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1.
    算起来，他们在一起也已经三个多月了，不过因为彼此工作繁忙，所以陆星遥来她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夜色渐深，两个人戴着口罩帽子搭电梯上来，兴许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的缘故，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
    苏梨拿出钥匙开了门，极自然地走到玄关，从鞋柜里拿出自己之前在网上买的男士拖鞋。
    这双拖鞋从买来到现在，一直孤零零地躺在鞋柜里，此时此刻，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
    陆星遥弯腰，非常自觉地换上。
    进门之后，苏梨径直走到阳台，很有警惕性地拉上窗帘，然后才走进厨房，准备晚餐。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陆星遥跟着走进来，随手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在沙发上。
    一路追到厨房，倚着门框问：“要不要我帮你打打下手？”
    “……算了吧，我自己摸索一下。”
    她边说边从冰箱里拿出排骨，放进微波炉里化冻，而后扭头道：“你这几天日夜颠倒的，先去沙发上睡会儿吧，好了叫你。”
    陆星遥走近几步，从后面抱住她，下巴在她肩膀蹭了蹭，乖巧得像一只猫：“你也很累了，要不我们叫外卖吧？”
    “外卖要少吃。”
    弯弯唇笑起来，苏梨伸手把他往外推了推：“哎，你是不是嫌我做的饭难吃啊？赶紧出去，别打扰我。”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终于送走了那个幼稚鬼。
    剩下苏梨和厨房斗智斗勇。
    她的厨艺水平，客观点来说，除了煮个方便面，其他的都惨不忍睹。
    时针渐渐指向夜里九点半，她终于手忙脚乱地把两菜一汤端上饭桌。
    把手洗干净，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意料之中地，看到他侧身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客厅里的光线很温暖，他的眼睫毛很长，睡颜很安静，像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他们其实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爱他的纯真，坦诚，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因为这些都是她身上没有的东西。
    有些着迷地看了会儿，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吻在他的眼皮上。
    尽管动作很轻，对方却还是立刻醒过来了。
    陆星遥睁开眼睛看她，神色里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迷茫：“我怎么睡着了……”
    “你太累了，工作再重要也要注意身体。”
    苏梨有点心疼，拉着他的手臂从沙发上起来：“我的大餐刚准备好，快来验收一下。”
    简洁温馨的白色餐桌上，一道看起来黑乎乎的红烧排骨，一道略显寡淡的香菇菜心，还有紫砂锅里正往上冒着热气的鸡汤。
    陆星遥眼睛亮亮地坐下，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
    由于这道红烧排骨的卖相实在欠佳，苏梨有点紧张地提议：“咳……这个可能有点失败，你要不先尝别的吧，我觉得这个汤应该煲得还不错。”
    就在她阻止之际，对方已经把排骨放进了嘴里。
    苏梨：……完了完了。
    尝完味道，他放下筷子，有点夸张地赞美：“太好吃了。”
    言罢，又凑过来，亲昵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没想到我的女朋友这么贤惠。”
    苏梨看了眼盘子里焦黑的排骨，实在无法昧着良心接受他的赞美。
    只好沉默。
    最后，这顿饭被陆星遥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下。
    她没吃多少，根本原因就是——太难吃了。
    排骨烧焦了，鸡汤没味道，香菇菜心又过咸。
    大概也只有他会说好吃。
    吃完饭，苏梨才想起来问他：“你过来找我这事儿，跟你经纪人说了吗？”
    自觉承包洗碗工作的陆星遥，闻言回过头，语气很讨好：“我只说我来看一个朋友。”
    她不让自己跟经纪人说谈恋爱的事情，再加上两个人一直聚少离多，倒也没露馅。
    苏梨点点头，又问：“你什么时候走啊？”
    把手洗干净，穿着白毛衣的少年从厨房里走出来，眼角眉梢美得像朵花。
    仿佛这是自己家一样，他走到沙发上坐下，笑了笑：“原本是今晚的航班飞广州，你刚刚做饭的时候，我让助理取消了。”
    “……什么意思？”她有点懵。
    陆星遥眨了眨眼睛，无比自然地答，“意思是，我今晚可能要在你这里借宿了。”
