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
江意映眸光闪烁,灿若星辰,她不避不闪,直视他的双眼,笑靥如花:“我没有亦不想让靳先生图我什么,我自始至终求的不过是,我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靳豫饶有兴致地看她,嘴角似有邪恶笑意:“我从不知,在江小姐眼中我存在感竟如此之强。”
若是寻常人谁会在乎谁?更遑论生生世世。
更何况,她自小性/情/清/冷,淡漠无争,甚少有人有事能够入得了她的眼。
“我也从不知,靳先生竟如此自视甚高。”
话不投机,江意映不欲再说,她心里急切,着急着回去。生恐蕊蕊、梅姨和吴暇见她久出未归,惊慌忙乱,四下找她。
她当即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可刚迈开步,就被他一把拉了回来,霸道地按回到便携椅子上,他语调低沉,严肃冷峻:“听话。”
听话?凭什么?
江意映不怒反笑:“请问靳先生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为什么?”他像是听到了笑话,略有嘲讽地冷哼一声,即刻微蹲了下来,瞬间便欺身向前,此刻两人已近身相贴,呼吸可闻。深不见底的双眸在她绝美的脸上肆意游走,他嘴角微扬,痞意十足,“江小姐可曾去过非洲草原,可知非洲雄狮何以称霸草原?”
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有且仅有一条——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如此血淋淋的现实,早已举世闻名,妇孺皆知,何况是她?
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此刻的他便如那雄狮猛兽,而她不过是毫无抵抗之力的弱小麋鹿罢了。
他瞳仁漆黑通透,泛着晶亮却又分外危险的光。
他薄唇轻启,那温热的气息缓缓喷薄而出,倾洒在她脸侧,似是存心在她耳畔低声蛊惑:“在这漆黑深夜的无人山谷,江小姐,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许是他周身流淌的尊贵气度,早已在举手投足之间彰显无余。以致于他那明明是恶意威胁,人人闻之可憎的言辞,竟被他演绎出了几许礼貌谦和、雅然至极的意味。似是他在诚挚地同她耐心倾谈,善意询问,以征求她的意见。
江意映不慌不乱,并未被他的恶意威胁吓到半分,可此时此刻她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轻举妄动。
激怒他的后果必然惨烈。
她目光探寻,似在忖度,极力寻找全身而退的最大可能。
片刻之后,她放低了姿态,低声软语:“希望你放了我。”
他不怀好意地浅笑:“可能吗?”
情况以至如此境地,可她依旧神色从容,毫无惧色,双眼里写满了倔强的笃定。那不卑不亢的模样,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骄傲天鹅,似有大义凛然的风骨气节。
他兴致不减,似是在计划:“麋鹿甚美,放逐着实可惜,厮杀亦是不雅,在下定会恣意爱怜,让江小姐称心如意。”
江意映芳唇微合,静默不语。
她并无恐惧,亦不担心。
她的不惊不惧、处之泰然,或许亦有来自内心深处的莫名确信。即便他言语再过邪恶无状,可她就是确信他不会对她乱来。
这是他尊贵骄傲到骨子里的不屑。
可此时此刻站在他的屋檐之下,容不得她不低头。意气用事,呈口舌之快,势必会激怒于他,到头来只会折损自己。她懂得进退之道,也深知此时冲撞不得。
静默有时。
江意映再抬眸时,只见靳豫早已恢复了以往的清冷疏离,他忽然伸手抬起她的右脚,江意映想躲,却如何都躲不开。
他神色肃穆,眼神全然停留在她脚踝,那认真的模样不亚于医生进行高难度手术时的审慎细致,他的手指在她脚踝处反复按压骨头以确认伤情。他手指温热,触感略硬,很奇异很独特的存在,使得江意映一阵耳热。
逃脱不开,她只得侧头望向这漆漆黑夜,选择忽略。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她神思慌乱,静默了许久的他状似无意地开了口,同她云淡风轻地聊天:“更喜欢《天鹅之死》还是《卡门》?”
“《天鹅之死》。”
“更喜欢巴甫洛娃还是乌兰诺娃的演绎?”
这两位都是芭蕾史上神话一般的存在。
虽然年代久远,她无法目睹现场演绎的震撼,可从那画面欠佳的黑白影片中依旧能够深刻感受到天鹅死中求生、刚强不屈的精神,那是舞者用生命在演绎的热忱。
功底技巧自不必说,两位都几近完美,堪称传世典范。
可她却更中意巴甫洛娃的演绎,只因巴甫洛娃诉说的不是天鹅对死的慌乱与绝望,更是表现它对生的渴望和热爱,永不停歇的追求,绝不放弃的希望。
生命何尝不是如此?
她向来以为,世事多变、祸福无常,即便衣衫褴褛、胼头跛足,也应壮阔高歌,长啸天地之间。
即便离别、疾病、贫穷,种种苦难无可避免,但自哀自怜、屈服怨念的确于事无补,苦难再深,可只要永不放弃,总会有绝处逢生的希望。所以,只要生活尚有一线希望,就应拿出殊死搏斗的精神抗争到底,生亦生得倔强不屈,死亦死得坦然无憾。
生命至美,无上尊贵,这是《天鹅之死》的精神,亦是我们对生命最有敬意的回馈。
正神思游远,飘渺无端时,靳豫双手猛然施力,只听一声闷响,便接上了她脱臼的脚踝骨骼。
痛不可言。
江意映紧咬唇瓣,嘴唇都被咬出血来,可她却硬是连一声都没吭,忍痛力超乎寻常。
靳豫眉头微皱,脸色极冷,见她如此,他温热的掌心又探了出去,在她脚踝处轻轻抚摸,似是给她鼓励,又似是在安抚她的情绪,好一会儿都不见停。
江意映浑身不适,正要开口。
他忽然问:“饿不饿?”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不饿。”
知道他们要出来露营,阿姨特意做了几样可口点心,又煲了参汤放入保温桶让他带了来。
轻轻放下她的脚,便起身去一旁的溪水边洗了手,再回来时,他将参汤盛入便携的搪瓷小碗,放置一旁晾着,又拿了点心来递给她。
“不用了,谢谢。”
“不吃东西明天哪来力气走出去,要我抱?”
