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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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沟边的景色十分美,美的可以让运动的物体瞬间静下来,让静的物体可以立马动起来,反正就是太美了,你可以想象得到的那种美。那些美包括一孔圆墩形废弃的烧砖窑以及西头嘴子上的老榆树和东坷崂里的老杏树;其实最美的就是那一圈坎塌的脱底窑,原始得像原始社会老祖先居住过的山洞。这些原生态的景致成了我们一群孩子的游乐园,我们每天都聚在这里一起狂跑、欢笑、歌唱。。。。。。。
在这个有原始氛围的偏僻地方,我从三岁开始耍到六岁,从六岁又耍到十二。在这些已悄悄走过的时间里,我们的孩子帮已不知不觉换了几任老大了,成员每年也在更新,有因上中学离开的,也有穿着开裆裤才加入的。。。。。。
直至有一天,一群孩子又聚集在废弃的烧砖窑上,在那个长竹竿挑着塑料纸的帮旗下,大家又一起互相质问:到底谁是老大?那天,我只是特意盯着竹竿上被风吹地呼啦啦响的塑料纸而又眺望着远方,始终没有发言,因为我想做这个老大,只是畏于自荐,那年我十二岁。
这个孩子帮其实叫斧头帮,一直都没见谁拿过一把斧头,名字是从电影里学来的,于是就这么叫着。斧头帮是一个重武轻友,与年龄无关,最恨那些半路掉链子的土队伍。其实,我心里明白自己离做老大始终还有一段段小距离,但想到自己是帮里年龄最大的心里又不得不这么想。但是最终还是有人提议让我做,有人提议让黄瓜做老大,但究竟让谁做?他妈的一时搞得我心里汹涌澎湃,乱七八糟。就在这关键时刻葱头说让我们对决一下高低,胜者自然老大。但是对决项目出的却有点损,就是看谁敢从长老榆树的西头嘴子上跳下去。西头嘴子地势险要,离地面有一丈多高,谁跳下去伤不了骨头也要折了筋。葱头平时一肚子坏水,他妈的靠脑袋大才聪明,虽然每次学习拿第一,平时武功最差,一介书生罢了,只是见自己成不了葱精也存心不让别人得道。我心里反复琢磨,横七竖八的想到底跳不跳,不跳这辈子就没机会了,再说不是让人存心笑话吗,以后还怎么在帮里混,但最终为了这个机会我还是选:跳!黄瓜也说他敢跳。
于是,大家挑着旗子怀着好奇跟在我和黄瓜身后浩浩荡荡向西头嘴子开去。到达目的地后,为了扎势,队伍分两列排开,我和黄瓜从中穿越而过,英雄气概顿时从天而降,威风凛凛!我享受着每一步天地唯我独尊的时空,当我走到崖顶时才真正感觉到内心存在的压力太大,太大太大!但后悔毕竟是太丢人的事,一切已不容我多想,闭上眼。。。。。。豁出去了。。。。。。脚一抬,蹬。。。。。。。后果大家已经可以想象,我一个狗吃屎已倒在血泊里了。。。。。。。哈哈,其实不要紧,看看全身每个部位都在,骨头好像还连着筋,只是把鼻子磕在膝盖上了,两股鼻血直往外冒,赶紧往鼻孔塞了两个粉笔头头一会儿其实就好了。当我一切就绪,才反应过:黄瓜说好一起跳其实他根本就没跳。我逼着让他跳,他死活都不跳,还说他以前跳过只是我们没见。
就这样选老大的事结束了,大家一致说我是老大!
