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喜欢

    一袭白色运动装的少年站在寝室楼前，隽拔挺逸的身姿置于稀稀散散的绿荫之下，在这慵懒的午后，宛若一道喧和温暖的风景。
    四月的微风习习拂过，吹起他敞开的衣角，吹散他乌黑的短发，也同样吹乱了他萦绕在心头的哀愁。
    少年一向阳光又充满活力的五官被蒙上了一层彰彰的凝重。
    他就这样紧抿着嘴唇定定地盯着人来人往的楼门，直到一抹亮色的芊影由远及近，少年才突然变换了表情，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双手用力地捉住了来人弱小的肩膀。
    “顾佳，你总算下来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论坛上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有没有怎么样？”
    顾佳定睛看去，眼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自上次论坛风波后便销声匿迹的墨文杰。
    他的神色焦急中难掩倦意，突兀的举动与连二并三的问题不断引来过往学生们的侧目。
    她小幅度地挣脱开他的双臂，环了四周后压低了声音轻轻道：“我们去花坛那边说吧。”
    她的反应让墨文杰方觉自己的唐突，他落空的双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少顷，最终缓缓垂至两侧的裤线。
    顾佳一路上没说什么，直至走到花坛前站定，她才回首直视墨文杰那双紧张的眸子。
    “你是想问论坛上的事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只能说帖子里面所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
    少年的身形似有一瞬的晃动，他蠕动着微抖的嘴唇，几近艰难地确认着：“……是陆承枫吗？”
    顾佳没有迟疑的点头。
    在曾经一起走过的时光里，每每面对墨文杰，她从来都如像面对孟小晴一样没有过一丝一毫的隐瞒。
    只因这十几年间所识别的人品，只因这十几年间所累积的信任，只因这十几年间所分享的苦楚与欢乐。
    “我的确和陆承枫去了酒店，也的确没有回宿舍。”她不甚轻松地耸了耸肩，对他施然一笑：“如果是因为担心我扛不住才过来看我，那你大可放心。她们并没有证据，学校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墨文杰蹩着眉头，似乎对她此时的态度极不认同。
    “不能把你怎么样？顾佳，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知不知道在这个年代，舆论的力量有多大？如果消息传出去，又被媒体恶意炒作起来的话，你觉得学校会因为没有证据就不追究你了吗？你一个女大学生在上学期间就被扣上'行为不检点'的帽子，因为违纪被学校记了处分事小，万一被劝退了该怎么办？你以后怎么面对你爸妈？以后在社会上又该如何行走？这些你都有想过吗？”
    一连串的反问不似先前的滞碍，这一次他的语速很快，流畅中还带着语重心长的警示，颇像个教育孩子的家长。
    顾佳眯了眯眼，眼中划过一丝猜忌。
    她知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向是墨文杰对朋友惯有的关心方式。他对自己的关心虽然让她觉得十分暖心，与此同时却也让她突然觉得眼前少年那认真的神情竟有一瞬倍感熟悉。
    况且他所说的话，也绝不应该是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男学生所能讲出来的。
    顾佳的视线凝固在少年那一张一翕的唇齿之间，遽然打断他的冗词赘句：“你说，'在这个年代'？”
    墨文杰本是严肃的陈词稍有停顿。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已经这般苦口婆心，面前的少女依旧还会没心没肺地讲着无关紧要的话。
    “……对，我指的就是现今的社会。你根本无法想象和控制未来的走向，尤其是像我们现在这样的年纪，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辨别什么才是想要做的，什么又是应该做的！”
    顾佳静静地听完他的话，静默了片刻后突然垂眼看向活跃于两人脚边的蚂蚁群：“这么义正言辞的教训我，搞得好像你自己是过来人一样。”
    墨文杰拧眉看她，“这跟是不是过来人没关系，重要的是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毕竟，我见过太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毁掉了一辈子的人。”
    “是吗？”顾佳淡淡一笑，从容地在花坛的石沿边坐下，抬起头仰望着他。“墨文杰，你不觉得你对我的关心已经超过了我们之间应有的尺度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已是有七八分的笃定。
    虽然她和墨文杰的友谊非比寻常，可那也都是从一年后才开始的事了。
    他前几次的异常加之今日的言行，在经历过一系列非科学所能解释的现象后，让她不由得质疑起眼前这位握拳而立的少年究竟是何身份。
    他的身体里现在到底是十八年前的墨文杰，还是如她和陆承枫一样……
    少年手足无措地怔了怔，一时之间竟失了言语。
    顾佳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对所有与她相关的事过于关心了。
    有些秘密一旦在某一刻突然被深刻的意识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即使费尽了心思极力地隐藏，却总会因为一些微小的细节顷刻间映现出来。
    墨文杰自嘲地笑了笑，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自己还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见他神色游移却又默不作声，顾佳心中的狐疑更甚。
    她敛去眼中精光，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想回答？还是……也许你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墨文杰因为她的问话，早先的焦急属意已被一抹淡淡地存眷所代替。
    少年俯首迎风而立。
    他身后是郁郁的树影，他眸中是万千云蒸霞蔚的花草与一个珠围翠绕的她。
    他说，“曾经的我对于这个问题的确不想去回答，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但是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
    顾佳攥着石沿的手紧了紧，心跳在不觉间开始加速。
    就在她以为他会说出她按捺在脑海中回旋了千遍万遍、在下一秒即刻就要呼之欲出的猜想之时，她却清晰地听见少年醇厚的声音缓缓地响起：“顾佳，我喜欢你。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而是比喜欢要多得多的喜欢。”
    顾佳的呼吸停滞了整整五秒钟。
    她如呆了般地张了张嘴巴，脸上的表情傻愣如牛：“啊？”
    墨文杰深吸了一口气，倾下身来靠近她。
    “顾佳，我喜欢你。比陆承枫对你的喜欢还要喜欢。从头到尾，他带给你的除了悲伤就是麻烦，我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我说的话，也希望你能给我一次照顾你的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会比他更能让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