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日记
. “诺亚历1024年2月15日，我从军部出差回来。刚进中队大营，就被几个小队长围得水泄不通。看着熟悉的几个人秦怀，李斯成和越多行，他们笑容满面的样子，我突然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然而有件不幸的事情，秦怀向我报告，我不在的日子里，有两个士兵在执行巡逻任务时，被兽人杀害了。
这两个士兵我都认得，都是跟了我好几年的老兵了。我记得，当我还是个班长的时候，我和他们一起执行过任务，还和他们打赌调戏街上的美女，我赌输了赖账，到现在我还欠他们一顿饭。可是他们却永远地去了，看着他们的尸体，我鼻子发酸，胸堵得发慌。
但我不能哭，全中队的人都在看着我，大家心理都很沉重。我这个中队长如果也哭了，他们怎么办？
私底下，我几乎是咆哮着骂着唐纳凡，为什么他这个后勤官不给士兵们配备好的装备？如果有穿哪怕再薄的一件铠甲，两个老兵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兽人的标枪给刺穿了。
唐纳凡被我骂哭了，他吓得流着眼泪说：“队长，我们没有军费啊！”
其实我知道，这根本就不怪他。是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责任。有责任的人是我。
我只是在发泄，我只是在埋怨自己的无能。这些士兵原本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我和明亦影将他们招进军队的时候曾经答应过，让他们衣食无缺。可现在，等待他们的却是凶猛的兽人和死亡。
我知道，帝国武装部要求边境部队的巡逻命令我无法抵抗。
我知道，那群衣冠禽兽的高官们，只会蹲在安全的帝都，大喊几句誓死保卫领土的话，说什么要边境部队“宁死不降地抵抗兽人”－－－－－－－－去他妈的！你们自己怎么不来守卫？
我知道，帝国从来都不管难民的死活，既然如此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保卫帝国领土？又不发给军费和装备，把我们预备役部队当炮灰使用吗？
有时候我真觉得，要是当时不来参军就好了。和明亦影在一起，和石豪村热爱和平的那群兽人们生活在一起，不返回人类世界就好了。那样活得单纯，无忧无虑一些，就不会有现在的伤感了。
可我已经是中队长了，有将近三百难民士兵追随着我，我不能不管他们。所以，我必须得自己想办法弄钱，把整支部队武装起来，至少在兽人来犯的时候，能有自保的力量。
我和百里傲云联手了，我知道，他弄钱应该是很有办法的，干走私也是很在行的。
我还想让我和明亦影的两个中队转为帝国正规军，这样士兵们就有一定的保障，至少不会被高层轻易地当做炮灰了。但部队编制问题，就算是我们柳师长也没有权力做主，决定权在督军凌月舞手中。
我只是军士长，无权直接发申文给全省的最高长官。前天，我请刘理帮忙，借用他的公函，以我的名义给凌月舞发去一份申请。但我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凌月舞会不会批准。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日记写到这里，林语风停下了笔，心里默默叹道：只有…这些了。
帐篷被掀开，张蒙走了进来：“队长，从提斯县运过来的几十车货物已经到了。”
林语风问道：“秦怀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他们小队四十几人都集合在训练场等候命令。”
“那出发吧，你去叫上唐纳凡。”
张蒙应了，然后有点迟疑地问道：“队长，四十几个人护送几十车货物，人力有点捉襟见肘。是不是让整支中队一起护送？”
林语风摇了摇头：整支中队三百人闹哄哄地大白天搞走私，这也太嚣张了。刘理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肯定不会有好脸色的。
“把货物分批运过去。今天让秦怀小队上，明天让李斯成小队上，几个小队轮流护送。正好他们整日在中队营地里训练，憋得发荒，出去透透气。”
四十几个人的小队越过边界，很快来到了兽人的石豪村。士兵们依然被挡在村外，只有林语风被小格罗姆领进了村。
