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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又问,在部队里什么官职。
柳宗勤脸带笑意地说,连队指导员,兵头将尾,嘿嘿!
女孩带着钦佩的目光说,我从小就敬佩军人,家是敬安镇的吗?
柳宗勤有些放松地说,是的,你也是敬安的吗?
女孩神秘地一笑说,不是,我哥哥在那里的化工厂里打工,这些天身体不好,我放心不下过去看看。
柳宗勤又问,你家徐州市里的?
女孩说,也不是。
柳宗勤有些疑惑,那你?
女孩又开始咯咯地笑起来,笑完后说,其实我家在崔寨住,我在徐州上班。
柳宗勤这才转过弯来,说,在徐州上班,好啊!什么单位?
女孩婉尔一笑说,徐州市房管局的小会计。
柳宗勤有些吃惊,他想自己马上就要转业到那个单位,但他没有说明,只是说,听讲那个单位很不错的。
女孩说,马马虎虎,但我羡慕军人,感觉军人崇高无比,我要能参军多好。
柳宗勤说,军人苦,你的工作很好,怎么进的那个单位?
女孩说,我是建筑学校毕业分配进去的,小中专,文凭低。
柳宗勤羡慕地说,很不错了,我的文凭更低。
女孩说,你做军官的文凭低但水平肯定不低。以后能通信联系吗?我想听你讲部队的故事。
柳宗勤谦虚地说,部队生活其实很枯燥乏味的,但也有好多故事在发生,我可以做你的笔友。
女孩高兴地说,那好啊!我叫马淑敏,认识你很高兴。说完伸出了手。
柳宗勤有些胆怯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了她一下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柳宗勤。
两个人心里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但谁也没有表现出来,下车后相互留下了通信地址,然后依依不舍地分开。
柳宗勤站在空旷的公路边,打量着把自己养大的这个小镇,心情很是激动。虽然是冬天,村外的田野依然绿着,仔细看却能在绿色间找出不少枯白来。回到家发现妈妈的双鬓也白了,妈妈不应算人生的冬天,最多只能算人生的秋天,可她的双鬓却落满斑斑霜雪。这次回家过春节,突然下起了雪。一次妈妈撑着伞陪他去家里开的批发部,走在妈妈的身边,他突然有些拘谨起来,他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他发现,妈妈竟然比他矮很多了,他的视线能非常容易地落在她的头顶上,能清晰地看见她头顶的发。他疑惑,妈妈怎么会只有这么高?难道妈妈真的开始老了,还是自己长大了。
远处,灰色的建筑物依然银装素裹,高耸的烟囱里飘出袅袅的轻烟,缭绕着他如云的思绪。绿影婆娑,芳草萋萋,多少往事漫过回忆依然滴滴在心头。当初和父亲一起白手起家,是如何的艰难,不仅资金周转困难,还受到众多人的重重刁难。而今,手里有钱了,日子也好过了,但为了将来的前途,父母殚精竭虑的为自己设计着美好的明天,只是不知道明天是否会真的美好。
春节前,柳衡运带着柳宗勤去看望张局长。买了好多的东西,还给张局长的女儿准备了一份厚礼。柳衡运是个有良心的人,他忘不了张局长的恩情。儿子本来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虽然手里一时有点钱,但毕竟还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后来就是因为有了张局长的指点和帮助,儿子竟成了受人尊敬的军官。后来还听张局长说,孩子即使转了业,到单位也是个干部,并且对将来的提升很有帮助。
来到张局长家,两个老同学聊的热火朝天。柳宗勤和张局长的女儿也聊的很投机,两个年轻人有着共同的语言。张局长的女儿叫张亚丽,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被父亲安排到房管局办公室做文秘工作。张亚丽知道柳宗勤转业后要进房管局工作,所以很高兴。她问他,喜欢房管局哪个科室?
柳宗勤顿了一下说,我还不知道都有哪些科室呢,更不知道哪个科室好。
张亚丽笑了笑说,我看办公室就不错,干脆去我们科室算了。
柳宗勤有些羞怯地说,得听张叔的,并且手机小说站wap..c n我的文凭太低,在办公室不是太合适吧!
张亚丽笑的更开心了,你做军官的,肯定水平很高,并且文凭并不代表个人能力。
柳宗勤腼腆地说,以后再说吧,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得来。
张亚丽收起笑容认真地说,怎么这样不相信我爸爸,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让你转业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柳宗勤忙赔不是,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办什么事情当中可能都有变数。
张亚丽马上又笑起来,别这么客气,我可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这时张亚丽的母亲买菜回来了,热情地和柳衡运打着招呼。看到柳宗勤后眼有点发直,上下左右瞧了几遍才转脸问柳衡运,衡运哥,这是你的大公子吧?好帅的小伙子。
柳衡运暂时中断和张局长聊天,转过脸来带着些许骄傲地说,是的大妹子,孩子刚从部队回来就嚷着要来看你。宗勤,快叫阿姨。
柳宗勤毕恭毕敬礼貌地说,阿姨好!
