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部分精神类的病患,对自己的真实感受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在美国的时候,顾盛曾经作为心理咨询师跟随警官进入拘捕室,意图让一名犯罪嫌疑人交代出他所杀害的12名女性的抛尸地点。
    那名罪犯双手铐着手铐放在桌子上,朝顾盛露出玩儿味的笑,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实话,她们现在已经变得丑陋不堪,或许有老鼠和蚂蚁把她们当做自己的食物,为什么还要找她们?”
    这个罪犯,无法理解那些死要见尸的死者的家人们的感受,说的话残忍而又理所当然。
    就像是温柔一样。
    当日,顾盛打开了自己的观察病例,仔仔细细的写下了关于温柔的观察病例。
    一场春雨一场暖,这天儿啊,也开始慢慢热了起来。
    顾盛驱车抵达明华路的时候,正好是上午九点整,第十三中学的校长,跟顾盛关系匪浅,曾经去美国深造之前,有这位校长牵线搭桥的缘故在。
    他希望顾盛能担任他们学校的临时心理医生,大概是顾盛身份够高给他面子上添光,顾盛没有理由拒绝,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校心理医生的办公室在综合实验楼的三楼,顾盛直接去哪儿先看了看自己每天要呆的地盘儿。
    高三年纪在教学楼的顶楼,此时正是课间时分,一溜走廊外侧,靠着满满当当的人,嬉戏声、打闹声一直不曾停歇。
    一个齐刘海的学生双手微微扶着围栏,视线跟着楼下那个身姿俊逸淡漠的男人,他进了综合实验楼,她好像在发呆,却又好像没有。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扭过头去。
    “温柔,你家门口那条狗,也太吓人了。”
    温柔略微抿唇,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对不起啊,那是我邻居家的大黄,原本它是被拴着的,那天也不知道是谁把它放了出来。”
    “没关系啦,要一起上厕所吗?”
    “我不想去,你去吧~”她语气温软。
    “那我去啦,拜拜。”
    “拜拜。”
    女孩儿跟其他人一起下楼梯去洗手间,名为温柔的女孩儿稍作停留,从另外一侧的楼梯口离开了。
    办公室挺干净的,阳台上摆放着几盆盆栽,绿意满满,带着勃勃生机。顾盛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布局,窗帘是橙黄色的,铺了有地板砖,甚至还有壁纸,到处都是暖色调,大概这间办公室的上一任主任,是一个脾气温和的女性。
    几个有心理问题的□□也在抽屉里摆放着,顾盛拿出来随后翻看了几下,底下都有标注,哪些孩子是经常来做辅导的,哪些是偶尔来一次的。
    她的交接工作相当完美。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轻淡的问话,顾盛抬首望去,看见来人他有几分意外,放下资料,“这里以后,就是我上班的地点。”
    温柔眨了一下眼睛,漂亮的眼睛里流动着莫名的神色:“你是来抓我的吗?”
    顾盛摇头:“不是,”说完他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温柔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顾盛接着问:“为什么知道了你的秘密,就要抓你?”
    温柔想了想:“神经病,都是要被扔进就精神病院的,甚至会被抓起来,被杀掉,被无情地抛弃,”说完她补充道:“我也是一个神经病。”
    “这就是你伪装起自己的原因?”这名患者,理智、冷静,甚至非常聪明。
    温柔不说话了,只是站在门口。
    又突然变得不坦诚了,这种转变是莫名其妙的,顾盛略略思索,开口道:“不如进来坐坐。”
    温柔看着他:“还有两分钟上课。”
    顾盛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果然,还有两分钟上课,他再度看过去,温柔身上没有能记录时间的东西,却能将时间把握的这么精准,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温柔还是不说话,但这次,她走进了这间办公室,在白色的沙发前坐了下来。
    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到底上不上课。
    顾盛挑了一下眉,看着那个外表乖巧的女孩子,她正微微抬着下巴看着他,顾盛问:“不害怕老师训么?”上课迟到的话。
    温柔却答:“我是年级的第一名,常驻的。”状似是南辕北辙的回答。因为是年级第一,所以干什么,在老师眼里大概都没有错处。
    今天的温柔,与前几天冷静的跟顾盛说自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温柔,好像不是一个人,那天的温柔,冷淡而坦诚;而今天的温柔,矜持而防备。
    顾盛半蹲在温柔面前,单个膝盖触地,让温柔保持居高的地位,他放缓声音:“我叫顾盛,‘一顾倾人城’的顾,盛大的盛,今年25岁,是一名医生,你呢?”