“语风叔叔，你这次回来，带来了这么多货物，够村里人用整整半年啦。”小格罗姆牵着林语风的手一边带路，一边兴奋地说。
林语风看着他那强壮的身体（高出自己两个头！），稳健有力的步伐，问说：“武艺有长进没？”
听到武艺两个字，小格罗姆立即面有得意之色，他昂着头道：“语风叔叔，格罗姆的武艺可强啦，村里人大多数都不是我的对手了。”他一手托着下巴，然后上下扫视林语风那不怎么高大的身材，“嘻嘻”地说：“语风叔叔，恐怕你已经不是我对手啦！”（兽人一向认为，武艺的强弱与个头成正比）
“哦，是吗？”林语风笑着捏着他的脸说，“要不我们来过几招？”
片刻之后，小格罗姆气喘嘘嘘，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而林语风好整以暇地蹲在一旁，连一滴汗都没留。
小格罗姆沮丧地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我已经用尽全力了…语风叔叔简直就是个怪物！”
“说对了，叔叔就是个怪物。”林语风拍了拍他肩膀说，“要赢叔叔，小格罗姆还得加把劲才行。好了，现在先带叔叔去见长老。”
桑塔长老还是老样子，满脸的皱纹，花白的胡子，一脸地慈祥。他问清了林语风的来意后说：“语风，你这次运来的生活必须品很及时。现在我族的交易市场里，一两黄金只能买到十斤肉了”
林语风大奇，兽人的肉食一向便宜得不像话，如今怎么会变得这么贵了？就算在人类帝国里，一两黄金也够买个百来斤肉。
桑塔长老继续解释说：“我国境内发生了大规模的旱灾，牲畜野兽死去不计其数。内地发生了饥荒，粮食肉品都十分紧缺，物价飞涨。你的这些货物，起码可以换几十斤的黄金。”（兽人领地里矿产丰富，他们倒是不缺铜铁金银）
“语风，你是你们人类那边的一个边防军军官吧？你要小心了，三年之内，两国很可能有一场战争。你所在的部队十有八九会卷入到战争中。”
林语风心里一惊，问说：“长老，我们两国的国力势均力敌，战争潜力巨大。两国一旦大规模开战，没有谁能真正取得胜利的，最终只能是两败俱伤。我国高层早就意识到这点，所以一直极力避免与贵国发生冲突。难道贵国的皇帝就这么有把握能击败我国？”
“你明白，我明白，两国的皇帝也都明白。但我族现在灾荒四起，中央政权正在忙于赈灾。能够将灾情控制下去还好，如若不能，我皇如何压制民怨四起的国内矛盾？唯有通过对外扩张和掠夺来缓解国内压力，到那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战争的事情本来就很难讲，说不定我族真的能灭了人类帝国呢？”
林语风沉默不语，兵祸四起，灾难将弥漫于整个大陆。
“语风，若到时你在战场上与村里的人相遇，你会怎么做？”
看着桑塔那苍老的面容，想起他多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林语风思索一会回答道：“我只能说，若我带队攻入了兽……贵国境内，遇到村里的人，我自觉退避三舍。”
桑塔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林语风说：“语风，你干脆加入我们吧。我们这边的胜算绝对要大一些。你知道，村里人一直都没把你当外人。”
林语风转身缓缓走出，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说：“长老，村里人对我有抚育之恩，按理说我应该站在你们这边。可是我毕竟是个人类啊！而且除了村里的人，我对其他的兽人并无好感。”
桑塔似乎早就料到了林语风的回答，他不再劝说：“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两国会不会有一场大战还难说得很。你也不要思虑太多了。”
林语风点点头出去了。桑塔长老望着他的背景，陷入了思索：无论从外表还是生理来看，林语风都是个再标准正常不过的人类了。
只是，他真的是一个人类吗？七年前，在森林里第一次见到林语风的那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桑塔长老的脑海中。那是怎样的眼神啊：赤红的双眼，充满了无比炽热的疯狂，犹如地狱最深渊处浮现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