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常委们发现樊书记的表情依然平静,对周林的牢骚没有任何反应。
    大家知道这是他一贯的表情,从来都是临阵不乱,喜怒无形于色,很少在公开场合表露自己的感情。但是,在不温不火气定神闲的背后,却有着一种无法让人无法小视的威严。
    不过,对于熟悉樊文良的常委们还是发现了问题,他的两腮明显的在咬动着,看得出,他是在压制着什么。
    副书记狄贵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遇事善于“和稀泥”,但此时他也找不到什么好词来平息代市长周林这话说出去的后果。
    西方谚语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一只鸟的旁边常常有另一只存在。这句话很符合动物世界的自然法则。
    就在周林这些不合时宜的话说完之后,在所有人都愣神的时候,王家栋说话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周林:“我的看法和周林同志有些不同。我认为会议的召开很有必要。我们的会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会议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自从有了部落,人类就有了会议。随着国家的形成、社会事务的复杂,会议越来越成为人们相互交流信息的一种不可或缺的工具。”
    王家栋似毫不理会代市长周林的反应,他的声音续铿锵有力:“试想,我们主政一方,靠什么来统一思想?靠什么来贯彻我们的执政理念?靠什么来传达我们的施政纲领?靠会议!会议是我们达到目的的手段,是我们步调一致的有力保证,是贯彻和执行我们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的主要载体!如果连会议都不想参加的领导,还能做好什么?”
    王家栋这句话说得很重,也很解气。
    在场的人对周林的傲慢无理、无视大家的等待本来就有意见,但是樊书记都不说什么,所以大家也只好压下自己的不满。
    这会儿见他强词夺理抱怨自己忙的连开会的时间都没有时,每个人都想反问他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这些在会议室等他的人就什么事都没有吗?亢州几大班子只有他一人在忙吗?所以,也就没有觉得王家栋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所有的人中只有范卫东听完王家栋的话后,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周林的脸涨得通红,尽管他十二分的不待见这个总是围着书记屁股后面转的组织部长,但又找不到回击他的有力论据。
    显然,周林对王家栋公开站出来反驳自己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
    他原以为樊文良会对自己的迟到说上两句什么话,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把在工作中遇到的阻力和为什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说出来,没想到,樊文良倒是什么都没说,一个小小的常委倒是跳出来指责自己。
    周林对王家栋的指责大为光火,但他又无可奈何。
    他阴沉着脸对王家栋说道:“我没说不能开会,我是建议减少开会的时间,我们几乎天天都在开会,这样太浪费工作的时间了。”显然他对这个小常委的话难以应对。
    “开会本身就是领导工作的一部分!有些领导就是不知道会议的重要性,不会利用会议来凝聚人心达到施政目的,从而造成工作被动!”王家栋迎着他的目光,铿锵有力地说道。
    “你、你太不像话了!”周林“啪”地一拍桌子,挺起身瞪着王家栋嚷道。
    哪知,王家栋根本无视他市长的威严,看着他说:“我认为不尊重别人,无视常委会的严肃性,浪费了这么多人宝贵时间的人才是最不像话。一个连最基本会议礼仪都不懂的人,在这里却大谈浪费时间,好笑!”
    周林的脸由红到紫,由紫变白,他感到王家栋看着他的目光很放肆,没有丝毫的尊重。
    他突然想到了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的告诫,强行把下面的话压了下去,愤愤地说了一句:“我和你说不着,你也没有资格这样跟我说话,我是在跟市委提建议。”
    “眼下是常委会议,你有不同意见可以表达,我同样有这个权力。”王家栋根本就不示弱。
    这时,樊文良用手中的铅笔敲了敲桌子,他看了看全场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周林和王家栋的身上,声音不高,却威严无比、掷地有声:
    “有意见下来在个别交换,我们还有民主生活会,在那里可以畅所欲言。眼下中心工作就是确保两会的顺利召开和闭幕,这是目前压倒一切的工作。”
    尽管樊文良在他们俩人争吵的问题上没有表态,但是最后一句话却明确表明了自己的倾向性,他继续说道:
    “贵和同志汇报的很好,工作布置的很缜密。玉龙主任和文铎主席要把困难想足,工作做细。按分管范围,你们下来要分头召开会议,仔细布置,确保上级的组织意图圆满实现。希望各部门无条件地密切配合。”
    彭长宜听到常委会上周林和王家栋争论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了。
    那天,亢州来了三辆吉普车和一辆中型面包车,大部分都是机关的人。组织部除去部长王家栋外几乎全到了。
    彭长宜跪在车前,一一给同事们磕头。
    这是北方民间丧事的习俗,叫“孝子头,满街流。”无论你官多大,身份多高,只要家里死了老人,见人都要磕头,哪怕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都要给他磕头。
    家有老人去世,就是做晚辈最大的不孝,磕头是救赎自己,是赎罪。
    组织部副部长卢辉带队,他走在最前面,看见彭长宜跪下,赶忙将他搀起,说道:“长宜,都是同事,别跪了,再跪就站不起来了。”
    卢辉说的是实情,这两天总是下跪磕头,还要跪着守灵,彭长宜个子又高,膝盖骨早就跪疼了。
    彭长宜在卢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同事们也在乡亲们的张罗下,开始往院子里走,彭长宜一看,组织部的人几乎全来了,他跟卢辉说道:“都来了,谁在家值班?”
    卢辉说道:“新分来了一个女大学生,放在你哪儿了。把她留下值班,这是部长批准的。另外部长让我转达他对你和全家的问候。还说让你踏实处理家里的事,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
    彭长宜说:“谢谢领导们对我的关心,没有什么困难,过了三天圆坟就我回去上班。”
    这时,又有两辆车驶来,是市委办和政府办的几位代表。彭长宜再次给大家跪地磕头。
    彭长宜刚被大家搀起,就看见一个身材挺拔、瘦高个子的人从最后面的吉普车上下来,那是副市长江帆。深色的外套敞着,里面是一条蓝白格的围巾,他习惯地将双手揣在兜里,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面色温和地大步走了过来。
    彭长宜一看,赶紧又是跪下磕头。
    来人紧走几步搀起他,说道:“长宜,节哀。”
    彭长宜睁着红红的眼睛说道:“江市长,您那么忙怎么也来了……”
    来人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他们忙,我不忙。”
    被彭长宜称作“市长”的人名字叫江帆,是国家建设部下派到亢州挂职锻炼的副市长,刚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分管文教、卫生和群团工作。
    由于他是来挂职锻炼的,也没什么官架子。他最先和彭长宜还有卢辉认识,是因为第一次踏上亢州的土地就是彭长宜和卢辉去北京接的他,三个人年龄差距不大,志趣也比较相投,所以私下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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