    温柔盯着顾盛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你的确很漂亮。”她这是针对顾盛所引用的那句诗词。
    顾盛露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你也很漂亮。”温柔,并没有做自我介绍。
    于是顾盛说:“你并不愿意和我介绍你自己。”对待病人,顾盛一向有耐心。
    温柔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我要上课了。”
    顾盛没有追温柔,而是正好翻开了自己的观察病例,在‘温柔’两个字的后面,写下了五个字:精神分裂症。
    目前所表现出来的临床表现是:思维障碍和情感障碍。
    思维障碍,最常出现的就是妄想症,百分之八十的表现方式为被害妄想症。而情感障碍就比较简单了,情感淡漠或者感情反应不协调。
    只是目前仍有几分古怪的地方,精神分裂症患者对自己格外坦诚,怎么想就会怎么说,之前的温柔,是符合这一点的,但是今天,却完全相反,不仅不坦诚,还过度防备。
    这个症状的矛盾让顾盛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名词,但是事情终究还没有搞清楚,所以不能提前下结论。
    随着观察病例被合上,上课的铃声跟着响了起来,花坛里的花儿摇曳不已。
    第二天顾盛就来正式上班了,晚上五点半,校长郭凯明打来电话,说是给他举办了一个入职聚餐,地点就在微澜阁,顾盛不得已去了。
    几个人喝的酩酊大醉,顾盛在美国也喝酒,那边的人热情大方,练就了他千杯不倒的能力,直到饭局结束,他还面色如常,甚至扶着郭凯明给他送回了家。
    归来的路上,顾盛才有心思好好看着帝都繁华的夜景,霓虹灯闪烁着暧昧,街头人嬉戏打闹不已。
    烟盒子空了,顾盛把它丢进垃圾桶里,下车去附近的超市买。
    马路沿子旁边儿的树上挂着小彩灯,透过半开的车窗,映在他的侧脸上,香烟的烟雾飘散,烟红色的火光跟小彩灯融在了一起。
    不知道注意到了什么,顾盛熄灭了香烟,视线停住了。
    车窗摇下来几分,那是温柔。
    清纯干净的连衣裙,黑色的长发、躲闪害羞的视线。只是她突然带着腼腆的笑问“大叔,我是不是很漂亮?”这话好像跟她的表情不相符合,甚至,她的语气有几分恶意。
    油头肥耳的大胖子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直搂着她的腰,不住点头:“漂亮,漂亮!”
    “那你给我多少钱啊。”她带有暗示性的问。
    大胖子毫不犹豫,从皮夹子里抽出五六张百元大钞,她满意的收好了,就在大胖子以为自己要春风一场的时候,这个美女突然尖叫一声,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大骂道:“你变态啊!再过来我喊非礼了!”
    大胖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有几分恼怒:“你在搞什么?!”
    帝都晚上有巡逻的警车,每天晚上都会从这条街上路过,时间大概是算好了的,温柔的计策向来算无遗漏,警车停下,直接扣了大胖子要询问。
    温柔委屈满满:“幸好你们来得早,不然我就被他扔到车子里了!”她指了指路边儿的黑色轿车,那辆车还真是那个大胖子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是来嫖/娼的吧。
    一个警察带着胖子在车边儿问问题,另一个人好声来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别这么晚出门,女孩子家家在外边儿不安全。”
    话声刚落,她一招撩阴腿踹了过去,直踹了那个警员虾米到底惨叫了一声,温柔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愤怒而冷然的说:“别拿你那恶心的手碰我。”
    随后在警察喊停的声音里,她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跑的迅速,一眨眼就消失在街口了。
    自私自利、自我评价过高、情绪起伏不定、冲动且易怒。
    顾盛把烟头顺着窗外扔进了垃圾桶里,突然轻笑了一声,“这么多症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可真是少见啊……”
    这又是一个新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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