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江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亢州,下班后,总是寻找各种借口缠住彭长宜和卢辉,陪他喝酒聊天。每当这个时候,彭长宜都会克服一切困难,留下来陪江帆。
    彭长宜始终认为自己在亢州官场没有什么人脉,在机关又不好公开和什么人搞关系,江帆在亢州背景简单、干净,即便是王部长知道他和江帆的关系也不会多想的。
    江帆是建设部的干部,来亢州挂职锻炼,亢州政坛的权力较量和他当然没有多大关系了,他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别人也威胁不到他。
    在选举来临之际,他无视周围的明争暗斗,更无视孙猴子跳舞,他才显得这么轻松自在,所以他才别有深意的小声跟彭长宜说“他们忙,我不忙。”
    彭长宜只是笑笑,没有接江帆的话茬。
    他在机关里学的第一个规矩就是三缄其口,他可以海阔天空,但却很少触及机关的事;可以慷慨激昂,但却极少评论人和事,何况眼下自己重孝在身。
    他陪着副市长江帆来到母亲的灵堂前,江帆恭恭敬敬的站在院子里的灵柩前,深深的鞠了四个躬。
    同事们说了一些安慰彭长宜的话就陆续回去了。江帆和卢辉陪彭长宜呆到很晚才走。彭长宜就是从他俩的口中知道了常委会的情况。
    送走江帆和卢辉后,彭长宜陷入了沉思。
    他感到周林政治太不成熟了!
    樊书记说的对,这是亢州市第一届人大政协会议,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工作,对全市是这样,对周林本人更是这样!所有的会议、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为了周林能够顺利当选,他没有理由自恃骄傲。
    连这个都意识不到,那就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志在必得;二是政治白痴!
    其实,周林的“幼稚”早就在刚来亢州的时候就有所表现了。不顾亢州的实际情况,急于出政绩,大力推行他在山区获得成功的经验,大搞蔬菜大棚工程和种植果树工程,老百姓和乡镇干部抵触情绪很大。
    眼下正是选举的关健时刻,周林居然不懂收敛自己的锋芒,还在为开会这样的小事和樊书记唱反调。
    彭长宜不由的隐隐担心,周林这样下去,很难在亢州打开工作局面。尽管他有一腔的工作热情和远大的政治抱负。
    有人说:市长于市委书记来说,如同芭蕾舞中的男伴,起的是辅助和托举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和谐,舞姿才能优美。
    显然,周林不满自己的这个作用,应该说他不懂得的协调和配合。在舞台上,谁离了谁都不行,配角有时比主角更重要,没有配角的良好配合,主角也不能尽情发挥,没有绿叶就没有红花的存在。可是一味强调或者过分放大自己配角的作用,在官场上就有些不知深浅了。
    彭长宜等三天给母亲圆坟后就回来了,因为两会在既,明天下午,就是代表们报道的日子。
    只是彭长宜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亢州第一任市长就被代表们选掉了。更没想到的是,他遇见了一生中最难以割舍的人——女大学生丁一。
    凡事都有征兆的,能否看穿和悟到这些征兆,就看你的政治敏感程度了。就在大选前夕,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这将是一次早成定局的选举。
    彭长宜连夜从老家回来,第二天就上班了。他知道部长每天上班都来的早,所以彭长宜也就养成了每天七点半之前就到单位的的习惯。因为,他负责部长办公室的卫生,别人是不能随便进来给他搞卫生的。
    他特地给部长带回两条凤凰牌香烟,径直来到部长办公室,先把两条香烟放在他的抽屉里,然后把纸篓里冒出的废物用脚踩了踩,放在一边,准备一会拿到楼下烧掉。
    彭长宜把部长办公室的桌椅和沙发擦干净后,又将地面反复拖了两遍,才拎起纸篓下楼,来到楼后的垃圾堆放处,点火烧尽后,才回到楼上。又捎带着打了两瓶开水放好,才回到自己所在的办公室。
    当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时,不禁愣住了,以为走错了门,再一看没有错,这就是他们干部科的办公室。
    但是,眼前的办公室已经跟从前大不一样了。所有桌子上没有了过期的旧报纸,烟灰缸里也没有了杂乱的烟灰烟蒂;原来各个桌边的纸篓早就冒了尖还不肯清理,现在不但没有了废物,而且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彭长宜办公桌的对面,多了一张新桌子,桌上,是一盆飘逸淡雅的文竹。
    再看四周的墙角,没有了蜘蛛网,没有了灰尘,角角落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清爽之气。
    他忽然想去卢辉在老家跟他说,组织部新分来了个女大学生,放在他这个科室。呵呵,这肯定是那个女大学生的杰作。
    女孩子爱好清洁,肯定无法忍受他们过去那种脏乱差的环境,才动手收拾的。
    彭长宜进了屋,随手关上房门,很快,他又有了一个新发现。
    只见他对面的新桌子上,三张16开写满了小字的白纸一字摆开。彭长宜定睛一看,这次更加吃惊不小。
    只见那16开的白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宣纸。那上面的小字也不是钢笔字,完全是毛笔写的蝇头小楷!
    书写人可能怕墨迹粘连,才这样摆开晾干的。
    彭长宜走过去,弯腰低头仔细端详着这蝇头小字,惊奇的发现,这些字只有黄豆粒般大小,匀称工整,端庄秀丽,且排列整齐,尽管只有六、七毫米大,但每笔的笔锋都一丝不苟,笔画流畅纤细,提按分明,给人以平和恬静之感。
    彭长宜不会写书法,但却喜欢欣赏,眼前这蝇头小字绝对吸引了他,比起樊书记他们写的那些大字来,不知要秀丽多少倍?
    彭长宜想起元代丁鹤年的?《雨窗宴坐与表兄论作诗写字之法》诗:“蝇头小楷写乌丝,字字钟王尽可师。”
    这时,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一头短发、上身穿灰色针织开衫、下身穿土黄色细纹灯芯绒长裤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她两只手各拎着一只暖水瓶,腋下还夹着一个白毛巾包裹着的饭盒,进门后弯腰把左右两只暖水瓶放在地上,同时向后抬起一只脚就把门顶上,刚从腋下抽出那个饭盒,就听屋里有人说道:
    “你好!”
    那个年轻姑娘跟本就没想到屋里会有别人,吓的她突然一激灵,手中的饭盒“咣当”一声就掉在地上了。
    彭长宜赶紧过去帮他捡起饭盒,好在有毛巾包着,里面的东西才没有滚落出来。
    他把饭盒递到姑娘的手中,又把地上的两只暖水瓶拎起,刚想放在原来的位置上,直到他做完这一切时,发现姑娘还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彭长宜笑着说:“呵呵,看来吓的不轻啊。”
    姑娘的脸窘的通红,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说道:“您是彭科长吧?”
    彭长宜微笑着点点头。
    姑娘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昨天小郝和老钱还说您今天可能来上班,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到了。”
    彭长宜发现这个姑娘长的很好看,脸型娇小五官精致。两只乌黑的不算太大的眼睛明净清澈,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她的皮肤凝白、细腻、无暇,渗着着青春的光泽。可能由于刚才的惊吓和窘态,脸上还有没完全褪去的红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