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1.
录完节目，从欢乐谷到达嘉宾们下榻的酒店时，已经是深夜。
尽管现在时针已经指过晚上十点，仍然有很多热情的粉丝举着手机守候在酒店门口。
知道肯定没人来等自己，苏梨乐得清静，连口罩都没戴，从保姆车上走下来，便一路目不斜视地走进大堂。
很快就听到身后传来女孩们兴奋大喊陆星遥的名字。
她分神听着，忍不住笑了笑。
被这么多人喜欢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苏梨今天穿的这双运动鞋不太合脚，这会儿觉得脚后跟疼得厉害，正想着赶快回房间休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许迪的声音。
她回过头，对方小跑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笑嘻嘻道：“梨子姐，一起去吃夜宵啊。”
“不去啦。”她摇摇头，“现在太晚了，再不休息会长皱纹的，本来年纪就大。”
许迪虽然有些遗憾，不过看她坚持也没再勉强，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正好电梯到达，于是便互道了晚安。
进电梯之前，苏梨鬼使神差地又往酒店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个削瘦又笔直的身影被粉丝团团围住，只露出半张侧脸，在浓浓夜色里，雾里看花般看不分明。
她又想起一片漆黑里，他主动伸过来的手，和那句别怕。
2.
回到房间之后，苏梨把运动鞋和袜子都脱下来，检查了一下，才发现脚后跟磨破了皮，血迹甚至已经黏到了袜子上。
叹了口气，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在行李箱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接受了自己没带创可贴的事实。
于是只好简单地用清水处理了一下，她强撑着卸了妆，敷好睡眠面膜，然后就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床上。
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拿起手机打算刷会儿微博。
一打开，迎面而来就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消息和私信。
她想了想，才记起今天是周六，《搜索》播出的时间段。
由于每期录制时间很长，一期节目通常会分为上下两集来播放。
所以，现在刚好播完第二期的下集。
自从节目顺风顺水的开播之后，苏梨就没有再关注过网络上粉丝对于节目的反馈，最多也就是每周在开播前发条宣传微博而已。
她点进热搜榜，果不其然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
“庄沐打脸现场”
“陆星遥智商”
“许迪旱鸭子”
点进关于庄沐的那条热搜，苏梨看了几个热门微博里的截图和视频，又回想起来录制时发生的趣事，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第二期的录制地点在厦门，那是她唯一一次，跟陆星遥单独两个人分在一组。
把相关热搜看了一圈，最后才点进陆星遥的名字。
果然热门微博全都在感叹他的高智商。
被顶到首位的那个视频，截取的就是两个人抢先回答完三个问题出来，在别墅门口，他跟苏梨解释E为什么是小偷的片段。
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已经有好几千条，清一色全部都在花痴舔屏。
苏梨随手翻了翻，突然看到几条不太合时宜的评论内容。
“没人觉得陆星遥跟苏梨这一期的设定很好磕吗？反正我是很吃这种学长和学妹的设定了。”
“感觉跟第一期相比，陆星遥现在对苏梨的态度温柔了好多啊。”
“只有我发现了嘛……换沙滩鞋那里，苏梨身子晃了下，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只有陆星遥立马就伸手扶住了。”
……
当然，这几条不合群的评论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很快就淹没在汪洋大海里。
苏梨却突然有些晃神。
从第一期录制到现在，他对她的好，她当然比谁都清楚。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他明明值得更好的，不是吗。
一室寂静的夜，只偶尔能听到窗外隐隐的风声，吹动了波浪纹的白色纱帘。
暗下来的手机屏幕上，映出她一张素面朝天的脸。
她干脆对着手机屏幕审视起自己来。
论长相，这张脸虽然好看，但是在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皮相。
论年纪，她已经26岁了，跟那些新生代小花比起来，没有半点优势。
论名气，这么些年摸爬滚打过来，该吃的苦都吃了个遍，却还是成绩平平，路人缘极差。
思绪已经飞到了外太空，忽然，有些突兀的，她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屏幕也跟着瞬间亮了。
吓了一跳，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她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接起来。
谁知道对面传来的声音让她更加心慌：“睡了吗？”
手指无意识地绕上发丝，她佯装自然道：“没呢，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空气静了静，半晌，那个清澈的声音慢慢响起来：“许迪夜宵买多了，我就顺便给你带了点。”
不待她回应，就听到他很低地问，“方便开个门吗？”
“啊？”
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陆星遥现在就站在门外，情感走在理智前面，苏梨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跑过去开了门。