好、好,孩子真懂事。你们聊,我去做饭。张亚丽的母亲说完就去厨房准备饭菜,大家依旧地聊着。
张亚丽其实是个平时不喜欢说话的女孩,但见了柳宗勤却成了话匣子,有着说不完的话。柳宗勤在部队给战士上政治课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和张亚丽聊天的时候却多了一份浅浅的笑容,笑的很拘谨,像女孩那种矜持的笑,给人一种恬心舒畅的感觉。张亚丽虽然高中毕业,但并不比柳宗勤的知识面广,所以他们谈起话来,大多是张亚丽跟着柳宗勤的思绪走;即使柳宗勤的话语不如张亚丽的多,但也让她有一种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大家在一起热火朝天地吃着聊着,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给人一种众宾欢也的感觉。张亚丽平时是不喝酒的,今天大概是因为高兴也破例喝了不少红酒,席中还不停地劝说柳宗勤跟她举杯共饮,除了饮酒的一刹那,她的眼光几乎就没有离开过,一直扫描着柳宗勤的全身,直看的柳宗勤面红耳赤,脚手不知道怎样放才好。张局长和妻子及柳衡运都看在眼里,但没有人说什么。
酒足饭饱,柳衡运感谢一遍后提出回家,张局长的妻子客气地挽留着,是真是假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可张亚丽的挽留却是真心的,她想让他们留下来,至少想让柳宗勤留下来,她感觉还没有聊够,还想再聊。一个少女,现实的生活中应当是矜持的,应当保持一种淑女形象,应当让心里想的不表现在行动上;可张亚丽不是这样的女孩,她不喜欢那种“千声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做作,她喜欢直来直去,心里有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也许因为她是个独生子女,也许因为她是个干部子女,也许还有某些遗传基因,更重要的原因是面前的人是柳宗勤,是一个解放军军官。女孩子好像天生就对军官有一种崇拜感,私下里有一种想占为己有的。总之,在她喜欢的男孩面前,她不喜欢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掩盖。
无论他们如何挽留,爷俩还是坚持要走。临走的时候,柳衡运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里面有两千元钱,放到张亚丽的手里,说是给她的压岁钱。张亚丽不愿意要,转身递到柳宗勤的手里,柳宗勤笑眯眯的又放到她的口袋里,张亚丽这才没有拒绝,只是一一不舍的目送着柳宗勤慢慢地离去。
回到家里,柳宗勤的妈妈催着丈夫赶快到店里去,说今天生意特别的忙,可能是春节的原因,白糖几乎是供不应求。柳衡运放下行李,水也没喝一口就直奔店去。柳宗勤整理了一下军装,也慌忙过去帮忙。
柳家的生意已经做的很大,雇了四个人进行帮工。两个在店里卖货,两个给周围客户送货,各负其责。柳衡运一般只负责进货,妻子在家里监督着店的运行,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地重复着每天的工作。日子虽然是平淡的,可钞票却像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往家里跑。
春节很快地过去了,柳宗勤必须按时归队。虽然马上就要转业,但一天不转,一天就是部队的人。部队不同于地方,纪律是严明的,必须做到绝对服从,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况且柳宗勤又是个很自觉的人,从没想过去揩公家的油水。
柳宗勤告别父母弟弟妹妹,终于踏上了归队的征程,在家人殷殷期盼的目光里,独留下“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钡母猩恕k淙幻髦浪唇倒槔矗蛭嗄瓴患雎杪璧慕袅故橇飨铝松诵牡睦崴?柳宗勤来到部队,报完到消了假又开始重复往昔的生活。其实他并不想马上就转业,他在部队还没有干够,还想再干一段时间,最好能干到部队规定的三十五岁,那时再离开也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可人的一生往往总是阴差阳错,没有多少顺心在等待着你。现实的生活往往是事物发展的方向与你的向往逆道而行,总让你在不称心和不满足中前进。上到帝王主席,下到黎民百姓,有几人满足自己的现状呢?
