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业
已经快初中毕业了,家里人都开始为我的前程担忧。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娃,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学习偏科,英语差的要死,总成绩在班级处于中上游。临升学考试的最后一个月,班主任老师一再强调继续教育很重要,他说未来人才竞争十二分强烈,到2010年后就连打扫厕所的都要本科毕业,摆在大家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上高中考大学。。。。。。我是一个最听老师话的好孩子又是班干部,班主任的政策就是党的政策,是中国发展的必经之路,应该尽快觉悟,贯彻落实班主任讲话精神,为大家牵好头、鼓劲头。
为了落实精神,回家后我连饭都没顾得吃,赶紧跑到玉米地找妈商议,我把上高中的想法告诉了她,谁知就是不同意让我再上学,顿时高贵的红旗精神却泡了汤。
妈不识字,是个全文盲学历而高科技种田的农民,买化肥、种子、农药全是靠认袋子上的图案辨别名称和真伪。有一次去供销社买磷肥,销售员从库里扛出一袋,她一看袋子上图画和以前买的不一样,任销售员怎样解说愣是不要,气的销售员直哼哼。她从供销社回家后一打听,邻居都说化肥厂今年把磷肥包装袋换了,这下傻眼的妈又只得拉着架子车再去供销社。
她说像我这样子上了高中有啥前途哩,念了几学期了没见一张奖状,能认得几个字就行,学个啥技术一辈子也不愁吃喝了。对于再上学这件事其实家里商量了好几天,还分次召开了家庭亲戚会议。姨夫是个倒卖自行车的生意人,特伶俐且主意又多,他说念书成绩一般的话就算了,学个啥技术就行了,把学费省下等将来再凑些给娶个媳妇,等媳妇一过门把家分开,自个的过活自个去过,父母也就大事亦然了(就是父母不用操心了)。大家都帮忙合计,说高中毕业后考不上大学不说,将来就是考上了,学费在哪里?大学毕业后年龄就不小了,娶媳妇的钱在哪里?盖房子的钱在哪?总不能借房娶媳妇吧!这样算下来,我和老爹赔了性命也一辈子都还不清屁股底下垒得债。合计来合计去我还是坚持一个原则:坚决上高中。到最后和家里就算初步达成协议:如果能考上重点高中就继续念,负责回家修地球。
到了备考的最后时刻,我日夜奋战,过关斩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命运捉弄人啊!省教委第一次把体育成绩纳入升学考试总成绩。体育考试里有个项目考得是100米往返,我平时练得很拿手并没害怕,考试那天,随着考官一声“预备”我已猫着腰做好了冲刺准备,那种预备姿势使我突然想起这几天有个电视剧情节是皇帝为多尔衮许下陈圆圆,出征前英武的多尔衮随着响亮的号角顺势跪下,叩拜皇帝老儿后翻身跃马、驰骋而去。。。。。。想到这里我“哧”的一声笑了,被监考官眦了冷眼,而后让大家重新做预备动作。紧接着枪声响起,我如脱缰的野马向前飞奔而去,脚下生风,很快冲到终点迅速折返回来,折返后由于我发动过猛,突然一脚把鞋蹬脱,摔出两米多高而后哑然落地,顿时引起一片哗然。。。。。。这种场合令我尴尬极了,只得拾鞋退场,虽然一举成名,却成绩名落孙山。
转眼间,升学考试结束,我被北极镇普通高中录取,离县里的重点高中还有一段距离。妈下达死命令停止念书,跟我小叔到城里学装潢。妈先让我去找三爷,让三爷出马把我推荐到小叔哪里去做学徒。三爷是小叔的父亲,因为小叔在城里搞装潢且独自撑了个门面,生意很火。三爷便逢人就说儿子多么多么有出息,如今是个大老板,顿顿饭碗里少不了肉疙瘩,事轻松得很,只联系活不跑腿。找人那才叫个神呀!掏出腰里的大疙瘩(大哥大)一摁就沃野了(找到了的意思)。三爷平时是一个老实人,这两年在村里混得很响、很气硬、没人敢惹,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天,我去找到三爷,他在自家房台子上砸杏仁,他老婆穿球的也不咋样好,老布鞋破了个洞洞,大舅都快露出来了,坐在门槛上喋葱就馍。我看见二老谦虚恭维地笑笑,而后说明来意。三爷踌躇了一下,瞟了我一眼说:“可以的,只是学徒工不管吃住,你看你娃能学会吗,有窝本事的话,就跟着进城去混。”然后就摆出一副想理不理睬的样子。那是我脾气不好,看不惯他那骄横的架势,随便应酬了几句回家了。
最后妈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反正死活不学装潢了,就算学会是个玉皇大帝都不干。暑假里二舅家的大表姐从深圳打工回来了,说她在外边赚钱很辛苦,这次回来准备去县里卫生学校学护理。我特意打听了一下,县里卫校有个社区医学专业,于是要求同表姐一起去上学,即使将来毕业了找不到好工作也可以回村做个保健员,再说村里的保健员一年到头也不少赚钱。我把想法告诉了家里,妈开始还是有些犹豫,因为每学期要收一千多元的学费,在当时作为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要拿出这么多钱的确有些困难。但是在我和大表姐的动员下妈总算答应了,后来舅也答应帮我凑学费,这事就算搞定了。
三年学业很快结束了,我在城里因为学历低没有找的合适的工作,后来就索性回家在村里开了个卫生所。记得我治好的第一个病人就是三爷,他得了慢性胃炎,上腹部痛的要死。他面带痛苦的来求我瞧病,与我交谈中看得出他没有忘记当年发生的事,虽然没有明说,但言辞中已向我表示了深深地歉意。我是个大度的人,并不在乎什么,便尽力为他诊治,再三向他叮咛该病的注意事项,在我的精心治疗下他的身体逐渐康复。他亲自来我家道谢,说了许多奉承话,让我重新理解了“世态炎凉,趋炎附势。”这八个字的真正含义。回村后不久其实就听说三叔也回家修地球了,种了几亩玉米,城里的事由于不善经营早黄了。
走到如今,算算也毕业十来年了,我仍然工作在医疗卫生的最低线,只是把卫生所从村里搬到了乡街道,并取得了执业医师证书,在县城里也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没有忘记这份职业来之不易,我会尽最大努力把它做好,因为择业是关乎一个人一生工作方向的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