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长生天眷顾的牧羊人(3)
石头不是这个时代急需的英雄人物,没有阿木尔那般坚强的革命信仰和斗志。他对自己是没有什么计划的,天黑和天明的事情分得清清楚楚,似乎总干着他认为最该干的事情,如草场上啃草的羊,没有什么想法。他一生所遇见的恩人都实属长生天恩赐,刚开始的情景几乎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能算是命运的安排让他受益了。
石头在阿拉善一带是出了名的,他放的牧就比人家不一样,总共有二百来只羊,几乎把每只羊的特征都烂熟于心。也是,他全部的工作就是要照顾好羊群和马队。季节到了,羊马的交配和产崽量十分惊人,一个人不可能忙的过来,加上石头的两个徒弟才勉强应付过去。羊群上好的肉质、奶质以及毛皮基本养活了营地的老少们,更主要是按照阿木尔的吩咐,十年如一日,源源不断秘密通过商队输送到陕甘边区,那里的首长们对石头放牧的羊屡屡赞不绝口,更为骄傲的是,很多高级首长的坐骑就是石头在阿拉善放牧养大的马,温顺又忠城。
光举行开国国庆大典,石头给西北商队就送去了六十多只上好的公山羊,且矫健的马队足以装配一个加强连。做这些,一来是听从阿木尔,二来他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尽量通过微薄之力支持自己国家的解放。
石头这个靠草原吃饭的放牧人,遵照安达阿木尔的吩咐,默默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却一点不觉得有什么该值得记住的。这样一种人,如果让他自己吃,往往真舍不得,营地里老少有二十口,也仅能糊口饿不死,除了重大节日开荤饱餐,平日里所有人只得吃石磨的榆皮或胡杨皮面糊。多数的马羊都被义务经由西北商队输送到了前线。而且石头的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几年来除了营地里人明白些情况,外人是一概不知的,虽羊群和马队源源被送往关内,但草场上放牧的总数基本保持,几乎露不出半点破绽。石头虽迟钝,但遇事还是能处处迂回,化险为夷。阿拉善草原地广人稀,草茂畜肥,物产丰富,人人皆知,自然南来北往多之,新疆的国府马枪帮子,还有沿路的土匪,私装空子转吃不劳而食,不是靠劫杀商货,就是草芥人命。这群惟恐天下不乱的败类几乎无恶不作,见人抓人,见物抢物,使得这一带放牧人敢怒不敢言。如果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草原平静,那么放牧人只有时刻准备讨好并“孝敬”那般杂碎。放牧人的息事作风绝不是狗对主人般的一顺百顺,倒像是对“牛鬼蛇神”避而远之的迂缓之策吧。石头几乎每年准备十几头公羊和一些羊皮打发这些贪婪的“瘟神”,久而久之,还与几个有分量的打上了交道,一来货直接给了他们,可以得到些特殊的照应,再来也能探得些西北路的信子。如此看来,石头的为人,不只好人愿意与之结识,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也愿意结交他。
尤其进了中年,石头更显有城府,不该说城府,因为他确实没有一点心机,只因沉默寡语,处世老实巴交而已了。可不要忘了,长的完全“石头”的人,十有不是可以随手扔来扔去的玩石,反而倒令人琢磨不透、藏而不漏的刺儿头,有一股火蕴在心中最深处,不彻底触碰底线是激发不出来的,很难想象它爆发时的巨大震撼力和破坏力。而一些睁着眼的瞎子却总不以为然,一次得逞,接下来便更肆无忌惮了,直到看见自己的棺材才恍然知道眼泪。
石头刚落足阿拉善的时候,由于人腿脚不利索,也没有帮手,会经常遭遇一群马匪拿套马绳明目张胆地栓走马,有时候一天就要发生两三次,石头大声制止往往导致来的是马鞭子的猛抽,打在石头身骨上,刺进他不知所措的心里。
一个月内,断续被套取了十几匹马,石头简直气的火冒三丈,一声不吭睁着栅栏里那些无辜的马群,脸铁青的像块被冻伤的肉,腮帮子发出咯咯响的声音,黑黝粗大的手支在右大腿上拼命掐。他恨透了这只无用的腿,由于这只不灵便的腿,眼瞅着马被套走,浑身的气力却使不上,自己也成了土匪的鞭靶子,只能远远听见马的嘶吼哀叫,这凄凉的声音让石头感受莫大的耻辱,他发誓一定给那些马匪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弯刀和马鞭不是拴在腰带间的累赘,而是长生天赐予的,保护牲畜和惩治败类的利器。对于石头,一旦下了心,就一定会像一块尖棱的石头猛力砸下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