来到部队没多久,马淑敏的信件就跟了过来。写的热情奔放而用词含蓄,既不让你看出她有什么企图又给你留有足够的想象空间,使你欲进无路欲罢不能,让你吃不到葡萄也说葡萄甜。柳宗勤回信很正规,像写八股文一样,先是亲切地问候,再是大谈理想与抱负,最后是谆谆嘱咐她注意劳逸结合。文章洋洋洒洒得很长,但却不是解放前妇女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的那种。让人看了虽不感觉是字字珠玑,但也给人一种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感觉。
正当柳宗勤等着转业的时候,他的团长突然调走了,走的很突然。新来的团长是个燥脾气,关于柳宗勤转业的事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走的团长不知道向下任交没交代,还是因为自己调走而不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总之,没有人再提起这事。
柳衡运在家里等不到儿子转业的消息,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没办法,只有亲自出马再往部队跑一趟。柳衡运心里很窝火,刚送完礼,眼看着事情就要办好,当中又突然出了这一拐,以前的努力几乎全部作废。其实部队好多领导是欢迎干部早期转业的,那样空出位置来可以再提拔新的干部。如今中国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下,已没有等米下锅的傻瓜,都在找米下锅。米从哪里找,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嘛!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只要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办法总是有的,面包更会有的。世上虽然已经没有哪一块能被绝对称为净土,可你只要不放明白点,就不会有人为你办事,更不会有人为你处处开绿灯。甚至本来是绿灯的,也要临时为你改成红灯。什么原因?原因就是: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生活。
柳衡运来到团长家,说明了来意。因为是在首长的家里,首长脾气再大也是不便于发作的,所以柳衡运一点也不感觉害怕。团长却很客气,爽朗地说,我们部队的领导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我们不会影响同志们的前途。如果有好的去处,我们会欢送的。只是宗勤同志刚提上来,部队也很需要他,作为我本人来讲,实在舍不得他走。
团长就是团长,把话说的很艺术,既给你留有余地,又让你感觉门马上就要关死。柳衡运何等样人,做了多年生意,多少也算经过沙场的人。于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放到旁边的桌子上,里面鼓鼓囊囊的,明白人都能想到里面究竟装的什么。柳衡运笑了笑说,宗勤年幼,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团长装作没看到那牛皮信封,但各自心里都明白,只是心照不宣。团长说,说实在的,我是个讲感情的人,不忍心让下属过早地离开我,但我也是个有理智的人,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年轻人的前途。至于宗勤的事,我想就依你的意见办,什么时候转业都行。
柳衡运虽然又多花了一次钱,但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事情办的很顺利。有些人花了钱办不成事那才叫气人呢!如今的社会,有权的吃香的;可偏偏有些没权的也想吃香的。没有权怎么吃呢?那就只有骗,因此管它事情能不能办的成先收了礼再说,给你来个吃了喝了没商量。
马淑敏的信来得很勤,几乎是每星期一封。多的时候也有每星期两封或者三封的,柳宗勤无论忙与不忙,总是每封信都回的,并且回起来从不马虎。他给自己的要求是,字迹不能潦草,态度要端正,说话要客气,字里行间不能有任何赚女孩子便宜的嫌疑,但也不能给对方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柳衡运高高兴兴地回了家,这一回他感觉很好,认为事情肯定能办成。果然如他所料,没多久,柳宗勤就拍电报来说,转业已经定了下来,现在正办理各种手续,不久就能回家。
马淑敏的信件依然如雪片一样纷纷飘来。柳宗勤的各种手续基本办齐了,他明白自己很快就要解甲归田,所以给马淑敏回信的时候,让她不要再写信来,说自己马上就要转业回家了,等到什么都办好后会专门去拜访她。一个星期后,马淑敏的信断了,再也没有寄过来一封。过去隔几天就有一封信来,就像生活的调味剂,觉不到太多的激动但也给人一种期待;如今真的一封信接不到,反而让人感觉生活似乎缺了什么似的。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手续终于办好了,该交到柳宗勤手中的证件也到了他的手中,该发的公函也发了出去。连队准备了酒菜,开始为柳宗勤送行。就在那个送行的晚上,柳宗勤喝了很多酒,但他没有醉,心里面很明白。不过最后他还是哭了,哭的很伤心。
有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在别人眼里顶天立地的军官更不应流泪,可那是因为未到伤心时。柳宗勤奋斗到今天,实在不容易,更让他舍不得的是眼前朝夕相处的战友,以及抬头就见的巍巍群山。
五柳宗勤终于诀别了部队,离开了他爱着的战友,回到了家里。柳妈妈高兴的就差磨刀霍霍向猪羊了。一家人分别好多年,现在终于能够团聚,但也让柳妈妈有着无限的感伤。养儿本是来防老,孩子大了,却像学会飞的雏燕,天南地北的远飞而去。
柳衡运把儿子转业的各种证件都给张局长送了过去。张局长的夫人让柳衡运回到家告诉柳宗勤来市里玩几天,正好女儿张亚丽阑尾炎手术刚出院,天天憋在家里休养心情很不好,父母要上班,不能老陪着孩子;如果柳宗勤来陪亚丽肯定会很好的,因为他们两个人过去聊的很投机。柳衡运是一万个答应,说了几遍回家就让柳宗勤来。他想,两个孩子可是很般配的一对,只是人家门槛太高,自己一家都是农村的土包子,至于攀龙附凤,自己是连想都不敢想。但张局长的夫人主动让自己的儿子来陪她的女儿,说明人家能够看得起他们一家,否则,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你多看一眼都会心烦的。
柳衡运回到家给老婆一说,姜若莲高兴地合不拢嘴。她对丈夫说,兴许人家看上咱家儿子了。柳衡运虽然也有这种想法,但他不敢说出来,并且他还严肃的对姜若莲说,这话可不能乱讲,传出去要出问题的。姜若莲笑着说,还能给谁讲,只给你一个人讲。
姜若莲慌慌张张地去找柳宗勤,想让他趁天还没黑坐最后一班车去张局长家。她想让人家的女儿尽快得到儿子的安慰,她感觉张局长家的事比她家的事还要急,她为张局长一家人能瞧得起自己的儿子而高兴,更感觉张局长的夫人主动邀请她儿子去陪张亚丽,说明里面有着一种让人喜悦的希望。
见到柳宗勤,姜若莲把柳衡运捎过来的话说给他听,以为儿子肯定会很高兴。没想到儿子说那样不太合适,一个小伙子去陪一个大姑娘,人家会说闲话的。姜若莲不能理解,并且很失望。她想这样的好事打灯笼找都找不到,儿子却不愿意去,为什么呢?肯定是儿子心里想去而嘴上不好意思说。于是她对儿子说,那你去给你爸讲,看他同意吗?柳宗勤没办法,跟着妈妈回了家。见到柳衡运,柳宗勤说,爸爸,我感觉还是找个理由推掉好,让我一个单身汉去陪人家一个大姑娘,别人看到会瞎说的。
柳衡运笑嘻嘻地说,儿子,人家张局长帮了咱家这么大的忙,我们可不能没良心。
柳宗勤有些难为情地说,我也知道张叔一家子对我们很好,所以我才怕影响了人家女儿的名誉。
柳衡运马上严肃地说,那影响什么,你不要想的太多;况且是在她家里,又不出去,外人是看不到的。
柳宗勤脸红着慢吞吞地说,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实在别扭。
柳衡运正正经经地说,人家女孩子都不怕,你个大男人怕什么?一来是人家张局长一家子瞧得起我们;二来是现在人家确实需要我们帮忙。人可不能不识抬举。
柳宗勤缓了缓劲说,我到她家该做些什么?
