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六
1.
陆星遥这个人，平时如果不是因为宣传需要的话，几个月都不见得会发一条微博。
艺人平时的工作实在太忙，只要有些空暇，他基本上都用在看书看电影打游戏这些于他而言更重要的事情上面，相比之下，刷微博实在是一种浪费生命的行为。
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比如，关注苏梨之后，那晚录制完《搜索》回到酒店，尽管已经筋疲力尽，他还是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把她的微博逐字逐句翻到底。
“旅行结束啦，期待着下次又会发生什么故事……”
“新的一年又要到了，你们准备好变成更好的人了吗？”
“杀青了……有些不舍，感谢这三个月来剧组对我的照顾，也希望这一次的角色可以让你们喜欢。”
“明晚八点，DF卫视不见不散哦。”
……
翻到最末尾，是10年的微博。
“好幸运，是双黄蛋哎！”
“看，我抓到太阳了。”
……
最后一条：
“大家好，我是苏梨，以后的日子，还请大家多多指教啦。”
底下的配图里，阳光晴好，站在湖边长发飘飘的少女转过身，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
眼角眉梢都明媚极了，天真又青涩。
像是从未被这个世界摧毁过。
他看了很多遍，最后，鬼使神差地把这张照片保存在手机相册里。
想了想，又有点欲盖弥彰地把这个相册加了密。
2.
《搜索》在荔枝台正式播出后的第二周，陆星遥恰好去拍一个最近很火的手游代言角色的定妆照。
这是一款以山海经为背景的东方神话手游，目前在国内市场十分火爆，受众群体也很广，从十几岁的初中生到三十岁的上班族都是好评满满，是圈里很多流量小生最近都在抢夺的大热资源。
虽然陆星遥的人气现在很高，但与他同一阶梯的竞争对手也同样强劲，最后能顺利拿下这个角色的代言，有一部分还是要归功于他身上得天独厚的少年感。
干净，洒脱，不动不笑的时候，还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与这个角色本身的气质高度契合。
拍完定妆照，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
卸妆拆发套又花了一个多小时。
等他重新换好自己的衣服从化妆间走出来，还没来得及戴上棒球帽，就被等在门外的记者堵住。
面上没有任何不耐烦，他接过话筒，还是很有礼貌的样子，停下来接受采访。
话题先是围绕着前几天刚官宣的都市悬疑剧《逐夜》展开，最后，记者让他用一句话评价自己即将出演的角色程绪。
他低头想了想，然后回答：“就像这个剧的名字一样，我觉得他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在最黑的夜里，追逐最亮的光。”
记者闻言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早就开始理解角色了。
采访到最后，不可避免地又回到刚刚上星播出的真人秀《搜索》。
“上周六《搜索》第一期在荔枝台播出了，收视率在那个时间段的综艺节目里遥遥领先，微博上观众的反响也很好。”
他手上握着话筒，边听边点头。
记者绕了一大圈，最后才问，“录制到现在，嘉宾之间应该都很熟悉了吧？不知道常驻嘉宾里唯一的女艺人苏梨，私底下是什么样的性格呢？”
在没有跟苏梨接触过之前，他也听身边的经纪人和助理说过，她曾经被很多营销号和媒体同时爆出脾气差、耍大牌等等负面传言。
可是接触后才知道，传言都是假的。
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每一面，吸引他都毫不费力。
下意识摸了摸耳朵，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女孩盘腿坐下，无忧无虑哼着歌的模样。
抿抿唇，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几乎是不由自主变得温柔：“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可爱？”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用这个形容词，记者下意识反问。
他却点点头，抬眼看着她，很认真地又重复一遍：“对，可爱。”
接下来又回答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采访在高姗姗的催促下结束，陆星遥戴上一直拿在手里的棒球帽，跟着自己的经纪人走出演播厅。
华灯初上，远处高楼林立，霓虹灯闪烁着，仿佛不知疲倦。
直到上了停靠在门口的保姆车，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此刻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车窗外的风景模糊着浓浓夜色一闪而逝。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随便刷了刷朋友圈。
刚好刷到她20分钟前的一条动态：这个点儿又饿了，想吃闪电泡芙……
闪电泡芙？
这是什么东西？
皱了皱眉头，他退出微信，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下。
车子正好驶到高姗姗居住的私人小区。
“那我就走啦，明天早上七点过来接你，别睡过了，明天的行程很满。”
“知道了，姗姐晚安。”
他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送走了自己的经纪人。
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绿灯亮起，司机在马路边掉头，刚想朝着他家的方向开，就听到陆星遥的声音：“在前面那家亮着灯的蛋糕店停一下。”
司机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应了声好。
娱乐圈里的事他不懂，但平时喝醉了也经常会听到其他哥们儿讨论哪些演员脾气差，事儿多，不好相处。
不过自己现在这个年纪轻轻的小老板，都已经这么红了，生活里却的确低调又随和。
至少，自己给他开了好几个月的车，眼下好像是他为数不多提出要求的时刻。
夜色已深，陆星遥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走进这家西式蛋糕店的时候，店里只有两个员工。
一个正在拖地，一个站在前台。
他低着头走过去，压低声音问：“有闪电泡芙吗？”
虽然觉得这个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不过对方还是立刻露出服务式的甜美笑容：“有的，请问需要什么口味的呢？”
说完，指了指自己头顶墨绿色背景的菜单。
陆星遥下意识抬起头，只看见菜单的最右侧，铅笔字工工整整列了一堆：红树莓、焦糖爆米花、薄荷抹茶，香草巧克力……
回忆了半天，才发现她从未对自己说过有什么偏爱的口味。
上次的那盒马卡龙，也是各种不同味道的组合。
半晌，有点不确定地开口：“各来一份吧。”
3.
