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往事之墨文杰 三

    贺涵嘉将记录册翻到下一页后，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们将进行到下一个的治疗阶段。”
    墨文杰立即侃然正色：“好。”
    贺涵嘉对他微微一笑，放下钢笔后十指交叠于办公桌上。
    “但是在开始之前，我想我有必要再确认一遍。墨先生，直到此刻你是否还秉持着最初的治疗意愿？”
    男人握着纸杯的手指无意识地缩了缩，斯须后肃然颔首：“是。”
    “非常好。”
    他看着贺涵嘉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将放在里面的旧磁带取出后换上了一盘新的。
    “这个阶段，我很喜欢把它称之为深度评估。我需要墨先生在谈话的期间完全对我敞开心扉，这样才能方便我们找到更精准更合适的解决方案。不知道墨先生是否理解和同意？”
    这次墨文杰倒是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知无不言的。”
    “OK。”他良好的配合态度让贺涵嘉打起了精神，也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她捋了捋肩头垂落的卷发轻声道：“你与她平时的关系是怎样的？”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是指好到什么程度呢？”
    “emmmm……大概就属于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吧。”
    “无话不谈。”贺涵嘉抿了抿嘴，“她还有其他要好的朋友吗？”
    墨文杰放下纸杯回想道：“有……emm……事实上，她跟所有人关系都很好……不过要说除了我之外她最要好的朋友，那大概是有两个。一个是她大学寝室的室友，叫孟小晴，是个律师。还有一个叫秦思彤，是她在后来工作时认识的朋友，在检察院上班。”
    “都是女性朋友吗？”
    “对，都是女的。”
    贺涵嘉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又是在记录页上增添了几笔。
    “既然你跟她的关系很好，那你一定认识她先生了。”
    话音刚落，男人的脸色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极是微妙地沉了沉：“认识倒是认识……只是我跟他并不太熟。”
    “为什么？”他的不自然没有逃过贺涵嘉的眼睛，她不由更进一步地追问：“你们接触的机会不多？还是她刻意避免你们相见？”
    她的话里着重强调了“刻意”两个字，让对面的男人瞬间不悦地隆起了眉头。
    “她并没有刻意去做任何事，她也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和她老公不熟纯粹是因为他每天都很忙，每个月还会出差个好几天……别说是我，连孟小晴和秦思彤都很少能见到他。”
    见他的情绪因着她的提问变得有些抵触和激动，贺涵嘉心中虽有钝痛，却也明白是自己冒失了。
    她努力无视掉心头那股闷气，故作轻松地解释道：“别紧张，我只是想要更客观的分析问题，没有其他的意思。”
    听她这样说，墨文杰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
    贺涵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她的问题：“那在你印象当中，她先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怎样的人……”墨文杰将刚刚有些紧绷的身体向后靠了靠，似乎对这个问题隐隐有些排斥。“他……他就是个成功人士，有钱，长得也挺帅的。”
    办公室的空气凝结了几秒钟。
    就在贺涵嘉以为他会像刚刚一样长篇累牍地描述他对于顾佳的丈夫是何感觉时，这位IT精英却是出乎她意料地陷入了沉默。
    她不甚新鲜地挑眉，“没了？”
    “没了。”男人的语气夹杂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敌意，“他就是个富二代，没什么可说的。”
    贺涵嘉看着眼前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幼稚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可以给点儿中肯的评价吗？你别是嫉妒他吧？”
    墨文杰闻言语调瞬间拔高了几度，“我嫉妒他？除了他是顾佳的老公，这种天天在外面装深沉撩妹的纨绔子弟哪点值得我嫉妒？”
    贺涵嘉的笑容微敛，好奇地眯了眯眼：“撩妹？是顾佳告诉你的吗？”
    “你觉得可能吗？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自己的老公在外面沾花惹草。哪个女人会愿意四处宣扬这种事？”墨文杰毫不掩饰他内心对于陆承枫的斥嘲与鄙夷：“再说了，即使孟小晴不告诉我，我也一早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他的话让贺涵嘉的眼中再次闪过异样的狐疑，“你说，你一早就知道？”
    “不错，我一早就知道。而且那时候他们才刚在一起还不到一年，他就已经向跟顾佳同住一个寝室的室友下手了。”
    毕竟是经验老道的“职业垃圾站”，贺涵嘉所聆听过的奇闻逸事不胜枚举，所以当她在听到墨文杰的爆料后也只是稍显诧异。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另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墨文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饮水机旁为已经半空的纸杯蓄满了凉水。
    他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液体后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半倚着墙讽刺地一笑：“那时候应该是大四上学期吧，有一天晚上，我被教练单独留下在体育馆进行体能训练，一直到……一直到大概九点多快十点吧，我才从体育馆里出来。我在回到寝室的路上经过6号楼，突然看见陆……我看见她老公打横抱着一个女生匆匆忙忙地往校门外走。可能是因为我当时站在暗处，他并没有发现我。但借着操场的灯光我还是认出了那个女生就是顾佳的室友，而且，她当时还在哭。”
    “你确定你看见他大半夜的抱着顾佳的室友准备出学校，而且那位室友还在哭？”
    墨文杰十分笃定地点头，“当然。”
    贺涵嘉伏在案上的姿势没变，手中的笔却没停。
    “就他们两个人吗？那顾佳呢？”
    “我当时也很纳闷……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顾佳那天晚上被孟小晴叫去看电影了，直到十点才回到学校。”
    “这样啊。”贺涵嘉颔首微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你说的这些好像并不能说明他一定对这位女生下手了。也许她只是身体不舒服，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而你口中的那位陆先生刚好路过帮助了她也说不定。”
    墨文杰嗤笑，“是吗？那你倒是说说，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大半夜亲密地抱着另一个女生去医院的妇产科还能说明什么？”
    贺涵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跟踪他了？”
    “为什么不？他的行为本来就很可疑，况且从那之后那个女生就凭空消失了。我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她，就连顾佳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要不是——”男人说着说着突然止了声音，停顿了几秒后弯下腰又是接了一杯水。“总之，那天他所做的这一系列事情，再加上后来他对顾佳的态度还不够说明他是个沾花惹草的负心汉吗？他根本配不上顾佳！”
    墨文杰激昂的陈词让贺涵嘉皱了皱眉头。
    她无法想象这个一向开朗的阳光大男孩居然会深更半夜的跟踪别人，而这个跟踪的理由显然还是因为对顾佳的偏爱。
    即使他到这里治疗的初衷是自主想要改变内心对顾佳的那种近乎痴狂的心态，可在贺涵嘉来看，他目前的状态和他的问题要比她的大部分病患都难以根治的多得多。
    她暗自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们暂且不去讨论他究竟配不配得上顾佳。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天晚上确实发生了这些事情，那在事后你有没有对顾佳提起过？”
    “没有，我有没告诉她。”
    “为什么？”贺涵嘉的表情透着浓浓的不解，“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他们分手了，你不是就有机会了吗？”
    墨文杰低低笑了笑，举着水杯踱步至窗前，俯视着窗外星罗棋布的城市。
    “如果他们不分手呢？”
    贺涵嘉的目光紧随着男人的身影移动着，静坐在原地没有出声，似乎在静待下文。
    一尘不染的落地玻璃上倒映出男人那张偏执得让人心痛的俊颜，他浑厚孤寂的嗓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你不知道顾佳有多么喜欢他……如果我不说，她也许会一直幸福下去。如果我说了，她伤心了，痛苦了，绝望了，甚至再也不会笑了，那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