柳衡运说,儿子,这还要我教吗?凡是你会做的都应当做。
柳宗勤不再说什么,收拾了自己的简单行李,坐上汽车前往徐州。当了几年兵,柳宗勤也没添置什么便装,都是一身军服,就是现在回到家,也没有去买新衣服;所以身上穿的,依旧是绿色的军官服,只是没有了肩章和领徽;但依然的威武和庄重。
天黑了柳宗勤才赶到张局长家,怯怯地按了一下门铃。张局长问了声,谁?柳宗勤说,张叔,我是宗勤。张局长的夫人听到后慌忙过来开门,看到柳宗勤后拉着他的手问寒问暖。张局长也客气地招呼着柳宗勤进来坐下,并抽出一支烟递给他。柳宗勤慌忙抬起双手客气地说,张叔,我不会抽烟。张局长高兴地说,好,好。
张亚丽在居室里的床上躺着看电视,听到外面有客人来,忙喊妈妈问是谁来了。她妈妈说是宗勤来了,专门来陪她散心的。张亚丽高兴地从内间慢慢走了出来,见到柳宗勤后喜笑颜开地说,哥哥好,走,陪我看电视去。说完大方地拉住柳宗勤的手就要进内间。柳宗勤窘迫的不知道是去好还是不去好,毕竟那是人家女孩的闺房,并且她的爸爸妈妈还在面前。张局长笑着说,亚丽,你宗勤哥刚来到,让他喝口水再陪你玩。张亚丽咯咯地笑着,眉飞色舞地说,哥哥,对不起了,我给你倒水去。张局长的夫人在忙着做饭,没时间陪他们唠嗑。
张局长对柳宗勤说,思想上准备好了吗?我这边很快就会办好,办好你就可以上班了。
柳宗勤坐直了身子并有些前倾,先笑后说,准备好了,先谢谢张叔。
张局长说,不要这么客气,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看。
柳宗勤说,张叔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的前途都是您给的。
张局长笑了两声后说,孩子,哪能这么说,你在部队也是我给你提的干吗?我看还是你自己干出来的。
你家能富起来也是因为你,应当说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孩子。
柳宗勤红着脸说,张叔过奖了,我到您单位同样会好好干的,不会给您丢脸。
张局长说,孩子,叔叔完全相信你,我知道你无论做什么都会出色的。
张亚丽端来了水,但她还是躬着腰捂着小腹,不敢迈大步。她的手术刀口还没有完全恢复,走路还要小心。她看到爸爸和柳宗勤聊的很投机,也跟着插话说,爸爸,你准备让宗勤哥在单位做什么?
张局长随和地笑着说,你看他做什么好?
张亚丽看了一眼柳宗勤说,干脆让他到我办公室当主任算了。
张局长笑着开玩笑式的对女儿说,我看你这个局长当的不好。
张亚丽疑惑地说,那你让他做什么?
张局长稍微收敛些笑容,正经地说,年轻人,应当从最基层做起,这样对你将来是有好处的。
柳宗勤插话说,是的,张叔说的很对张亚丽娇嗔道,那你怎么不让我从最基层做起?不许你对宗勤哥哥偏心。
张局长笑着说,呵呵!你以为我不想给宗勤安排好差使,那就错了。你是个女孩子,不是太好升迁。宗勤则不同,年轻有为,又是个退伍军官,为了将来提拔,必须熟悉基层。
张亚丽又高兴起来,开心地说,爸爸老谋深算。
张局长和柳宗勤都跟着笑起来。
张局长的夫人开始端菜过来,笑呵呵地说,开饭喽!
吃饭的时候,张亚丽不停的往柳宗勤的碗里夹菜,并嘱咐他多吃点。张亚丽的妈妈开玩笑说,你看,宗勤一来,亚丽就不给俺亲了。张亚丽笑着长喊了一声,妈——,人家宗勤不是刚来到咱家嘛!我不给他夹菜,他就不好意思夹。
张局长打圆场似的说,你妈开个玩笑,还能当真?
