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2.
这期录制，节目组请来了一位重量级的飞行嘉宾，江纱。
国内近几年风头正盛的超A类模特，手握各大知名代言，曾担任过很多国际秀场的开场模特，名副其实的秀场宠儿。
最近似乎是想要往娱乐圈发展，接了好几个综艺的通告。
这种咖位的女嘉宾，理所当然应该被众星捧月。
显然节目组事先已经打过招呼，所以一整期节目录下来，苏梨完全沦为她的陪衬。
其中一个任务环节，红蓝两队分别派出各自的女队员比拼。
这一轮要玩的是射击游戏，在同等的时间内，谁用气.枪射中的气球数量更多，即为获胜。
苏梨坐在凳子上调整气.枪位置的时候，还听到许迪颇为怜惜地说了句：“梨子姐，你让让人家啊。”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倒计时结束。
游戏开始之后，苏梨眯起一只眼睛，努力寻找着气球的正中位置。
她不知道自己射中了多少只气球，却也分秒必争。
这点最起码的好胜心她还是有的。
“时间到。”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她把手里的气.枪放下。
扭头，却看到身边的江纱还在继续射击气球。
人群里传来笑声，大家似乎都觉得没什么不对，反而夸她反应灵活。
苏梨眨了眨眼睛，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也跟着面向镜头，面不改色地自我打趣。
好不容易等她玩够了，终于把气.枪放下来，神色兴奋道：“快点来统计！”
统计结果当然是她胜出。
红队的人全部都在夸奖她，连同队的庄沐和许迪都在跟着笑，气氛显得十分热络，没有人注意到旁边的苏梨。
人群里突然听到一道突兀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却很清晰——
“她刚刚犯规了吧。”
欢笑声戛然而止。
气氛简直是瞬间安静下来，而后，苏梨的视线跟着大家一起朝这个不合群的声音望过去。
对方侧身站在人群旁，一只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神色自若。
大大咧咧的许迪凑过去，好奇道：“怎么着，你们队这么快就开始起内讧了吗？我们输了的都还没说话呢。”
“就是就是。”唐言奚假装严肃地咳了一声，“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服的颜色再说话。”
陆星遥：“……”
身为超模，江纱的个子很高，据说净身高有178cm，跟陆星遥并肩站着只矮了一点。
此时此刻，她也转过头对着他笑，语气里有些委屈：“哎，怎么回事呀，我们不是队友吗？”
眉眼漆黑的少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潜意识里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为了避免场面更加尴尬，她主动开口：“规矩本来就是人定的，不用那么在意啦。”
顿了顿，干脆又补充道，“我认输啦。”
就这样，在众人的嬉笑打闹下，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
导演讲解下轮任务的时候，他们俩一个站在最左侧，一个站在最右侧，各怀心事。
终于，她忍不住隔着人群，遥遥看了他一眼。
恰好对上那双深深的眼睛。
视线交错的刹那，像触电一样。
最后，她做贼心虚，匆匆逃离。
3.
总的来说，这期节目录制得很尽兴。
由于工作原因，苏梨已经很久都没有时间来游乐场疏解压力，这次正好遂了自己的意。
比如，坐过山车原本是项惩罚任务，硬生生被她变成了一出情景喜剧。
旁边的许迪抱着她的手臂，吓得放声大叫，而她面不改色，甚至还有心情嘲讽几句。
最后一个任务是寻找散落各处的拼图，谁先拼完一整幅，就能从中得出关键性线索。
为了赢得胜利，红蓝两队都卯足了劲，最后还是红队险胜。
于是，失败的队伍里，需要三个人抽签，谁抽中的竹签最短，就要面临本期节目的终极惩罚。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里，当苏梨信心满满地抽出竹签，结果发现比自己的手指还短时，内心的确是崩溃的。
但这点儿担忧完全不及听到惩罚内容的时候。
“现在，你要独自一人进入面前的惊魂鬼屋，如果能在三十分钟内找到出口，即为成功通过惩罚。”
苏梨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她开始后悔没有事先告诉节目组自己怕黑了。
自从父母离异之后就各自为了工作忙碌，年幼的她，不管是去上学、买饭、还是下了晚自习回家，全部都是一个人。
她走过很长时间的夜路，那种无助又恐惧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睡觉的时候从来不肯关灯。
之前谈恋爱的时候，就连男友多次要求关灯，她也从来没有答应过。
可是现在，竟然要她一个人走进黑漆漆的鬼屋？
……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内心天人交战了半天，从来没有拒绝过节目组任何要求的苏梨，张了张嘴，还是试探着开口问：“……能不能换个惩罚内容啊？”
导演铁面无私：“不行。”
众人捧腹大笑。
她只好也跟着笑，只是笑容十分勉强。
临近傍晚时分，悬在空中的太阳收敛了光芒，躲在大片白色云层后面，落向地面的阳光显得柔和了许多。
游乐场里的行人来来往往，远远还围了一圈举着手机的热情粉丝，看起来热闹极了。
僵持良久，她闭上眼，默默告诉自己要专业，最后，终于决定豁出去。
正欲开口答应，突然——
“我跟她一起去吧。”
怔了怔，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汹涌人潮里，走出来那个清风霁月般的少年。
干净，淡漠，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导演听到他的声音，显然也是一愣：“为什么？”
陆星遥挑挑眉，随便找了个理由：“刚刚找拼图的环节里，我是最后一个找到的。”
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苏梨还听到许迪揶揄的声音：“可以啊陆星遥，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体贴。”
