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老板想了一下,说:“你等一等,我和我太太商量一下。”然后他用手机和他的太太讲了一通福州话,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好呆呆地站在老板的车外等着。几分钟后,老板挂断了手机,对我说:“你送餐实在是太慢了,我看你不像是干过送餐的人。刚才我和太太商量了一下,她也认为你太慢。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干,那第一个月的工资要给你减少200美元,给你1800美元。从第二个月开始再给你2000美元。如果你不同意,你现在就可以回芝加哥去。其实我们不是很想要你的,不过我看你还算勤快。你看呢?”
    我急忙对老板说:“行,那就减200美元吧,我愿意在这里干。”
    “那好。那么你现在回芝加哥去拿衣服吧,明天晚上回来就可以了。”
    “好的。那我现在走了。”老板点头之后,我便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老板也立即驾车离去。
    坐在车里,我终于感觉松了一口气。我担心被炒鱿鱼终于有了结果。还好,不就是第一个月少给我200美元嘛,总比被干脆炒掉好多了。我毕竟无处可去。
    我并没有什么衣服可拿。我是想回芝加哥处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这辆车的所有权证。在7月底时我忽然发现车的所有权证上面共同拥有人名字里我的名字被写错了,只有晓彤的名字正确。于是我到车辆登记处申请更改,当时车辆登记处告诉我将在三个星期内寄给我修改后的所有权证。可是直到我离家出走前也没收到。我曾经问过晓彤是否她的父母收到了并交给了她,她否认说没有这回事。所以我想回去查看一下原地址的邮箱,说不定这一两天寄到了也未可知;第二件事是我要去芝加哥的邮局办理一个手续,今后所有给我的信件都转寄到餐馆的地址。晓彤她们已经在这一天的上午乘飞机离开芝加哥去达拉斯大学了,我们租的这套房子最后一天是明天,我手里还有房子的钥匙,我也想去再看最后一眼。
    从餐馆到芝加哥大约有370英里(约590公里左右)。我连夜驾车前往,于8月31日早晨4点钟到达了芝加哥。天还没有亮,远远就看见芝加哥外围地区密集的路灯,立交桥纵横交错,车辆也越来越多,果然有美国第三大城市的风采。我随着车流驶出了94号高速公路,经过GARFIELDAVE到达55街,右转到COTTAGEGROVEAVE,再左转到56街,最后再右转便到了我和晓彤原来的家,位于5645SMARYLANDAVE的一个三层公寓。
    我们的家在第二层。我把车停到后门的停车场,一眼便看见了斜靠在公寓后门院墙上的一个破旧双人床垫。虽然天只有蒙蒙亮,我还是看清楚了那正是我和晓彤来美国后一直用的旧床垫。我走过去端详着那个旧床垫。床垫的正面依然完整,只是有些脏。反面的包布已经撕破,露出里面的弹簧。这是我和晓彤来到美国后的第三天在一家旧家具商店购买的。我们到芝加哥后的第一个晚上住在晓彤的老板ANNINGLIN先生给我们预订的芝加哥大学国际学生接待处。第二天一早ANNING便派来一位晓彤未来的同事,来自德国的越南裔博士后CHUCK带领我们到了预先帮我们找好的住处,位于芝加哥大学校园区5550SDORCHESTERAVE的一座12层公寓。我们和公寓内管理员办公室的一位当班女士签好了为期一年的租房合同,便拿着钥匙搬进了第一层的103号房间。这是一套一居室的单元房,除了一间卧室外,还有一个卫生间,一个带有开放式厨房的客厅和一个小小的储藏室。所谓开放式厨房其实只是占据了客厅的一面墙壁而已,并排摆放着冰箱,四眼煤气灶和水池。卫生间有一个浴盆,整个单元房地面铺着地毯,窗子上都挂着白色的百叶窗帘。房内的暖气吱吱作响,充足的热量使我们感觉和外面的严寒真是两个世界。我和晓彤兴奋地环顾着我们在美国的“家”,我拿着数码相机把所有的角落都拍了下来,晓彤说以后要发给她的父母看看。
    随后我们和CHUCK一起去见晓彤的老板ANNING先生。从住处步行到芝加哥大学医院的BENMEI癌症研究所需要20分钟。芝加哥号称WINDYCITY(风城),纬度和中国的辽宁差不多。又是正值早春2月,所以走出公寓楼的大门便感觉到刺骨寒风袭来。我们走进芝加哥大学医院实验楼的5楼,来到了BENMEI癌症研究所下设的由ANNING教授主管的一个实验室,这就是晓彤将要进行博士后研究的地方。实验室不大,晓彤说看上去感觉还不如国内的一流实验室条件好。但是实验室每年的研究成果和在著名学术杂志《NATURE》(自然)发表的文章却可以和国内的一流实验室媲美。
