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旧的餐馆桌面有油腻的积尘，棕木色筷子泛着使用过多而有的浅黄，窗外的光亮得瘆人。
宿潮看着陈柚，手指一下一下轻点桌面，眯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陈柚想，宿潮应该不知道，他怀疑人的表情不会引人半点反感，反而，虚眯着眼的模样特别性感。
她走神片刻，弯唇：“猜——的——。”
店家动作麻利把鱼香肉丝端上来，跑腿的小二把一铝质盆放在她手边，“饭是送的嘞。”
陈柚从筷子筒里抽出筷子吃饭。
她很安静，明明跟小店格格不入却偏生有无拘束的余韵。
宿潮抿直唇线，眼底的光暗沉，他慢条斯理叫她的名字，“陈柚。”
“先告诉我，你们的现场探勘结果。”
宿潮压低音量，捡重点的说：“他杀的可能性很大，从推测的坠落点到死亡现场，长达一百米的路段没有任何挣扎抓痕，好像是任由自己滚落。”
店家把青椒土豆丝端上来，宿潮停顿，然后继续说：“他的背包里带着晚上露营用的帐篷、睡袋、食物等，加上高香和金剑的证词，他并不像是要去山上自杀，而是像去见什么人。”
陈柚指了指豆奶，示意需要。
店家把豆奶打开，插上吸管递给陈柚。
她手指指腹轻摩擦塑料外壳，借着吸管吸了一口奶。
宿潮分神的瞧了一眼吸管，覆上浅淡一层口红色，粉色的。
“为什么一开始就问是事故还是他杀？”
“只是猜的，因为李成有夜盲症，一般晚上不喜欢出门，更别说爬山。”她手指轻敲太阳穴侧边，嗓音懒散散的不在意，“这只是我的疑惑，到底是事故还是他杀，这个问题需要你们专业人士来判断。”
她看眼腕表，起身。
“我还得去找高香，先走一步。”
“警察辛苦了，这顿我来请吧。”
她付了钱离开小店，好像亮色从视野中被抽离，只剩下黑白色调。
高香坐在病房，双眼无神看着虚空处。
陈柚叩了叩门，“可以进来？”
“请进。”
“高小姐，我长话短说，你认识刘其福吧。”
高香警惕看她一眼：“你是谁？”
“律师，田宇琦是我的委托人。”
高香似乎知道什么事了，她紧张的看了一眼病床，眉心紧紧皱起来，“我没什么好说的，出去。”
陈柚：“代表田宇琦来跟你谈一笔合作，事后会有酬劳，你不做也有别人做，考虑好给我打电话。”
陈柚有着漫不经心的自信，她抽出名片递给高香。
高香不接，一脸抵触的看她。
陈柚弯弯唇线：“高小姐，像你这样的人至少还有三个，我是看在您是委托人高中同学的份上先来找你，赚钱的事，听听也没坏处。”
夕阳半边躲进了绵延的山里，陈柚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今明两天我会住在你宾馆里，想好给我电话。”
她看眼病床，往外走。
陈柚回宾馆订了一间房，她洗完澡换了一身睡衣，明黄色的丝绸质地，衬得她肤色白到发腻。
她重新化上妆，坐在床上看资料，边等高香来找她。
有人敲门。
她去开门，看着宿潮，“......”
“不请我进去？”
陈柚：“宾馆的客人保密情况就这个水平？”
路过的客人狐疑的看着宿潮。
宿潮虚眯眼，带上几分豺狼的凶狠，“国家赋予人民警察的公职权利。”
陈柚：“还有事儿？”
宿潮看着挡在门外的陈柚，“你不让，我就在这里亲你了。”
“要脸吗？”
“要脸怎么能上到你。”宿潮左手揣兜里，右手抬起摸摸后脖颈，满身吊儿郎当。
“......”
意味深长看着谁？
撩你大爷。
她握在掌心的手机响了，宿潮瞧一眼：“你有工作，我晚点再来？”
“明天再说吧。”
宿潮：“要么我晚上来，要么加我微信，二选一。”
陈柚接了电话，跟高香那边说了几句。
她挂掉电话，把屏幕摊给宿潮看，当着他的面提交了微信申请。
宿潮拒了。
？？？
“再加一次。”
“......”
这次宿潮给她通过了。
陈柚双眸略有妖意：“幼稚不幼稚？”
“你别他妈这么看着我，想上。”
回应他的是‘砰’的关门声。
陈柚跟高香约在宾馆外不远处的湖边，他们没有租鱼竿，只要了塑料桌椅和饮料。
高香低垂着头，“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受害者。”
高香跟刘其福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中同学会上，他有钱又英俊，性格还幽默，的确让她有好感，但是她并不是随意撬高中同学墙角的人。
后来，他们又在一次酒会上碰见过一次，刘其福喝醉了向她诉苦，这时候她才知道两个人关系并不是表现出来那么恩爱，田宇琦不出去工作，花钱大手大脚，而且还不体贴让他颇有微词。
他一直承诺她会立马跟田宇琦离婚，跟她结婚，他对她体贴入微让她对刘其福的话深信不疑，直到半年前，她看见他跟其他女人出入酒店才意识到自己被骗。
“他们已经情感破裂，只是差法律上的一道程序而已，我不是什么小三，我只是爱他而已！”
高香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我跟我爸妈说要结婚了，可是现在怎么结？他一直都是骗我的，我也是受害者。”
陈柚没有跟她探讨小三的定义，她轻颔首，将一早准备好的文件往高香面前推，“所以，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
高香看完文件，怀疑的看着她：“这是什么？”
陈柚手指划过西装裤的直棱线，“你出庭作证，证明你跟刘其福有长达两年的暧昧关系，如果我们胜诉，会给你十万块钱作为酬劳。”
“不要太在意，这种离婚案，不会上什么新闻，没人知道你做了第三者。”
小道消息向来流传得快，李成没有死在宾馆，但是是在他们宾馆投宿的，这肯定户影响他们宾馆的收益，再加上妈妈的住院费...