随后是庄沐的搭腔：“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导演思考片刻，关了话筒，走到一旁去跟节目组讨论。
商量过后，大概是觉得两个人挑战鬼屋会更有看点，节目组很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要求。
于是又重新补录了一条要接受挑战的嘉宾人选，镜头里的苏梨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云里雾里地跟着陆星遥走进去。
尽管身前身后都跟着followPD，可是已经很久没有置身于黑暗之中的苏梨，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眼前是条长长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空气很潮湿，像是一间地下室，四面八方都是电影里那种恐怖的音效声。
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开始冒冷汗。
走在她身前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转过身来，视线往周围瞥了瞥，没在乎四面八方的摄像机，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别怕啊。”
一片黑暗里，他的声音很轻，“我在呢。”
难得没有逗她，没有吓她，没有嘲笑她。
当他认真安慰她的时候，竟然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像一个……有肩膀有担当，可以依赖的成熟男人。
苏梨的情绪终于冷静了点，战战兢兢地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就这样，两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慢吞吞地往前走。
陆星遥扭过头看了眼被她抱着的手臂，抿了抿嘴，像是想笑，又生生忍住。
好不容易走完了那条漆黑的地下通道，两个人到达一间萧索破败的婚房。
推开门走进去，扑面而来一股腐朽发霉的气息。
眼前的各种装饰看上去都像是民国时代，穿着嫁衣的鬼新娘盖着大红的盖头，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画面显得无比诡异。
苏梨这会儿已经被吓到有些麻木了，完全记不得要找出口这件事。
倒是陆星遥，看她这么害怕，这会儿很认真地在到处找线索。
苏梨像个没有独立能力的小孩子一样，乖乖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他抬头看过来，轻声问：“还害怕吗？”
“……有点。”
“没事的，”他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口中的安慰听起来有些笨拙，“这些都是假的，骗人的。”
这段时间，他私底下看过很多关于她的访谈，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黑。
苏梨魂不守舍地点点头，又听到他声音，沉静又笃定，“我保证，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这间静悄悄的婚房仍旧充满恐怖气息，天花板上的吊灯忽明忽灭，地上的白色瓷砖被大滩鲜血染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突然不那么害怕了。
就连蛰伏多年不肯复原的伤口，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黯淡的光线下，他垂着眼在思考线索，模样看起来很认真，也很吸引人。
她就这么静静看着，视线很久都不能移开。
最后，他把所有找到的线索串联在一起，组合成一串密码，打开了尘封在衣柜里的木盒，从里面拿到开门钥匙。
当掩藏在鬼新娘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时候，苏梨忍不住欢呼出声。
沉静如水的少年扭过头看她，眼尾拉出上扬的弧度，也跟着露出一个近乎宠溺的笑。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此刻干干净净，除了她，什么都没有。
木门被彻底推开，外面明亮的光线透进来，终于驱散一室黑暗。
像是终于放晴了的阴雨天。
她看起来开心极了，甚至忘记了自己此刻还抱着他。
陆星遥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又将手臂收紧了些。
就这样，她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肩膀上，跟众人眉飞色舞地分享刚才心惊肉跳的经历。
半晌，才记得回过头夸奖自己的搭档：“陆星遥，你真的好聪明啊，换我一个人的话，可能要住在里面了。”
离开了黑暗潮湿的地下室，苏梨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仿佛都重获新生。
夸完他之后，终于记得松开手，她往前走了几步，满脸幸福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站在人群正前方的导演，握着话筒，恭喜他们完成了终极惩罚任务。
嘉宾们配合地跟着鼓掌，苏梨笑着朝他走过来，有些得意忘形地伸出手，想要跟他拥抱。
没走几步，突然又想起之前被拒绝的尴尬。
可是这一次，在她反悔之前，他干脆利落地迎上去，顺着她伸过来的手，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一丝迟疑都没有，动作温柔又小心翼翼。
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件无价之宝。
或者该说……
她就是他眼中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