房门被打开的那一霎，好像整个世界都亮了。
高高瘦瘦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白球鞋，静静倚着墙站在外面，垂着头在看手机，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
扑面而来的少年感，像早春时节的风。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站着，一时无话。
良久，陆星遥摸了摸耳朵，故作镇定地把手上的纸袋递过来：“趁热吃吧。”
理智终于回来，鼻尖嗅到纸袋里食物的香气，虽然很心动，但她还是努力拒绝道：“都这么晚了，要是被我经纪人发现我还在吃东西，肯定会气死的。”
“为什么？”他闻言，似乎有些疑惑。
“……当然是为了保持身材啊。”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见过哪个女明星天天大吃大喝的？”
况且电视机还会把一个人原本的身材再拉宽。
“你觉得你很胖吗？”
“……你是觉得我很胖吗？”
“不觉得。”
“对啊，我才90斤哎。”
“那你为什么不吃？”
“……”
苏梨这才发现自己被他绕进去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推让，最后还是她接过来，小声嘟囔了一句：“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固执。”
他笑了笑，收回手。
怕把食物汤汁弄洒，苏梨转过身，小心翼翼把散发着热气的纸袋放在门口的小桌柜上。
随着她转身弯腰的动作，他的视线恰好掠过她白皙的脚踝，然后，停留了几秒。
上面那抹已经凝固了的红，很刺眼。
“你脚怎么了？”
“什么？”
把吃的在桌上放好，她回过头来，察觉到他视线，满不在乎地回，“没事儿，磨破了点皮。”
他的眉头却皱起来，很快，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道：“等会儿，我有创可贴。”
连拒绝的时间都没留下，苏梨就看到走廊里他快步离开的背影。
那个背影看起来十万火急，可这明明是一个拿着放大镜才能看清楚的小伤口而已。
心口被某种情绪填满了，让人不知所措。
潜意识里明白，对于陆星遥，她已经越来越逾矩，应该及时停下才对。
也就过去了三四分钟，少年折返回来。
“给你。”
他递过来一整盒防水创可贴，甚至还有一瓶消毒用的碘酒。
苏梨有些哭笑不得：“哪用得了这些啊，伤口都快结疤了。”
她边说，边下意识与他拉出点距离，怕被有心人看到这一幕。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陆星遥抿抿唇。
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此刻映着走廊里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情绪不明。
“你很讨厌我吗？”
讨厌到一靠近就想逃开吗？
“没有啊。”
苏梨抬头看他，小声解释着，“这么晚了，如果被人看到你跟我呆在一起，影响不好。”
虽然这层楼里住的全都是《搜索》的嘉宾和制作团队，不过什么事情都还是小心点好。
他却不依不饶地追问：“有什么不好？”
被这个坦率直接的问题问得有点懵，其实可以回答的话有很多，可是在他面前，所有圆滑世故的回应似乎都显得太过虚伪。
苏梨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真心实意地开口：“你现在刚出道，正是事业上升期，应该把交友重心放在一些……能够帮助你事业的人上面。”
这段话说的太过直白，傻子也能听出来其中的隐喻。
陆星遥没回话，于是气氛陷入沉默。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突然轻声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我喜欢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他说着，又往房间里走了几步，自顾自地把创可贴和碘酒放在柜子上。
房内明亮的灯光，落在他眼底，像星星点点的火。
苏梨看着他，鬼使神差地问：“陆星遥，你出道多久了？”
他如实回答：“八个多月。”
“见过几个女艺人？”
愣了愣，他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她垂了眼，谨慎地把房门关上，然后张了张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自然：
“你从出道到现在，应该没有跟太多女艺人合作过吧？其实，现在很多女孩子都很可爱的，就像之前一起录节目的夏宜，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跟你还是同龄人，要是深入接触的话，应该跟你挺合得来的……”
所以啊，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苏梨。”
入了夜的房间伴着点点灯光，她的碎碎念还没有结束，突然被他打断。
记忆中，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却看见眼前的少年站得笔直，眸色深深。
像是有点生气了。
“你是想说，我见过的女孩太少，所以误把你当成了理想型？”
房间内的气氛很静，连风声都停下来，似乎与门外喧嚣复杂的世界一分为二。
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坦诚，纵使是八面玲珑的苏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粉饰太平。
他抬眼望过来，而后，十分认真地，再一次自我强调，“我今年已经22岁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况且，你的择偶标准，我全都满足。”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所以，别再把我当成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