苏梨发现，只要没有工作的时候，自己就会特别容易饿。
比如今天，按照惯例，本该是不吃晚餐的一天。
可是从九点半她就开始饿了，在灌了两杯柠檬水吃了一个苹果之后，依然没有缓解。
饥饿感一直持续到十一点。
就她的生物钟而言，这个点儿她应该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了，可是此时此刻，她揪着抱枕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各种高热量食物。
偏偏家里已经弹尽粮绝。
因为失眠，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走马观花般地想了很多事情。
唯独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接到陆星遥的电话。
安静空旷的房间里，手机铃声响起，正在发呆的她，几乎没有停顿的就接起来。
电话那端的环境稍显嘈杂，似乎夹杂着隐隐的风声。
“你是住在紫苑小区吧？”
苏梨愣了愣，下意识回答：“对。”
少年闻言，像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问：“几号楼？”
“……2151，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她有点奇怪。
这次，那边安静了很久才回答：“没什么，我刚刚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看到有家蛋糕店开着，就……给你带了点吃的。”
仍旧平静的声音里，稍微带了些忐忑。
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人丢进一颗石子，从而泛起的涟漪。
这一次轮到苏梨沉默。
因为不管是这个人，还是这个声音，在这个平淡的夜晚出现，都让她觉得不真实。
脑海里像塞了团棉花，所有的思绪都断成了不见断点的线，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到小区门口去接你吧，很快。”
这个小区里住了很多明星和富商，所以平时安保工作做得很严格，没有户主的应允，其他人是进不来的。
电话挂断之后，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里软绵绵的公仔耳朵已经被揪出了一道痕迹，她却恍然不觉。
等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套了件针织外套，戴上口罩走出家门。
她家就住在A区，已经是距离小区门口最近的一栋住宅楼。
可是此时此刻，脚下短短五分钟的路程却变得无比漫长。
直到视野里出现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和倚靠在车边的削瘦少年。
站在旁边浓郁的树影底下，她动作熟练地用密码锁打开小区大门。
陆星遥手里提着蛋糕盒，慢慢走过来。
车灯照出刺眼的白光，她却连伸手挡一下都忘了。
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个身影。
直到他走到跟前，苏梨又把他往漆黑树影下拉了拉，确认左右无人，脱口而出第一句话就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大半夜的跑过来很危险。”
毕竟他现在是出门散个步都能花式上热搜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狗仔躲在暗处偷拍，一举一动都不能大意。
穿着牛仔外套的少年低着头，薄薄的双眼皮垂下来，没说话。
苏梨竟然从他的沉默里读出了些许委屈的意味。
视线又扫过他提在手里包装精致的蛋糕盒，心一下子就软了。
下意识拉起他的手，一边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一边碎碎念：“一会儿让司机把车停到我楼下的地下车库，你直接从那里上车，不会被看到。”
他点点头，很听话的样子，任由她伸手拉着，一路往前走。
鼻腔里涌来她身上熟悉的淡淡花草香味，明明不浓郁，却怎么都散不去。
陆星遥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念这个味道。
她家就住在二楼，两个人避开电梯监控，径直走楼梯上去。
直到苏梨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那一刻，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么晚了……要让他进自己家吗？
手上开锁的动作不过犹豫了一瞬，就听见少年恰到好处的声音：“我就不进去了。”
说着，把手上的蛋糕盒递过来，声音很温柔，“吃完早点睡吧。”
怔怔地接过来，苏梨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大敢去看那双漆黑干净的眼睛。
张了张嘴，她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到了最后，全都变成一句——
“路上小心。”
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脑海里紧紧绷着。
告诉她，再进一步就是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