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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袄丢了

    段玲芝似乎这时才发现,清波上身仅穿着布衫,埋怨说:“你也真是,到餐车去时,咋不知道拿着袄呢!”常清波苦笑着,说:“那会儿不是热嘛!”段玲芝知道事已如此,又息事宁人说:“不要紧,下车穿我的毛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说着,敞开袄襟,让清波看内穿的红色毛线衣。常清波瞥眼看看,撇嘴说:“女式的,又太红太鲜!”段玲芝揶揄道:“你翘的好,不是人我还不让他穿呢!”
    他们决定到信阳下车。常清波再无了刚才在餐车上的兴致,他在想下车怎么办,怎样从信阳回清水?关键是袄,怎样弄件棉衣穿呢?他想到了买、借、乞讨,都不能成立;最后是自责:他觉着,一与段玲芝在一起就要出问题,甚至遭罪。因为追赶,挨校长训自不必说;还有一次更严重的,他谁也不会告诉,也是因为段玲芝。。。。。。
    那是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常清波发现,段玲芝对尤国华的撑杆跳高很欣赏;体育课上,每当尤国华表演撑杆跳,总见段玲芝挤在最前边看。尤国华身轻如燕,腾空而起,舒展洒脱,又稳稳着地;段玲芝的目光总随尤国华的身姿,从下到上,在空中打一个弧,嘴里发出“咦咦”声,最后激动不已地鼓掌,浑身耸动着,舒心地嘻笑着。常清波观察的太仔细了,以致他顾不得尤老师的表演,而欣赏起段玲芝的动情来。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这么跳,也能博得段玲芝如此的赏识和动情。
    尤老师表演完,鼓励同学们试跳,可没人敢。常清波发现段玲芝又挤在前边看,他瞥了她一眼,走到前面給尤国华说:“我来试试。”尤国华赞扬说:“对嘛,干什么事首先的是有胆量和气魄!”常青波接过尤老师手中的撑杆,在同学们的众目睽睽下,开始起跑;然而,当跑到沙坑边时,他突然胆怯了,只好停下来。“哗一一”同学们都笑起来,常清波发现段玲芝也在笑。他感到已是箭在弦上,再不跳,就要在段玲芝面前丢脸了。在尤老师的鼓励下,他没有说话,而是拉着撑杆,又回到了起跑线。
    这次,常清波使足了全力,刀山火海也要上了!他憋紧一口气,学着尤国华的样子,猛跑一阵,撑杆一点,身子果然离开地面,腾了起来;就在腾空的关键时刻,他听见了掌声和熟悉的“咦咦”声,竟忘了纵身垮杆。在横杆一档的慌乱中,他的脑子“轰”的一响,不知怎的,身子已重重落地。“哗一一”他听见同学们又笑起来;然而,他却躺在沙坑里起不来了,大腿一动一个包。尤国华紧张地跑到跟前看时,不得不宣布“骨折”,让快送医院。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卧床三个多月。
    也就是这一次的事故中,常清波躺在床上,听到了父母最厉害的一次大动干戈。原来,这次在县医院接骨的8元钱是爷爷出的,住的是简易病房,半月出院时,爹爹拿了生产队刚发的20元工资钱,叫了叔叔、十二爷、六叔,摽了担架去抬的。不想,爹爹在买东西时,20元被小偷偷走了。回来,爹爹就怕母亲知道,可20元不是个小数目,那是夫妻俩一年的工分收入,母亲咋也算不着账,终于从爹爹口中逼出了实情。
    这下不得了了,母亲又吵又闹,不给爹爹做吃饭。要是平时,爹爹早动手了,可这次,他是输理;然而,母亲也太得理不饶人,竟闹了三、四天不泄温,谁劝也不醒,终于二人打起来。母亲一死一活的,婶婶跑来给他说:“娃儿,这你得说话,你不说话,没人降住你妈;钱嘛,已经丢了,再闹也回不来。你吓你妈,就说把我爹气跑了,我腿好了也走。”他果然给母亲这样说了,还真有用,母亲也就渐渐好了。
    眼前的段玲芝就站在身边,美丽的脸庞现出自责的神情,也没的话说了。常清波本想到了“丧门星”三个字,但立即感到冤屈她了,而说出的是一句安慰的话:“咋,心里不舒服?没事,下车再想办法!”段玲芝自责、心疼、感激,真想上前亲吻一下常清波。
    列车缓缓停在信阳站,常清波随着下车的人流,刚一出车门,就感到一股寒流袭来,身上顿时像凉水浇了一般。他哪还顾得慢慢排队出站?而直接跑进了车站值班室,顾不得跟谁打招呼,就到了燃烧的火炉旁暖和身子;说明了情况后,值班员们也觉着怜心,提醒他还是先到红卫兵接待站,并告诉了他们接待站的位置。
    段玲芝又要脱她的毛衣,常清波执意不穿;他出车站就往接待站跑,段玲芝在后边追着撵。常清波感到,那冷风吹到身上的寒气,透过布衫,直往骨子里侵;那皮肤先是凉,再是麻,后是木,最后袭进心里,成了支撑不住地哆嗦。就是这样,常清波又想起了58年时的一个笑话:有个干部到上边开会时,上面穿的棉袄,下边却穿条裤头;别人问他何以如此,他说:“这叫顾上不顾下。”他边跑边给段玲芝说:“我这是顾下不顾上!”
    来到接待站,常清波一头扎进站长室,在小煤炉上烤手烤身,嘴唇强硬的一句话也说不清楚。段玲芝给站长说明了情况,站长为难说:“那可咋办,站里也没有棉衣;也仅剩一条军用被子了。”便进屋拿出,给常清波披在身上,让常清波打了借条,并说明:“这被子只能用用,不能带走,走时还交站里。”常清波用被子裹住上身,嘴里哆嗦着:“好,好!”
    各地的红卫兵接待站几乎是一样的,大都是大房间,大通铺,地上铺稻草,上面铺蓆子;红卫兵各带有被包,被子往上一铺就行了。也许是便于管理,也许是房间紧张,也许是想到学生们年幼纯洁,许多接待站又都是借用的饭堂或会议室;大房间里,男的住这头,女的住那头。
    信阳接待站也是个大会议室,有四五间房子长,男女分开各住一头。常清波和段玲芝两人只有一床被子,且常清波还在当袄披着。他围坐在大铺上,两手拉着被角,露出头脸,两眼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搜寻,希望能发现一张他熟悉的面孔来。段玲芝却在笑他:“你看你,披个被子像个啥?老母抱娃儿一样!”常清波说:“我想给你找一个通腿睡的女同学。”段玲芝摆手说:“算了算了,你只管你不冷,别管我;我们那边女同学多的是,给谁说说不让我通腿,用得着你操心?”
    就在两人说话时,只见从门外进来一群青年男女,为首的是个高挑个儿,白净脸,浑身有一股放荡不羁的奔马气,说话“喳喳呼呼”的帅小伙,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老乡!”这人不是别人,是闵春大和王香兰生的大儿子,叫闵革命,现在是清水一高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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