这些孩子都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呢，哪里有我当年一半勇。”
“就你，还是算了吧，快回来，我给你地址。”
别说凶气了，又又却从那又绵软又慵懒的声音里听出了萌意，在电话那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
*
家教的地点在S大不远处的住宅小区，听闻很多S大的教职工都在那儿买房，一路走过去，巷口安安静静的，只能隐约听见蝉鸣。
即将日落，光线柔和，她在六号房站定，拿着笔轻轻敲了下下颚，又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垂眼看着她，上挑的丹凤眼，睫毛浓密，眼神沉静淡然，黑色小吊带外面套着一件大大的白色衬衫，下身是一条超短裙，细白的脚丫踩在地上。
“我是……”
“进来吧。”话还没说完，女孩便将叶辞的自白打断了。
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像是只有女孩一个人。
跟着女孩走上二楼最末的一间房，房里的书丢得东一本西一本，偶像的海报倒是整整齐齐地贴在墙上。叶辞清淡的视线顺着已经在床上呈躺尸状的女孩，悠悠划过一侧的落地窗，再到散落了一地的作业本，最终停在了压在作业本边的一张拍立得。
那是一个少年的背影，清隽颀长，照片边缘有过压痕，似乎又被按了回去，主人很珍惜。
“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我是叶辞，是你接下来的家教了。”目光收回，白皙手指背在身后，不紧不慢道。
已经将脸埋在枕头里的少女闷闷地吐出两个字：“小语。”
“好，小语。”叶辞拉开凳子坐下，心平气和地拿起一本数学书，翻了几页，一个字都没有写，崭新得可以立刻卖出去，抿紧了唇，说，“先补习数学怎么样？”
“……不想补。”
“那就先英语？我想看看你的基础。”
“……很差不用问了。”
“那我们从基础开始学习。”
“你就不能坐在这儿当个花瓶么，薪酬照付。”
小语像是忍不住了，弹起来啧了一声，撇撇嘴，肩膀一塌，又瘫了回去。
叶辞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佯装咸鱼的小语，目光一扫，垂首拾起那张拍立得。
去你丫的花瓶。
好歹也是新闻系高材生，帮人考高数A还能考90＋。
结果一个刚见面的小屁孩居然说自己是花瓶？
叶辞顿时觉得心头的洪荒之力憋不住了。
她低低地“呵”了一声，垂着眼，手里捏着的那张拍立得直接举到了小语面前晃了晃，待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倏然收了回来。
施施然又坐下。
“你是看上小男生了吧，先好好学习，我等会教你怎么泡他。”叶辞语速很慢，不急不缓，带着几分慵懒的味道，唇角若有若无勾起一抹笑容，勾起二郎腿手臂压在膝盖上，微微俯身看着小语。
小语惊了惊，抬眼看向叶辞，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然而面上腾起的红晕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
数学书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叶辞神色未变，甚至连睫毛都没有抖一下，声音缓慢慵懒：“我说，好好学习，等会教你泡。”
“遵命！老大！”小语顿时了悟，看向面前女子的目光顿时清亮正经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坐好，端端正正地等着叶辞的教学。
叶辞面无表情，心里却已是痛心疾首。
不过是初三毕业班的瓜娃子，就已经春心萌动，按捺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了，要是以后再大一些，可还得了了。
完了完了，看来是自己已经老了。
小语完完全全被叶辞刚刚的话镇住了，两个小时的补习下来，都规规矩矩的，叶辞让她做哪里的题目，她就做哪里的题目，最后下来还剩下了一点时间，叶辞还帮她补了一下前面缺下的课程。
“叶姐姐，你好厉害啊！”小语也成了叶辞的迷妹，眼里似乎含着星星，信誓旦旦要成为叶辞这样的人，随后小姑娘见叶辞讲了两节课可能有点渴了，还乖巧地跑出去拿了两盒柠檬茶进来解渴。
“老大！请喝茶！”小语端端正正盘腿坐在床上，已经将补课的书本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侧，而她屏住气等叶辞的下一句话。
等着叶辞教她泡汉子。
明白这小姑娘心里念着的是汉子，叶辞抿了一口柠檬茶，歪着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笑着说：“泡汉子还不容易，只要让他看到你的努力就可以了，你那汉子喜欢什么，你就去学什么。”
小语“啊”了一声，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神，又“啊——”了一声。
这一次声音拉得深沉细长，还有些郁闷。
“他喜欢学习，看来我要好好学习了。”小语蹙眉，神情很是沮丧，随后想到了什么，眼神又亮晶晶了，“叶姐姐泡到了吗？”
叶辞眨了眨眼，咬着吸管，眉梢轻挑若有所思：“曾经泡到过——”
话音未落，门边便传来把手被拉开的声音，随即是一个清冷的嗓音：“晖语，补课补得怎么样了。”
“还行！特别行！”小雨跳起脚，跳到来人面前盈盈笑，“我觉得这个小姐姐很厉害！叶姐姐，这是我哥哥，宋晖言。”
叶辞呆滞，在看清进来的人是谁的时候一口柠檬茶呛进了喉咙里，捂着心口抖着胳膊剧烈地咳嗽了十几秒。
真的是一口柠檬茶，赛过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