高香手下意识收紧，仔细浏览一次文件：“我只需要提供聊天记录和照片吗？”
“有你们的通话录音或者他帮你买单的小票，这些也都可以。”
“我明白了，我签字。”
山区空气清新，走在蜿蜒的小路上能听见耳边蝉鸣，每隔五六米就有树枝上挂着简陋的灯泡照亮路。
她的影子时高时矮，比本人更生动。
陈柚眼神难得软了软，她随意捡起地面上几片叶子，叠好成两片枫叶模样。
枫叶挨着枫叶，投在地面上，像是两个牵手往前走的小孩儿。
“李成死了啊。”喃喃的话被风卷走，其中的情绪辨不清晰。
陈柚回市区，第一时间就去法院申请高香出庭作证，刘其福听说这件事，找田宇琦吵过几次。
但是田宇琦更绝，愣是堵到他公司门前闹，虽然田宇琦没有提任何跟出轨相关的字，但是仅仅是闹事就已经让刘其福颜面尽失。
很快，刘其福的律师主动上门要求调解。
陈柚和田宇琦坐在一侧，刘其福以及他的律师坐在他们对面，法院工作人员推开调解中心的门进来。
“开始吧。”
刘其福是外企高管，形象管理对他来说很重要，现在田宇琦既有不利于他的证据，又不顾形象来他公司闹事，给他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
事息宁人是最好的选择。
田宇琦分得了总财产的三分之二，尽管不是很完美，但是也足够她出一口恶气。
“陈律师。”
“嗯？”
“我真的要给高香十万吗？”
陈柚收拾好文件，情绪起伏浅淡到不可察觉，“无效协议而已。”
田宇琦追出来叫住她。
她满脸诚恳的表达谢意。
陈柚不可置否的看她一眼，弯唇算是回应：“我为报酬工作，不需要说谢谢。”
走了两步，陈柚退回到她面前。
她朝她递了一张名片，“下次有需要也可以找我。”
陈柚五官精致，皮肤是牛奶清润的白，她指尖扬了扬，示意她接过名片。
田宇琦慌了一下，很快收敛住神色，露出笑接过名片道谢。
陈柚走出法院的时候，正值中午阳光最灿烂的时候，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折出七彩的光。
她左手提着包，右手插在裤子侧兜里，从楼梯上走下来，宿潮站在她车后不远处，头上压着一顶黑色棒球帽盯着她瞧，专注又多情。
宿潮的存在感一流。
一米八的个头，站在树下，懒洋洋压不住的性感。
陈柚看着他，按了车钥匙算是打招呼。
红色的跑车车灯亮了亮。
宿潮抬头，掀了掀帽檐：“哟。”
陈柚差不多有一周没见过他，她忙他也忙。
“怎么过来了？”
“有点事问你。”
宿潮绕到副驾驶位上坐好。
车缓慢驶出停车场，宿潮：“案子打赢了？”
“差不多算吧。”她侧头瞟他，“你不是问我点事？去哪儿谈？”
“你家吧。”
“......”陈柚打开导航，点了事务所。
“你让我去打离婚官司的事务所，毁我名誉。”
陈柚懒洋洋的瞟他，“让你去我家，毁我闺誉。”
“......呵。”宿潮侧着头看她，眼底像星星：“你他妈有点可爱啊。”
陈柚漠然的扫他一眼，急刹车又急加速，“好好坐车。”
我五岁啊我？
宿潮摸摸鼻梁，正经起来：“去警局吧，正事。”
陈柚一个人坐在问讯室，她翘着腿，姿态慵懒又自在，黑漆漆的眼睛里看不到好奇或者害怕，全然的无所谓。
一群人站在玻璃墙后看着陈柚嘀咕。
“真漂亮啊，是我喜欢的类别。”
“我感觉问不出来什么，律师嘴巴本来就严。”
“我也觉得难对付...”
宿潮拍拍陈康手臂，“走吧，进去。”
陈柚被晾了两个小时，丝毫不生气。
她看着走进来的两人，把腕表脱下来摆在桌上，“开始吧。”
宿潮目光擒住她，气势压制含着几分凉薄：“你吉普车里的黑盒子储存卡你取过吗？”
“没有，那辆车基本都是邓雯在开。”
“储存卡不见了，你觉得里面是有什么内容？”
陈柚眼眸黑漆漆辨不清情绪：“我不知道。”
“李成有吉普的车钥匙吗？”
“我不清楚。”
“哪些人平日跟李成走得近，能提供姓名吗？”
“我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