柳宗勤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自己应当怎样插话,只好装成傻瓜一样慢慢地吃。
吃过饭,张亚丽拉着柳宗勤去她居室陪她看电视。进了房间柳宗勤想坐在椅子上,张亚丽却不愿意,让他坐在她的床帮上,她斜躺在床上,背后垫了个厚厚的靠枕,很舒适地看着电视。电视在床的那一边,离床大概有一米半的距离,是个彩电,很清晰,声音也很柔和。张亚丽高兴地看着电视,但不忘牵着柳宗勤的手,从进居室就没有松开过。她这样做让柳宗勤感到很拘谨,可她是个病人,他又是专门来陪伴她的,虽然心里不是个滋味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随着她的意愿走。
张亚丽边看电视边问柳宗勤,以后上了班也住在我们家好吗?
柳宗勤说,那怎么行,会不方便的。
张亚丽说,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看我们家房子这么大,闲也是闲着。
柳宗勤说,单位有集体宿舍吗?
张亚丽说,有是有,但我不让你去。
柳宗勤说,为什么?
张亚丽说,每天爸爸都很晚才来,妈妈也经常应酬来晚,天黑家里常常只有我一个人,既害怕又寂寞。
你要在家里就好了,我不会害怕也不会寂寞。
柳宗勤说,我在这里不好,你不说你父母也会说的。
张亚丽说,不对吧!我爸妈都很喜欢你的,他们背后经常夸你,说要有你这么个儿子就好了。夸长了连我都生气。
柳宗勤问,生什么气?
张亚丽说,嫉妒你啊!
柳宗勤又问,嫉妒我什么?
张亚丽说,嫉妒你太好、太优秀。
柳宗勤说,你也是个很好的女孩啊!
张亚丽咯咯咯地笑了一阵后说,我好吗?妈妈天天说我是个小魔女,还说我一辈子也长不大。
柳宗勤说,那都是阿姨给你开玩笑的,不能当真。
张亚丽说,你住在我们家我就不当真了,那样我也会天天很高兴。
柳宗勤不忍伤一个病人的心,于是模棱两wap..c n可地说,到时候再说好吗?
张亚丽却不依不饶地说,不能到时候再说,现在就得说好。并且说着搓着柳宗勤的手。
柳宗勤折中地说,到时听阿姨的好吗?
张亚丽开心地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反正我妈妈听我的。
柳宗勤听后有些后悔自己乱许诺,本来想给自己留下后路的,这下好了,反而一点后路没有了。
柳宗勤晚上在另一个居室睡的。张亚丽家的房子很宽敞,三室一厅,两卫一厨。客厅里摆着高档真皮沙发,连电视柜都是进口红木的。高保真音响,录象机,进口日本松下电视等都一应俱全。沙发旁边还养着一池热带鱼,打氧机不知疲倦地吹着气泡,加热器日夜地通着电源,彩灯在池底闪烁着五光十色的柔和辉光。让人看了仿佛置身于神秘的海底世界。
夜里,柳宗勤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是这样的,在时间的记忆里他只是颗沙尘,吹之既失。他无法领悟到寂寞的洗练对于生命的奥义。他在寂寞和时间里风尘仆仆。当他亲身踏上一片无名的土地时,有一位美丽的女孩向他款款走来,他能闻到她身上丝丝缕缕淡淡的香味,他的心思却无法安静下来,就像一张浸透了杂色的墨纸,在碧透的池水里却怎么也无法舒展开来。
他想让自己寂寞,避开那个女孩重回寂寞的边缘。可透明的池水里金鱼在拼命地拥抱水草。另一位花枝招展的婀娜少女坐在桥下的小阶边,拍打着手里美丽的霓裳。石阶旁边有一个褐色的水轮一半浸在水里,一半裸在空气中,静默。还有一盏红灯笼挂在木质小房的一角,铃铃叮叮轻摇着流苏。碧绿的翡翠挂在少女的脖子上,在少女一颦一笑间流露出一抹迷人的灵气。那份灵气,他已感觉到有些袭人。
他还看见少女寂寞地游走在褐色的水轮旁;那盏红灯笼的身后还有一串同样的红点在风中摇曳……他想,也许白天的少女如夜晚的我一样浮躁,但不见得寂寞,却有一种哀愁,一种青春的哀愁。
梦醒时分,他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攥着。他吓了一跳,睁开眼一看,张亚丽正坐在自己的床帮上,深情地望着自己。室外路灯的余光透过窗户均匀的洒落在她俊秀的脸上。那柔和的辉光,同时也照亮了她那一往情深的明眸。她看到他醒了,笑吟吟地说,睡不着,过来看看你。就这么简单的理由,却让他不知从何说起。
他已脱了衣服,只穿一个裤头,所以缩在被窝里不敢坐起来,甚至连胳膊也不敢伸出来。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抓住他手的,更不敢想她是否是从他被窝里拉出来的,当然也不敢想她是否还碰到了他别的地方。但他后悔昨天晚上睡觉前没有销死门,当时他想,外面防盗门很保险,房子里没有危险人物,所以用不着把门销死,于是关上门就睡了。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亚丽能三更半夜地跑到他的房间,但人家进来并没做出格的事,仅仅是抓住他的手,坐在他的床帮上。他昨天晚上不也坐在人家的床帮上?不也进人家的居室?况且人家的是闺房,是一般男人不能进的房间。
柳宗勤紧张一阵过后,渐渐的平静下来。轻轻地说,怎么弄的,身体不舒服?