将点心放入江意映手中,他微弯了腰进入帐篷,拿来毯子披在她身上,将她包裹严实。
六月初的山谷深夜,还有阵阵寒意,女子素来体弱,最受不得寒。
自包中取出小型便携医药箱来,他用棉签蘸着碘伏,打算为她消毒。
刚刚在查看她脚踝时,发现她脚上有些被枝条厉刺划伤的痕迹。
在她转头的那刻,发现她颈后亦受了伤。
见他拿了棉签靠近,她低声推拒:“真的不用,谢谢。”
他闻而未闻。
江意映侧身闪避,极力回绝,可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拉来身前。
她的脖子线条流畅,修长匀称,自有一种大美无言的骄矜高贵之感。
以致于颈后那几道伤痕,形同于摧毁艺术品的可恶存在。
彼此靠得太近,她心头万般不适。
而此刻又置身于夜色深深的寂寂山谷,万物形同无物,参天古木、潺潺溪水、啾啾鸟鸣似有默契地在这漆黑暗夜中隐而不见,连横穿而过的猎猎风声都掩不去他的气息,她耳畔只余他清浅的呼吸,灼人肌肤。
江意映敛神侧目,望向这漆黑的山谷,试图冷静。
靳豫手执棉签,一道道滑过她颈后伤痕,为她消毒,动作轻柔而缓慢。
碘伏清凉,可她似乎却生出了几许燥热。
唇瓣紧抿,呼吸屏住。
许久之后喘不过气来,才记起来呼吸,小心翼翼地小口喘气,生怕惊动了谁。
似是处以极刑,过程极为缓慢磨人。
不知过了多久,颈后的伤终是处理得差不多了。
她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在心头默默长舒一口气,还不待她气息顺畅,他问也不问,直接掀她裙子。
即使有长裙庇护,可刚刚滑落山谷的过程里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植被厉刺划破了腿。
她腿儿收缩,又是被他一把抓了回来。
他掀起长裙一角,纤侬合度的小腿已然露了出来,他手中的她的肌肤触感如同婴儿的肌肤,柔软细嫩,荡人心神。
他一手握住她的小腿肚,一手取了棉签蘸着碘伏。
江意映全然戒备,忙说:“我自己来。”
靳豫薄唇紧抿,也不言语,直接拿了一旁晾得温度适宜的参汤放入江意映手上。
她手中捧着参汤,他手中捧着她的右脚,在细致地为她消毒,像是修复那价值连城的古物一般,慎重轻柔。
恰在此时,忽见天空骤然亮起,流星成群划过天际。
就这样荒唐着迎来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流星雨,也迎来了她的生日。
默契地仰头望天,没有有幸目睹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流星雨时的满心欢喜,两人皆面色平静,无喜无悲。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流星一颗颗滑落天际,绚烂而短暂的生命就此终结。其后仍有一颗颗流星,前赴后继。
他忽然开了口:“有没有生日愿望?”
这几年来但凡可以许愿的场景,她的愿望皆是相同——希望找到宸宸。
可年年许愿,年年落空。
那个牙牙学语时说出的第一个词,便是“映映”。
那个总说她是公主他是骑士,总说“映映,我来保护你”的小小男子汉,如今依旧下落不明。
她用尽所有手段竟查不到他丝毫信息,甚至连他的生死都不知。
悲从中来。
一直紧握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哀伤。看见屏幕,知是蕊蕊来电,她忙得接通。
山谷信号不好,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嗡嗡嗡嗡”的嘈杂声,蕊蕊的声音根本完全听不到,她试图换个地方,可电话又忽然中断。
“我得回去。”
“不准。”
“那麻烦你送我回去。”
“抱歉,不行。”
“我必须回去。”
“不许。”
江意映已有薄怒:“靳先生你未免管得太多。”
他倒是气定神闲:“我只管理不收费,江小姐无须担忧。”
电话又是不住地震动,江意映立即接通,可情况依旧如故。
她出来太久,没有任何信息反馈回去,她们一定是急坏了。
无视他的强势阻拦,她毅然起身,不去理会扭伤的右脚是不是疼得快断掉,她始终咬紧唇瓣,坚定脚步离开,不允许自己软弱。
脱臼后的踝关节须得打上石膏,少说也得静养一月才能恢复。
如她这般硬撑用力,非留下后遗症不可。
靳豫顿生薄怒,他大步而至,一把扯住江意映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推靠至几近垂直的山坡陡崖。
他即刻欺身向前,他的唇在即将吻上她的耳垂时倏然停住,用那温热灼人的气息在她耳边徐徐开口:“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乖乖听话,江小姐,你喜欢哪一种?”
那音调低沉暧昧,蛊惑人心,似是存心要诱人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