    我们来到ANNING教授的办公室,和他用英语作了简单的交谈。ANNING是他中文姓名的拼音,他是南京人,在美国多年,已经是一位生物学教授兼博士生导师。他看上去个子不高,身材瘦削,戴着一副眼镜。ANNING告诉晓彤在这里工作一律要和同事用英语交流,不得使用汉语。然后,ANNING叫来一位日本同事,让他领着我们去吃午饭,然后开车带我们去商场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ANNING还让晓彤不必急于上班,可以先去社会安全管理局(SOCIALSECURITYADMINISTRATION)申请社会安全卡(SOCIALSECURITYCARD)以便以后申请电话,银行账号和驾驶证。
    日期:2009-3-411:54:00
    我在美国送外卖第二章第二部分
    吃过午饭之后,日本同事驾车带着我们去了两家商场,我们购买了一些食品,餐具,炊具和一个落地式灯。家具实在太贵了,买一套最便宜的双人床加上床垫要400多美元。我们没有舍得花钱,我们想第二天找一找旧家具商店再说。
    当天晚上,我和晓彤就在地毯上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我们便一起乘公共汽车到芝加哥DOWNTOWN的社会安全管理局申请我们的社会安全卡。公共汽车里乘客不少,大多数都是黑人。乘客上车后都要向司机身边的票箱投入1.50美元的零钱,或者用预先购买的乘车磁卡刷卡。车的前后门都有残疾人使用的自动扶梯,残疾人坐在轮椅上,就可以连同轮椅一起被平稳地载入或者送出公共汽车。车内还设有专门的老弱病残乘客专用坐席,无论车里的乘客是否都有座位,都不会有非老弱病残乘客坐在上面。从车头到车尾沿着两边的车窗有一条绳索贯穿,在车头位置这条绳索连着一个铃铛,在下一个车站到达之前,如果有乘客摇动绳索,司机就会听到铃声,他会明白有乘客将要在下一站下车。公共汽车的站牌上面只有行驶线路,却没有列出沿途的站名,我们不知道应该在哪一个站下车,便请司机到站后提醒我们。司机果然在到达之后唤我们下车。
    我们走下车便看到了芝加哥DOWNTOWN林立的高楼大厦。这里的道路并不宽,但是行人和车辆都很多,每座大厦都很高,阳光被大厦的阴影遮挡,加上刺骨的寒风,更显得寒冷异常。
    我们按照地址走进社会安全管理局的大楼,先看到一个类似机场安检的入口,并有佩枪的保安人员守卫。我们向保安人员出示了护照,通过安检后便进入了申请处。我俩各自填写了申请表格,在一个值班丨警丨察的指点下,到一台电脑排号机上取得了排号便开始等待。
    晓彤很顺利地通过了申请,被告知大约四个星期后可以收到邮寄来的社会安全卡。而我却碰了钉子。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自从美国911事件之后,芝加哥所属的伊利诺伊州(ILLINOIS)法律规定:凡是亲属签证例如H4,F2以及J2(分别是赴美工作亲属签证,留学生亲属签证和访问学者亲属签证)因为都属于不得在美国工作的签证,所以不能申请社会安全卡。这将使我无法在美国申请汽车驾驶证件。我知道在美国是不能向政府工作人员求情通融的,只好收起交给我的一张拒绝受理的说明文件,和晓彤离开社会安全管理局大楼。我并没有感觉很为难,因为我还拥有国内的汽车驾驶证,根据伊利诺伊州法律规定,我可以在一年内使用中国的驾驶证在美国驾车。只要晓彤有了社会安全卡,就可以以她的名义申请电话和开设银行账号,对我们的生活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天下午,我在家里用电话号码本查到了附近的一家旧家具商店地址,便和晓彤一起到这家商店里通过讨价还价购买了一副旧的铁床架,一套QUEENSIZE(宽度介于普通双人床尺寸和KINGSIZE尺寸之间)旧的双人床垫,一张旧的大理石面的餐桌和四把椅子。一共只花了200多美元。商店让我们回家等待送货。当晚,看着家中卧室里的床和客厅的餐桌,我们相视而笑,这才是个家的样子。从那一天开始,我便承担起了为晓彤做饭的家务。
    我站在这个旧床垫想着往事,不知不觉天都亮了。我又看见墙边的三个垃圾箱内堆满了杂物,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那都是我们曾经使用过的东西啊。都扔掉了,一切都扔掉了,我们的过去也随着这些杂物和床垫一起被扔掉了。我感到黯然神伤,我不忍再多看一眼,从后门的楼梯走上二楼的阳台,打开房门走进了我们这个过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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