张亚丽幽幽地说,手术后一直失眠,不知道为什么。
柳宗勤关切地说,那到医院瞧瞧。
张亚丽说,去了,医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给我开了安眠药。
柳宗勤说,吃药还不管吗?
张亚丽说,我没吃,听说安眠药对大脑不好,要吃成了傻瓜谁养我。
柳宗勤小声地笑出了声,笑罢说,你不相信医生?
张亚丽说,再好的医生也有误诊的时候,你看电视里比比皆是。
柳宗勤说,那怎么办呢,有病总是要治的。
张亚丽说,我没有病,可能是心情的原因,我想你来了就会好的。
柳宗勤说,那好,我会极力帮助你的。
张亚丽说,只要你不离开我们家,我的心情就好。
柳宗勤想,现在她有病,不能和她犟着走,不如先答应她,等她病好了再开导她,于是就顺口答应了她的要求。张亚丽听到他答应了,很是高兴,连叫了两声好哥哥。柳宗勤说,我答应你了,你就回去好好睡觉吧!明天我再陪你玩。张亚丽高兴地走了,走的是个风轻云飘。
一夜醒来,柳宗勤立即起床洗脸刷牙、打扫卫生,仍旧保持着优良的军人作风。等到大家都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地拖完,把沙发柜子等抹了一遍。张局长的夫人起来看到这一切高兴的直夸柳宗勤勤快、懂事。
吃过早点,张局长和夫人都上班走了。家里只剩下两个年轻人。张亚丽喊柳宗勤进居室陪她看电视,他顺从地去了。但张亚丽找遍了所有的频道也没有自己喜欢看的,失望的把遥控器扔到一边。柳宗勤说,我在自学大专,包里有大学语文书,里面有很多美丽的诗词,我念给你听好吗?张亚丽高兴地说,好的很,我喜欢古诗词。柳宗勤说,我们到客厅沙发上读,那里更方便。张亚丽说,可以,听你的。两个人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柳宗勤拿出书,找了一篇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读了起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柳宗勤读的抑扬顿挫,张亚丽听的如痴如醉。这首诗是以“春江花月夜”为中心展开描写,抒发怨女旷夫的别离相思之苦,慨叹岁月流逝、青春难驻,感悟万物长在、造化不息,以此借助清新优美的诗境表达出来。而此时让人听了,便会感觉脑海里出了一幅美丽壮观的画面——春江碧水,映照着皎皎明月。让人畅想,使人神往。
张亚丽从小有些娇生惯养,因为父母就她一个孩子,什么都依着她;但她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飞扬跋扈的女孩。她只是喜欢在父母面前撒娇,难以接受逆耳之言。别的倒没有太大的缺点。她虽然是独生子女,但并不懒惰。家里的卫生平时大多是她打扫,鱼池换水、阳台浇花也是她。可自从柳宗勤到了她家,她就像换了一个人,变的更勤快,更喜欢说话,更有一种欢快的精神。天天乐呵呵的,连去卫生间都唱着歌。前些天却不是这个样子,手术过后,她就晚上难以入睡,脾气急噪,白天易怒。到医院医生说可能是术后抑郁症,最好能找个人陪她聊聊天。因此她的父母才想起来柳宗勤是最好的人选。老一辈都是过来的人,什么事情大多是一看就明白。以前柳宗勤来他们家,张亚丽那种怀春少女独有的眼神和话语,,让父母一看就明白,女儿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子。让她父母感到欣慰的是,柳宗勤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不仅长相帅气、谈吐文雅,其个人能力更是出类拔萃,和女儿是很般配的一对。但现在的年轻人心里想的和老一辈不一样,他们想,让两个孩子自由发展吧!因此,也就出现了邀请柳宗勤来家里陪伴张亚丽的事。要是换作别人,他们还不敢叫来呢!他们能够想到搞不好会造成引狼入室。
时光如流水,两个月转眼间过去。柳宗勤工作的事终于有了着落。经过张局长的种种努力,柳宗勤的安置问题总算定了下来。张亚丽的身体也已完全恢复,精神状态更是好的比以前还好,没有任何障碍。张局长让她去上班,她爽快地答应了,但她担心柳宗勤一个人在家太寂寞。柳宗勤说,我好久没有回家了,想回去看看父母。张亚丽也很知情达理,高兴地表示同意,不过还是反复地叮咛他要尽快回来。柳宗勤只有答应,但他有自己的心事。自从他转业后,就一直没有收到过马淑敏的信件,因为他已没有固定的地址,居无定所,所以不能给马淑敏准确的通信地址。但他却一直给马淑敏写信,写好后找时间寄出去。就算来到张亚丽家,也没有中断过,依然是每星期一封。他写信总选择在夜深人静、大家酣然入梦的时候。寄信更为方便,张局长家附近就有一个邮箱,每到周末随便找个理由下了楼投进去就行了。邮票和信封是早已准备好的,来的时候就放到包的夹层里。在他的心里,马淑敏是个贤淑漂亮的女孩,知文识礼的,待人接物稳重礼貌。两个人虽然谁也没有表露心迹,但在他的心里,马淑敏早已有了稳定的位置。张亚丽虽然也是位好姑娘,但马淑敏比她先到,他的心已没有第二位女孩的位置。他很苦恼,不知道怎样才能沟通与马淑敏的联系。他不敢到单位去找她,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即将转业到她的单位。他只是慢慢地等,但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六回到家,妈妈问长问短,又特别地问到张亚丽对他怎么样。柳宗勤告诉妈妈,他们全家对他很好的,张亚丽对他更好。身上穿的便装都是她给买的,全是名牌。