2。
很快我成了这群孩子名正言顺的老大,为了这事我足足高兴了三天。
记得在我当上老大的第四天,我第一次召集大家带上武器紧急集合。在这个信息并不发达的时代,人马迅速向沟边靠拢,我们依旧打着塑料纸旗子。大家从四面蜂拥而上,迅速登上那座废砖窑,阵容犹如井冈山会师一般气势磅礴。而我已高高地站在废砖窑的高烟筒上,俯视着脚下这个群体,尽情地享受着帝王般尊贵。
其实我知道这个帮派是一支参差不齐的队伍,年龄大的和我一般大,手拿着木马刀,威风凛凛;最小的还穿着开裆裤,每次都拿着半截玉米杆,不管玩什么都是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样子。
我看着被风吹得呼啦啦响的塑料纸旗子在高空飘扬,突然开始觉得它们有点老土。于是我下令让他们解下塑料纸,旗子用红领巾来替换,重新树立我们的旗帜。我是想让这个队伍发生质的改变,因为我曾在这个队伍里吃过不少亏。
记得我四岁的时候,伙里的老大是结实哥,结实哥的队伍很结实,每天都是爬沟溜渠地挖野菜、掏鸟蛋,偷西红柿等等。每次偷西红柿结实哥都是安排我放哨盯人。他们跑进菜地里,大小一齐收,绿红都不放过,搞得地里到处狼藉一片。偷回来后,捡能吃的就吃;吃不成的随手一丢,让它们去填沟。有好几次我被主人逮住挨揍,他们早跑得精光。
其实小时候,我最爱吃西红柿。记得有一次,他们拿着两个红透了的大西红柿,说好了准备大家一起分吃。于是结实哥就大方地先分给我一个,说我平时放哨有功,特意犒赏。我看着红彤彤的西红柿,嘴里早已咸水直冒,赶紧拿到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咬了一口,这时只见他们个个捧腹大笑,笑地死去活来。原来这两个西红柿是村里杨伯伯特意留的西红柿种子,为了防止再次被偷,他老人家把牛屎巴巴涂在上面了,不知他们从哪里搞来的,胡乱拿绿核桃树叶搽了一下哄我吃。那年我五岁。
结实哥很有菜缘,他每次都带上搞来的战利品,一起组织大家去野炊。每次做好都先拿我开刀,让我先尝尝味道正不正,人能不能吃,味道好的话大家才一起享用;若味道不对劲,大家又拿我取乐。其实所谓的野炊十有九次半都是浪费原材料,不是糊了就是外边灰飞烟灭里边只熟了五成半。
结实哥为野炊的事,有一次还差点烧着了沟里的林场,村支书在大喇叭上亲自批评了结实哥他爹和许多人的爹。
现在好了,我终于当上了老大,我会尽量不让这个群体去危害人类,不然大喇叭将会批评俺爹。
大家每天跟随我玩得都是警察捉小偷、白眉大侠大战黑凤凰、实战封神榜电视剧等等。但是在我们的队伍里还有几个危险分子,那就是葱头和黄瓜,他们有时不服从组织,对人类威胁最大。
有一次我组织大家玩游击队大战小日本,黄瓜带领一拨人,我领一拨人,当然我是游击队,他是小日本。活动就设在那一圈脱底窑附近,和敌人周旋了半天,我们终于把葱头这个日本兵的大汉奸活捉了,大家一起围起来把他教训了一顿。我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教教他的乖,让他服从我的领导,不要整天老跟在黄瓜后边危害农民伯伯。
在我任老大的这段日子里村子得到了片刻宁静,农民伯伯刚安宁了一年而我就上初中了,于是不得不离开这个村子和这个队伍。后来黄瓜就做了老大。3
黄瓜在这个队伍里还算彪悍,他长得黑不溜秋的,腰里时常挎着他爸用杀猪刀子片成(劈)的老木刀,威风凛凛。
他做老大后又壮大了组织,凭借自己一身蛮劲专门敲诈勒索学校小同学身上的零钱,谁要不给每天就准备定时挨打。后来学生家长告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又告到校长那里,校长找黄瓜他爹谈话,他爹说自己出钱让学校教育孩子,学校把孩子没管好是干啥吃的,气的校长干瞪眼不说话。
黄瓜在校长严刑逼供下,他无论如何硬是不招,而且英雄之气冲破云天。为了报复校长,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趁星期天老师回家,便偷偷地翻窗进入校长办公室,在校长喝水的电壶里撒了一泡尿,而后便逃之夭夭。后来校长没办法只得报警,从此黄瓜被正式开除学籍,回家放羊了。
黄瓜他爹没文化,从此黄瓜成了文化没!
