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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不准受伤!”
    “是。”
    辰霄的回答,快得似乎不经思索。他的双手被冉悦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抓着,她没有十分用力,其实不难挣脱。可他,却连挣脱的念头都没动过。他放松了力气,浅浅抿着笑,仰面望着她。从神情到举动,皆是顺从。
    冉悦不禁担心起来。她抓着他的手摇了摇,道:“我都说啦,不要想也不想就应我。”
    辰霄笑道:“我想过了。”
    “你肯定没想啊。”冉悦说着,无奈一哂,“算了。总之,别再像刚才那样弄伤自己了。”她朝外看了一眼,又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休息吧。”
    冉悦说完,松开了辰霄的手。在指尖分离的那一刻,辰霄却将手一抬,轻轻将她的手挽了回来。
    “主上不能留下?”辰霄开口,如此问道。
    冉悦有些惊讶,又想起先前宁疏的吩咐,便带着歉意指了指一旁,道:“我就在隔壁。”
    辰霄顺着她的指向看了一眼,慢慢说道:“这血肉之躯阻断了灵羁。难得主上为我定了名字……”他顿了顿,又望向冉悦,“隔着墙,却听不见。”
    冉悦一下明白了过来。因有灵羁,无论相隔多远,主人与战灵都可彼此感应。但这份感应多多少少有些不对等。身为主人,除却作战之时,平日也无需特地感应战灵。而战灵,却要随时随地响应主人的召唤。感应对他们而言,如呼吸般自然而不可或缺。辰霄的“听不见”,一定相当严重吧。
    冉悦的心略微挣扎了一下,而后,她用十足地坚定,对他道:“那我留下。”
    辰霄闻言,黛色的眸中浮起一层微光,如幽暗夜宇被星子缀亮。不等冉悦细看,他突然起身,将她一把抱起,放上床,盖好被子。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她有些眩晕。
    “咦?”冉悦躺在床上,僵硬地吐出一个字来。
    辰霄笑着在床边跪下,道:“主上请休息吧。”
    冉悦反应过来,一下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不不不,你睡床。”她说着,搀起辰霄,把他摁回床上。她坐在床沿,用了几分力气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有机会起身,而后道,“你才该好好休息。我呢,就坐在这儿陪你。”
    辰霄尚不明白床铺和休息对他的意义,但冉悦的话,他从不拒绝。于是,他躺好,点了点头。
    冉悦笑着替他盖上被子,道:“好了,睡吧。”
    辰霄依旧点头,只是迟迟不闭眼。
    冉悦无奈,哄他道:“我不走。”
    得她这一句,辰霄阖眸,试着如人类般入睡。
    冉悦看着他,想起几天之前,他也曾像这样“睡”过。但那一次的“睡眠”,想必缠绕着痛苦和疲惫。也不知这一次又是如何。
    战灵也好、血肉之躯也好,只愿从今往后,她能护他远离伤痛……
    想到这里,冉悦不禁开始回忆白日里那场战斗。殛天令主那五柄宝剑,暗合五行之力,不容小觑。认真想来,先前遭遇过的那两个殛天剑侍,皆都仰仗宝剑之能,自身本领却平平。或许,那殛天令主也是如此,若能破她的五剑,说不定就有胜算。
    宝剑中的“金”与“土”她都已交过手,多少可以应付。“水”还未见令主使过,尚不好说。“木”虽见过,但也见得不全,只知其能操纵草木。剩下的,就是“火”……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绝斩被火雨灼伤的那一幕。冉悦不禁心口一紧,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般攻击,能防得住么?即便是铁帐诀,恐怕也会熔化的吧?
    冉悦握起了双拳,艰难地思索起来……
    ……
    冉悦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天光亮起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就见自己整个人都悬在床沿,离滚落只一寸之遥。惊讶间,残存的睡意被驱散至无,她翻身起来,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这一眼,令她笑了出来。
    本以为以辰霄的性格,睡相必然安分。谁曾想,他原本的仰躺变作了俯卧,蹬开的被子只勉强遮住脚腕。
    也是,虽是夏末,到底还热,看来这一晚睡得不舒服呢。
    冉悦略凑近了些,听他呼吸匀长,想来还在梦中,便打消了叫醒他的念头。
    冉悦想着回自己房间梳洗,不料刚一出门,便撞见了宁疏。她有些心虚,讪笑着打招呼:“师兄早。”
    无论是她所站的位置,还是她略显凌乱的衣饰,都显示着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宁疏重重叹了口气,扭头就走。
    冉悦一见,忙追了上去,语气分外慌张:“师兄,你听我解释!”