当时他不愿意要,张亚丽还生气,直到他顺从地穿到身上,她才转怒为笑。妈妈听他说完,高兴地眉开眼笑,并连连夸奖亚丽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来的时候,张局长的夫人给带了好多吃的东西,并让柳宗勤回到家代他们全家问个好。柳妈妈听到这些更为高兴,并顺便问他工作的事办的怎么样了。柳宗勤说,已经好了,马上就可以上班了。柳妈妈把能想到的都问了个遍,听完柳宗勤的回答很满意的忙自己的活去了。
柳宗勤在家里只呆了两天,张亚丽就亲自坐车来敬安通知柳宗勤去上班。本来她是可以打电话的,但她想看看柳宗勤的家乡,她对农村充满了好奇和神秘。柳宗勤的妈妈见到张亚丽,就像见到了皇帝的女儿似的,慌地跑前跑后,问她想吃什么,并让柳宗勤带她到外面转转,看看小镇风光。
晚间古镇街道里依然路人如织。铺子很晚才打烊,每间铺面里都灯火通明。好多老宅门上都挂着明亮的灯箱,那是店牌子或者做广告用的。现在的人们已经变的精明,喜欢把自己的产品或者货物宣传出去,不再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更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垂花门楼和拱斗屋檐有电灯照着,显示了旧时的风光气派。到处食肆酒铺从楼上垂挂下来串串的灯笼,一派红光委地。楼门上闪烁着各种颜色的灯光。间或飘来路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粗狂声音,让人觉得小镇古风可爱,积淀深厚。
张亚丽深深陶醉在古镇的美丽风光里,不时地赞叹着它的古老遗韵。柳宗勤问她怎么找到他家的。张亚丽说只问柳宗勤家在哪住就找到了,并开玩笑说看起来柳宗勤的名气比镇政府的都大。柳宗勤呵呵笑了两声算作回答,并把话题引到了古镇的历史上。
柳宗勤告诉张亚丽,敬安镇是个历史古镇,人文荟萃、区位独特。自古以来,商贾云集。物阜民丰,市场繁荣,为周边地区农副产品的集散地,有“百里大镇敬安集” 的美誉。据史册记载,敬安地名是由“紧鞍”演化而来。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路经此地下马紧鞍而得名。柳宗勤讲的绘声绘色,张亚丽听的津津有味。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柳宗勤和张亚丽就一早起来,走出门外继续参观这古朴的乡村集镇。夜风吹彻,树摇梢头,鸡叫五遍后的乡村,依然沉睡在黑蒙蒙的夜气里。西河水静,大地黯然凝重。镇前的土路一时无了尘土飞扬,牛屋院子旁两个淘草缸的水冒着淡淡的水汽。瞎黑即起挑灯拾粪的四老爷,对着柴垛旁的狗粪发了狠,用粪扒子使劲一扒,那黑糊糊的东西就进了粪箕子。
天慢慢放亮,踩着一地晨露,老谢头就拢手躬腰地往商店走。他敲开商店的门,带着一眼睡意进了屋,一边搓手跺脚,一边揉眼连连地说了句:“我日,昨天晚上打牌睡晚了!”然后往柜台上递去两毛钱。营业员披着件衣服,哈欠连天,哆哆嗦嗦地给他舀了两端子散酒,倒进白碗里。老谢头端起碗来一气喝干了,又吸了两吸,生怕剩下一滴,然后咂了几下,放下碗右手一抹嘴,很满足地呼出一口酒气,拿起柜台上的一段葱,掰了一半往嘴里一填,转身出了商店。半路上,遇见来迟一步的酒友永喜,说了声:“二两。”就奔牛屋去了。
牛屋里,饲养员王大爷正含着铜烟管站在淘草缸前愣神。一袋烟的工夫,太阳已升到了杨槐树梢上。喂完牲口,也就到了吃饭的时辰。早饭照例是红芋稀饭就咸菜,外加两个馒头,农村的早晨,一碗饭下肚,周身俱暖。南河堤的红芋,块头均匀,红皮沙瓤,以劈柴细火慢熬,久之甜香四溢,在清贫的日子里一度疗饥养人,功不可没。离开敬安多年的那些人,一定还会回味昔日的那一碗红芋稀饭。
天气晴好,无风无云。日影静静,乡村寂寂,太阳下的田野一派坦荡。正对牛屋的一块麦地里,有两只黑狗相互追逐,跑跑停停,闻闻嗅嗅,终于连在了一起,使劲挣扯,却纠缠不开。快到晌午的时候,李奶奶家的大红公鸡一声高叫,引得牛屋里的那头灰驴好一阵咏叹长鸣,烦得三大爷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个丈人起来的,老嚎啥?看把你能的!”随即关门出了牛屋。
敬安每逢单日成集,集市不如城里繁华但实wap.16 k.cn在是个热闹的地方。地里收拾完,人闲得很,不卖不买,也要隔三差五赶个闲集,见见熟人,拉拉家常,听几句说书,看看百货,问问行情,多少能打发农闲以来的闲闷无聊。对于小孩来说,敬安集最具吸引力的却是冒着热气和香味的那些吃食,辣汤、包子、烧饼、油条与肉合子。
游逛农村的集镇,柳宗勤边走边给她介绍。张亚丽兴奋地左瞅右瞧,眼睛不够用似的,感觉什么都新鲜。柳宗勤拉着她的手尽量靠路边走,以防哪个刚学会骑自行车的冒失鬼碰着她。
下午,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徐州。张局长见到他高兴地说,宗勤啊!什么都好了,下午我带你去局里报到,到新单位好好地干,你会有前途的。
柳宗勤说,我的前途都是叔叔给的,我一生都会感谢您。
张局长爱怜地说,傻孩子,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
柳宗勤不再说什么。下午,张局长带着他来到局办公室,履行了报到的各种手续,然后带他到局办公室正式谈话。
张局长说,我想先安排你去做最基层的工作,不要一开始就留在上面,高处不胜寒啊!
