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1.
    今天是大型真人秀节目《搜索》正式播出的日子，苏梨刚结束了一场杂志拍摄，卸完妆换好衣服之后，已经是日落时分。
    她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长发散下来，素面朝天地走上保姆车。
    夏唯已经坐在副驾驶，听见她关车门的声音，回过头来叮嘱：“一会儿别忘了发条微博宣传节目，官方口吻就行，毕竟是第一期。”
    “知道啦。”她伸了个懒腰，然后窝进后座，听话地拿出手机。
    说起来，苏梨也算是一个大龄网瘾少女，平时手机几乎不离身的那种，不过除了宣传戏和节目之外，很少发一些带有私人情绪的微博。
    因为不想被那些正义的网友评头论足。
    她打开微博，非常敬业地关注了节目组的官微和所有常驻嘉宾，除了之前已经互关过的陆星遥。
    去官微那里翻了一圈，选了几张比较喜欢的单人宣传图，她切回自己的主页，随便编辑了几句话，把图加上。
    刚要点击发送，前排的夏唯似乎有点不放心，又扭过头：“编辑好了吗？先给我检查一遍再发。”
    苏梨撇撇嘴，有点不服气：“这点小事儿还需要过目，我又不是巨婴。”
    嘴上虽然在抱怨，却还是老老实实把手机递了出去。
    夏唯接过来，仔仔细细把编辑好的文字内容和图片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任何漏洞，这才替她摁下“发送”键。
    把手机还回来，她操心地继续念叨：“《搜索》是你这几年接到的最好的资源了，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好好宣传，千万不能出乱子，知道吗？”
    “哎呀放心啦，天天念天天念，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日落西沉，云霞消逝，车窗外的天空变成近乎透明的灰白色，远远望去寂寥一片。
    安静的保姆车上，苏梨抱着手机刷微博，时不时发出笑声，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正在整理资料的夏唯回过头，看她笑得没心没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又转作一声叹息。
    恍惚间记起，公司刚安排自己当她经纪人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
    自己问她，对于未来的发展有什么想法和规划。
    当时她笑得很甜，然后，抬起头无畏无惧地回答，说想要成为一个被所有人牢牢记住的演员。
    八年过去，她当时的动作神态，时至今日，夏唯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后来，就很少在她眼里看见那种光芒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高速公路上又开始堵车，后座的女孩似乎缩在座椅上睡着了，手机被随手丢到一边。
    她的睡颜还是像个孩子，很安静。
    2.
    苏梨在车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时钟刚好指过八点。
    《搜索》要开始播了。
    她打开电视，换到荔枝台，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樱桃，洗干净端过来。
    广告时间很快就结束，随即进入正片。
    首先是每个入场嘉宾的自我介绍，苏梨看着电视机里的自己从幕布后走出来，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满意地点点头。
    打光和后期好像都还不错。
    或许因为是第一期，节目组摸不准观众的口味，于是不同嘉宾之间的互动都被保留了很多。
    苏梨对于这种套路很熟悉，先把各种组合的可能性都丢给观众，简称CP乱炖，然后看观众给出的反应，哪几对组合的呼声最高，以后就重点关注。
    其中就包括，她原本以为肯定会剪掉的，陆星遥握住她马尾的那一刻。
    正看着，茶几上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视线仍旧停留在电视屏幕上，苏梨随手拿起来，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接通。
    对面是呼啸而过的凛冽风声，和男人低沉的声音：“干嘛呢？”
    “季川？”
    她有点惊讶，“你不是在国外度假吗，怎么有空找我？”
    男人笑笑：“微博上看见你的新节目要播出了，想着打个电话问问。”
    她闻言，立刻咯咯笑起来：“这么感人吗，隔着时差都还惦记着我？”
    季川此刻正在澳大利亚的悉尼，跟中国隔着大半个太平洋的距离。
    到底还是没有一个人去巴黎。
    “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他听见她笑，语气变得更温柔，“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除了工作就是睡觉。你呢，澳洲好玩吗？”
