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姐爱上凤凰男

    “外婆，孙子带着您的孙媳妇来看您了。”
    陆承枫鞠了一躬后直起腰身，神色在凝重的夜色中看不真切。
    顾佳见他这副严肃的样子，虽然心下万分的震惊，却不敢怠慢。
    她亦是随着他一同摆正了身姿，毕恭毕敬地朝眼前的祠堂深深一拜。
    片刻后，陆承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精致的小锁匙，上前一步打开了祠堂的大门。
    这个时候的祠堂不抵往后几年飞速变化和改良的现代祠堂，屋子里没有电灯，仍是沿用早些年的蜡饰。
    顾佳看见他用从自己那里缴获的打火机点燃了供桌两侧的蜡烛后，转过头来是她笑了笑：“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到这里来吧。”
    顾佳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她现在的确是好奇心爆棚。
    当她和陆承枫刚开始谈恋爱时，她就已经知道他的外公外婆早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逝者已矣。
    陆承枫从未跟她提过关于两位长辈的过往，而出于礼貌，她也从不喜欢打听往生的人和事。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当她看到被照亮的供桌后那一排排肃穆的灵位时会显得那么得吃惊。
    陆承枫将打火机重新塞回进裤兜，对着位于第一排最中央的灵位缓缓地开口：“我的外曾祖父叫俞方海，是他所在的年代里富甲一方的运输商人。他和他的第一任妻子育有一男一女。女孩叫俞媛妘，男孩叫俞袁庚，也就是我的外公。”
    他抬手指了指第二排侧于“俞袁庚”身旁，一座刻有“罗怡珍”三个字的灵位徐徐道：“我的外婆是当时享有盛誉的香料大户罗家的三小姐，因为家族联姻而嫁给了我外公。”
    顾佳听他说完，又是再度确认了一下灵位上的姓氏。
    她不禁疑惑：“照你这么说的话，虽然同音，但婆婆应该是姓俞而不是姓于才对呀？”
    “你说的没错，她的确应该姓俞……”
    陆承枫似感慨又似讽刺的开口，幽深的目光依次扫过众多长辈的灵位，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将一个隐藏在心中几十年也从未跟外人提及过的真实的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于丽彤原名俞丽彤，是俞袁庚和罗怡珍的第二个孩子。
    她上面还有一位长她五岁，名叫俞岳的哥哥。
    那是1977年的夏末，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冲击而中断了十年的中国高考制度得以恢复，当时年仅二十一岁的俞丽彤在教育部的统招下获得了就读大学的资格。
    彼时，俞家上下举家欢腾，就连下人们也在为她们的大小姐而感到自豪。
    9月1日报到日的那一天，俞丽彤认识了跟她同一专业又恰巧住在同一寝室的陆露。两人在大学里经常结伴一起去上课，一起去吃饭，一起回寝室，所以没出多久她们就变成了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陆露的家庭不比俞丽彤。
    她的父母都是国营工厂的流水线工人，两个人的工资加在一起每个月也只有二十几块钱的收入。
    实际上，陆露的大部分开销都是由她在南方打拼的哥哥来承担。
    在开学刚满一个月的时候，陆露的哥哥突然回到了S市。她热情地邀请俞丽彤去家里做客，作为好姐妹的俞丽彤当然欣然应允。
    就在那一天晚上，她第一次遇见了足足大了她八岁的陆卿，也至此爱上了那个帅气阳光，又极富成熟魅力的男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卿会带她去看她羞于去看的爱情电影，用自行车载着她满城跑，会带着她去郊外的池塘里捉鱼，还会带着她去S市最高的山上看星星。
    那段时光，俞丽彤从来都没有体验过如此肆意又自由的生活。
    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陆承枫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这份本应是甜蜜美好的缘分自他口中说出时，却带着沉滞的压抑。
    顾佳回想起下午偷窥到的那一幕伤人的对峙。
    虽然她现在还不清楚接下来的情节是怎样的急转直下，但她却是早已知道故事中的少女是以怎样的姿态为这段感情画上终止符。
    原来越是令人心醉的开端，就越是能衬托出最终的结局是何等的支离破碎。
    顾佳心下了然地贴近了陆承枫，在祠堂的最中央用双手轻柔地包裹住他宽大又冰冷的手。
    “然后呢？”
    陆承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对着顾佳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然后她怀孕了。”
    自家唯一的宝贝女儿刚入学没多久就未婚先孕，男方还是一个没有正当职业的打工仔。
    这对于俞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简直如晴天霹雳。
    虽然陆卿一再地承诺自己从今以后一定会视俞丽彤为生命，可俞袁庚还是坚决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俞丽彤因为怀孕而休了学，整日在家里以泪洗面。她对陆卿的爱是那么的深刻，以至于从未忤逆过父母的她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不惜与俞袁庚撕破了脸皮。
    那段时间里，最为煎熬的其实是罗怡珍。
    作为一个母亲，她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嫁到一个让她衣食无忧的家庭里，另一方面又不忍看到女儿这样日渐消瘦下去。
    这场关于婚事的家庭战争一直延续到俞丽彤临近生产，罗怡珍无法，最终也只能妥协了让俞丽彤和陆卿先领了证，一齐入住进自己嫁进俞家时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蕴华东路10号的宅子。
    “我出生后，外公的怒火已经到达了顶点。他把妈妈在俞家的所有东西全部扔了出去，切断了她一切的经济来源，还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顾佳听到这儿才明白蕴华东路10号的来历，“所以，婆婆才改了姓氏？他们夫妻俩从那以后就一直在那里生活？”
    陆承枫点了点头，“一开始，他们几乎没有收入，只有舅舅一直背着家里帮助和救济他们。”
    顾佳的胸口有些闷。
    她很难想象到当时的俞丽彤在没有了钱，读不了书，又被父亲赶出了家门，独自在家带着孩子的日子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一瞬间，祠堂里气压变得有些低。
    顾佳感觉到被她包裹住的手已不自然地化掌为拳，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只能尽可能地转移着话题：“那外婆呢？外婆她……”
    “在我两岁前，外婆她总是背着外公来看妈妈和我。有一次不小心被外公知道了，还被关在家里挨了一顿暴打。”
    陆承枫顿了顿，像是在极力压制住嗓音中的哽咽。
    “外公因为跟妈妈断绝了关系，所以就在外面包养了几个姨太替他生女儿。外婆知道后先后闹了几次，后来就被死死地关在家里。不过，即使在那个时候，她还不忘偷偷地给我织着婴儿用的衣物，让舅舅私底下捎给妈妈。一直到我三岁时，直到我三岁时……她突然……突然……突然就被癌症给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