柳宗勤说,我能明白叔叔的良苦用心,请叔叔放心,我会努力的。
张局长说,别人提议让你做个中层干部,我没同意,我想让你从下面一步一步地走上来,那样能够建立你的威信。
柳宗勤说,叔叔说的极是,那样对我更好。
张局长说,你先去下面做质检工作,并要少说多做,不要接受任何人的贿赂。
柳宗勤说,叔叔的话我会记住的。
张局长说,那好吧!你到局大院转转看看,熟悉一下,明天正式上班。
柳宗勤告别了张局长,随便的在局院子里走走看看,熟悉一下道路、食堂、厕所等,并专门到质检科门口转了一圈,但他没有进去。他感觉熟悉的差不多了,决定回张亚丽家。他暂时还没有地方住,还必须住在张局长家。其实他不想在那里住,他总感觉住在别人家不好。他当兵几年,住惯了集体宿舍,所以他也想到局集体宿舍去住。但这种想法他现在还不敢提出来,他知道张亚丽不会同意的,他想找机会说出来,他认为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
柳宗勤想着走着,刚出局大门,迎面遇到马淑敏向这边走来。马淑敏也看到了他。他塄住了,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他以为是在梦中,难道面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孩吗?他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马淑敏来到他的面前,激动地审视着他,好一会,已是满眼泪花的她才走上前来,喃喃地问,你真的是宗勤,专来找我的吗?柳宗勤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她突然扑过来,伏在他的胸脯上就哭。柳宗勤的眼睛也湿润了。他伸出双臂,不由己地把她抱在怀中。这是他第一次抱一个女孩子,也是他第一次爱一个女孩子。他和她虽然谁也没说过爱对方,也没有用别的方式暗示过,他们的爱,完全是在无言中,完全是在意会中,根本用不着语言来表达。
马淑敏委屈地问,这么长时间你跑哪去了,我想尽办法也联系不上你。
柳宗勤说,我不是一直给你写着信吗?
马淑敏说,你好坏,只能听你讲话,我的话对谁说。
柳宗勤说,我也想你的,可我一直居无定所,实在无法给你一个通信地址。
马淑敏说,我还以为你变心了呢!
柳宗勤说,变什么心?
马淑敏说,你真坏,给我装糊涂。
柳宗勤笑了,马淑敏也笑了。
柳宗勤说,找个地方说话吧!这里人多,对你影响不好。
马淑敏点了点头,牵着柳宗勤的手向故黄河岸边走去。
故黄河从市区穿城而过,蜿蜒如练,是过去黄河改道留下的,虽然再没有夕日汹涌澎湃的滔滔河水,但依旧不失黄河独有的雄美壮观。古老的黄河文化,在这座古城里薄积厚发,传承着历史的灿烂文明。马淑敏挽着柳宗勤的胳膊轻踏着脚下斑驳的碎石小路,千年的寂寞已经不再,时间却在两岸留下了不灭的印迹。护堤的块块青石,带着条条裂缝,累累伤痕,携着粘满斑斑锈迹的炮眼,在天地间无声泣诉着那一段凄怨的过去。也许指尖的那一抹裂痕,就曾滴过几代人悲愤的血液,浸入石髓。千年前的厮杀恍如昨日,苏东坡“九里山下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的吟诵声依然余音袅袅。如今,江山早已换代,容颜更是易改。沉静的河道卧在古城迷蒙的水气中,千年如斯,万年依旧。
马淑敏问,你怎么舍得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永远给我玩失踪呢!
柳宗勤说,接不到你的信,我比你还急燥,可我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马淑敏说,那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柳宗勤笑了笑,没有回答。
来到河岸上的一个亭子,里面有供人休息的长条石磴。马淑敏从包里掏出卫生纸,在石磴上搽了几遍,然后两个人依偎着坐上去。柳宗勤轻揽着她,另一只手攥着她白皙修长的小手,心中澎湃着久别的激情,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口边却也无从说起。
马淑敏笑着问,你怎么找到我单位的?
柳宗勤只笑不答。
马淑敏以为他不好意思说,又接着问,你的工作怎样了,落实好了吗?
柳宗勤微笑着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