    “还不错，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很适合你。”
    两个人聊了不到十分钟，最后苏梨说要专心看电视，随便敷衍了几句，然后嘻嘻哈哈地挂断。
    看了会儿，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趿着拖鞋跑去厨房，最后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盒泡面，勉强加了个鸡蛋，当作是睡前宵夜。
    作为一个需要时刻注意体重的女艺人，这种行为实在是太罪恶了。
    幸好夏唯不在。
    再次回到电视机前，恰好播到她死缠烂打要跟陆星遥一起找线索的片段。
    “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啊。”
    “带着你会拖我后腿。”
    “……怎么说我们也是一队的啊。”
    她看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
    屏幕里陆星遥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垂眼看着她，浑身都是飞扬洒脱的少年感。
    这个人……总是嘴上嫌弃得要命，最后却又妥协。
    节目进行到尾声，陆星遥站在人群里，认真地跟队员分析线索。
    这一整期下来，他的话很少，也没有要争取镜头的意思，大多数时间都在认真地做任务找线索。
    苏梨突然觉得，或许就是这样不争不抢的他，才会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
    因为这样安静又耀眼的男生，真的很让人心动。
    正片结束之后，她手里抱着的泡面碗也快要见底。
    咕噜喝了几口柠檬水，她拿起手机，打算打开微博看看观众对这期节目的评价。
    官微的最新一条微博内容是这期节目的片花，底下的评论已经过万。
    她点开，基本上都是各路粉丝在为自己的偶像打call，再往下滑，才看到关于节目的最新评价。
    “看完了，真的要给后期加鸡腿，超好笑，但还是能看出来嘉宾之间的小尴尬，希望下一期会更好！”
    “陆星遥也太聪明了吧！想嫁！”
    “那个苏梨……怎么老缠着陆星遥啊，人家都说了不想带她了，好尴尬。”
    “下次能别硬把我哥哥跟苏梨分到一组吗？我家不想上热搜。”
    “中间有一段差点被许迪笑断气，哈哈哈哈哈。”
    ……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像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笑话。
    这些反馈其实都在她意料之中，虽然她自认为已经做得够好了。
    如果一个人讨厌你，眼睛里根本就看不到你的努力。
    苏梨心里很明白，与其寄希望于改变别人的看法，不如试着调整自己的心态。
    所以她没有再看下去。
    回到微博好友圈，她随手刷新了一下，最新一条就是陆星遥刚发的微博。
    只有短短一句话——“节目好看吗？”
    以及一张单人的宣传图。
    手指不由自主地点进去，底下的评论全都是粉丝兴高采烈的表白，偶尔有几条苦口婆心的建议，劝他不要跟自己走太近。
    也有人已经开始对她人身攻击，质疑她在节目里的表现是有意捆绑陆星遥。
    苏梨有点无语，她明明就只是在尽心尽力地录制节目而已，粉丝也太会YY了。
    年轻偶像的粉丝有多可怕，她一直都知道，比这难听一百倍的谩骂诋毁，她也都听过。
    所以此刻，她除了觉得好笑，没什么其他情绪。
    退出微博，她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机桌面上的时间，打算上楼洗洗睡。
    已经被丢到一边的手机忽然“叮咚”响起来。
    揉揉眼睛，苏梨原本都走到浴室门口了，听到动静，脚步不受控地顿了顿。
    心里有股模糊的期待浮起来，她快步走下楼梯，拿起手机。
    真是他发来的微信消息。
    「陆星遥：上次去沙漠旅行的那只蚂蚁，他回家了，没有通知任何人，但家人却知道他回来了。这是为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脸上的笑意，原本紧绷的情绪也慢慢放松下来。
    「梨子：为什么？」
    「陆星遥：不试着猜一下吗？」
    「梨子：反正也猜不到，就不给你嘲笑我的机会了。」
    大概几秒钟过后，她收到对方的回复。
    「陆星遥：因为看见了他停在楼下的脚踏车。」
    寂静无声的客厅里，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梨子：（白眼）（白眼）」
    亮着光的屏幕上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可她等了很久，才等来对方的下一条消息。
    「陆星遥：这期节目很好看，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