他回家后,每天还是老大,带着队伍东游西散,不是打扑克就是偷着大人抽烟喝酒。当然烟都是那些伙伴从家里偷来的。记得一次黄豆烟抽晕了,恶心呕吐,睡在地上不动弹,黄豆他妈急了,抱着娃赶紧送医疗所,医生说是中暑了,给了几瓶瓶藿香正气水,回家后他一瓶都没喝,睡了半天又活过来了。
还记得那年邻居家的杨姨种了两洼南瓜,眼看着有足球那么大了,杨姨愣是舍不得吃,不知什么时候被黄瓜他们盯上了。只见黄瓜和葱头用小刀劈开南瓜,又在里边拉了一泡屎巴巴然后把南瓜合起来,但是谁知南瓜又奇迹般长在一起了,创口愈合后竟长得比篮球还大。一天,杨姨家来了客人,是给她已三十好几的栓子说了的媳妇,媳妇一家来杨姨家看过活,本来这事已有些眉目,她高兴地准备给客人做一顿可口的糖煎南瓜,那是她最拿手的一道菜。可当她将南瓜放在案板上一刀劈下去的时候。。。。。。。后果云云。。。。。。。。屋子里的臭气能熏死好几只苍蝇。
听说客人没吃饭就走了,后来婚事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而黄了,杨姨硬说是南瓜的事让他家出了丑(臭)。就为了这事杨姨在自家家门口吆喝着骂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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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的老大就是葱头。
葱头是八零末九零初的跨世纪人才,是个很会算计的家伙,精的要死,同学都叫他葱精。在他做老大的那段日子里,原来的土队伍逐渐富起来了,眼光不再盯着树上的桃子杏子而是盯上了饭店里的盘子和碟子。他向每个队员都索要会员维护费,这些费用收起来除了一起进馆子吃喝外,也供着自己零花。其实这些费用大多是那些会员从家长那里骗来的或从家里偷来的,然后凑在一起,又一起去挥霍。
后来葱头便顺手牵羊,用这些钱从街上的小书店里买来贺年卡、小玩具等等然后又高价卖给学校里的同学,从中吃利。他还信心十足的说:这就是邓老爷爷说的中国要想富就必须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还有一件值得记忆的事就是葱头看上了同班里叫雪的小姑娘,他隔三差五向她献殷勤,还对所有同学声称雪就是他的老婆。这女娃学习成绩是班里尖子里的尖子,啥都好就是脸皮太薄,被他在学校里整的一天要哭好几次,但最终经不起折腾的她,心灵脆弱的她,到最后就干脆辍学不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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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我已经成了快三十岁的人了。
一次过年回家,正好碰到了当年的结实哥、葱头他们。结实哥拿到了一级厨师证,在县里一家三星级酒店掌勺,月工资四千多,可就是因为他手脚不干净年前却被老板炒鱼了。葱头小学毕业后就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后来他攒下了些钱在家乡街道开了个大超市,每天生意爆满,据说他的老婆有好几个,最年轻的还在上高中。从葱头那里我得知黄瓜去年因为聚众赌博欠了许多债,后来因为债务问题跟人家发生纠纷且连砍人家七刀,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而我最终却成了一名医师,继续还在拯救着人类生命。
到现在我也是孩子的家长了,从老大的故事里我已完全意识到教育好下一代是天大的事,这件事黄了的话,被瘟疫、地震和核武器都厉害。现在不但要让他们学好、玩好,更重要的是要从小培养他们的品德,不要让这个文明的社会太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