    宁疏头也没回,只冷淡道:“去洗脸。”
    冉悦听出他的不悦,也不敢多纠缠,怯怯退回了房去。她匆忙梳洗完毕,再出门时,就见宁疏正在院中练剑。她不好意思打断他,便暂放了解释的心,静静等待。
    看了片刻,冉悦不由心生赞叹。灵宿宫弟子作战时大多依赖战灵,故而大都怠于习武。她见过许多同门只练个模样和架势,根本不能用以实战。而她,虽不曾怠惰,但删改招式,多少有投机取巧之嫌。反观宁疏,出剑收招皆无一丝轻浮。比起她来,他的招式更重力量,剑锋过处,劲力刚猛,猎猎生风。如此认真踏实,无怪玉昳真人青目。
    剑招过半,乍有风来。一片树叶离了枝桠,悠悠飘落。宁疏回身一剑,正指向那落叶。剑风之下,那落叶颤颤一动,被生生震退。宁疏又哪里有心去管落叶,只继续自己的剑招。他抬腕,将剑身轻轻一提。气劲带动落叶,亦是轻轻一扬。
    看着那树叶恋恋不舍地落地,冉悦突然悟到了什么,眉眼染上了笑意。
    待宁疏收剑,她笑着走上前去,道:“师兄……”
    宁疏一见她,便皱起眉来。他只当她是要继续先前的“解释”,冷着脸打断她道:“我不听。”
    “啊?”冉悦不解,“我都还没说……”
    宁疏双手环胸,斜觑着她道:“随你在哪里过夜,我也懒得管了。”
    “诶?这个?”冉悦早把这事给忘了,听他提起,她倒尴尬起来,“不是,我倒不是来说这个的,啊,不过待会儿还是要解释的!”她小心看着宁疏的脸色,道,“呃,我这会儿是想请炎胧姐姐帮个忙。”
    宁疏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既然她要找的是炎胧,他便没什么好问的。他取了灵缶在手,唤出炎胧,由她们二人谈话。
    炎胧一现身便笑开了,问道:“找姐姐我做什么?”言语间,她还不忘调侃冉悦的称呼。
    冉悦也笑,道:“想请姐姐陪我喂招。那日殛天令主的天炎噬,姐姐可还记得?”
    “你要对抗天炎噬?”炎胧微微蹙眉,道,“我虽能操纵火焰,可那魔头的绝招,我也未必能模仿得成。”
    “不必十足相似,差不多就行了。我就是想试试新招。”
    听冉悦这么说,炎胧笑笑:“好,那就陪你试试。”
    两人寻了块开阔地方,摆好架势。炎胧细细回忆了一番,而后引火焰燎天,再将其分化为豆大的火球,疾坠而下。
    火雨。样子像了七分,威力却不可相提并论。但用来喂招,再合适不过了。
    冉悦双手一叠,起铁帐诀。
    宁疏看着那护盾展开的位置,不禁惊讶:那护盾并未在冉悦头顶展开,反而伏于地面。
    这是做什么?
    他不解地望向冉悦,就见她神情专注,紧盯着火雨的落势,待火雨离地三丈之际,她抬手一扬,将护盾整个从地上推向天空。这一推,速度之快、力道之强,足以震起气流。那一片下坠的火雨被气流一扬,竟散乱地往高处飞去。
    这一幕,令宁疏和炎胧都看呆了。
    “果然可以!”冉悦欢喜不已,却不防心思一松,护盾登时消散,高扬的火雨重又下坠,向四处飞散。
    炎胧见状,飞身而起,收去术法。
    冉悦愧疚不已,忙道起歉来:“对不起,是我太得意忘形了。”
    宁疏走到她身旁,神情中还带着些许怔愣:“这一招……”
    “啊,这一招是我方才想到的。”冉悦道,“还不熟练,得再琢磨琢磨。若能用得上,以后便不怕那天炎噬了。”
    宁疏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冉悦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笑着走到一旁,对着炎胧抱了抱拳:“多谢姐姐。下次还要麻烦姐姐呢。”
    “客气了。”炎胧笑叹一声,“以我之能,只怕也帮不了你多少。依我看,让绝斩和珩均陪你喂招才最合适呢。”
    这话无疑是抬举,冉悦一听便生了羞臊,摆手连声道着“不敢”。而宁疏却在话中体会出了另一重意思来,一直以来埋在他心中的疑惑也渐渐有了答案。
    眼前这个少女,有足以挡下剑气、震裂金刚的扎实盾防;有能引导雷电、粉碎土傀的随机应变;更有不拘一格、巧对火雨的聪慧善创。玉昳真人虽有“沧海遗珠”的评价,但这般出类拔萃,怎会一直默默无闻?
    唯一的解释,颇为讽刺:灵宿宫向来以战灵的高低评价弟子的能力。是她的天士,令她泯然众人。
    如此,那天士不惜灰飞烟灭换来的神尊,并非如众人所想般为她带来了荣耀和地位,而仅仅是将原本就该属于她的一切还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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