    苏梨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在北京不是也有房子吗？”
    “那是租的，而且距离你家很远，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开车回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振振有词地反驳，她无言以对。
    停顿了半天，才迟疑着开口，指明了问题所在，“可是我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哪里啊？”
    他于是沉默。
    良久，十分委曲求全地回，“我睡沙发。”
    2.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卧室的窗台，纱窗稍稍拉开一点，露出外面道路两旁，星星点点的路灯，和冰天雪地的夜。
    北京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直到现在积雪还没彻底融化。
    开夜路的确太危险。
    他肯定是吃准了自己不舍得。
    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意，苏梨干脆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然后打开微博界面。
    她其实是想找一些搞笑的视频或者段子随便看看的，结果好友圈里，第一条微博就是陆星遥发的，太过醒目。
    她点进去，内容只有短短三个字：「睡了吗？」
    这条微博的发表时间在半个小时之前，此刻评论已经快要破万，评论区里全部都是粉丝的花式表白。
    “没睡呀，我在等你。（乖巧）（乖巧）”
    “陆星遥在我床上，大家散了吧。”
    “哥哥什么时候发自拍呀！救救嗷嗷待哺的孩子吧！”
    ……
    他也没睡？
    是被子太薄？还是沙发不舒服？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夜灯，苏梨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
    犹豫很久，还是有点担心地下床，打开了房门。
    她没穿拖鞋，就这么光着脚，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一片黑暗里，沙发上的那个身影显得很模糊，此刻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这个沙发的确太小了，他个子又高，手和腿都露在外面，
    苏梨蹑手蹑脚地靠近，摸了摸他放在被子外的手。
    触感一片温热。
    这才稍稍放了点儿心。
    细细碎碎的月光透过窗帘的隙缝透进来，模糊的光影落入他眉眼，半明半暗。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个人长得这么祸害，以后不知道要让多少女孩子伤心。
    没想到到头来，着了道的是自己。
    伸出手，她动作极温柔地摸了摸他薄薄的唇，然后低下头，亲了亲。
    刚打算离开，下一秒，后背却突然被人紧紧抱住。
    然后，那个刚才还毫无动静的人，这会儿就已经反客为主吻住了她，而后，试探着撬开了她的牙关。
    “唔唔……”
    身体下意识开始挣扎，她脑子乱糟糟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感觉到了她的抗拒，眼前的少年听话地，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
    而后，有些委屈地问：“你出来有事吗？”
    她愣了愣：“我……怕你睡不好，想来看看你啊。”
    他声音闷闷的，一把把被子掀开，半是撒娇半是赌气：“你这样我更睡不好了。”
    苏梨有些哭笑不得，良久，在黑夜中摸索着，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
    果然滚烫成一片，像燎原的火。
    她的声音抖了抖：“你明天不是一早的飞机么？怎么到现在还不睡？”
    “……你就在跟我一门之隔的地方躺着，我睡不着。”
    他边说，边伸手，亲昵又克制地摸了摸她的长发。
    苏梨没说话，仰起头，有点儿费力地找到他的唇，吻上去。
    很快就换来他热情的回应。
    唇齿交缠间，他声音低低的，语调模糊：“见不到你的时候，每天晚上，你都在我梦里，像今天一样。”
    “唔……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刚认识的时候，明明他连不小心碰到她的后背都会脸红。
    身体最隐秘的热情像火苗一样，逐渐被点燃。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你想干嘛？”
    “不干嘛。”
    他把头埋在她颈间，笑声很轻，很迷人，“想让你……教教我。”
    拥抱亲吻间，她听到自己脑海里紧紧绷着的，最后那根，敏感又脆弱的弦。
    也断了。
    ……
    “别老是想着跟我分开。”
    那晚，意识最后清醒着的时候，她听到他的声音，很低，很沙哑。
    一遍又一遍。
    比梦境更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