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生意好了，盛成秀经常去银行存款取款。偶遇盛万丽，她问：“大姨匆匆忙忙往哪里走？”盛成秀不想理她，可去的地方是银行，去银行不是存钱就是取款，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于是回答说：“去银行存款。”盛万丽不无羡慕的说：“还是你男人能干。”盛成秀说：“他能干啥子哟，严进林不是也能干么？”盛万丽说：“莫说了，离婚分家各走各，他龟儿现在连打麻将的钱都没得，只坐在边边看。”盛成秀说：“他后老汉倒霉了，听说他受了牵连？”盛万丽说：“他不是办了个公司么，企图借机炒土地搞钱，花了不少钱把集体土地转换成国有土地，想敲地热温泉城发财，外商请专家评估，严进林漫天要价，眼看严有鱼的合资计划要泡汤，只有强迫严进林降低地价转让，严进林硬是不干，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同意了，据说严进林亏了不少的钱，他不倒霉哪个倒霉。再后来他后老汉被抓了，两个哥哥也进来监狱了，他也就跟着完蛋了。”
    二
    盛成秀猛然想起听到的一个传闻，说是荔枝村的一个妇女，一夜间成了神仙。说这女人的名字叫陈观花，据说是盛万丽的远房亲戚。说这陈观花曾经是盛万丽儿时的密友，说如今被神仙附体，说有许多的人去找她观花、测字、算命，据说很灵验。
    突然就不禁住问说：“听说陈观花是你亲戚？”盛万丽说：“陈观花呀，她是我姨爹陈家的妹，你该记得小时候，荔枝村小学校旁边。时常有个杵着拐杖的老太婆吗？经常背着个布口袋算命测字的那一个。”
    盛成秀说：“记得呀，小时候我们拿石块砌砸她，逗引她拿起拐杖追打我们，大人说她是疯子，是不是她？”
    盛万丽说：“这陈观花，就是这疯子的女儿，原来她的女儿是不会观花测字算命的，最近不知道怎么就神仙附体了。如今去她那里观花看水碗、算命测字的人牵起线线，她对人说是观世音菩萨给她托的梦，说观世音菩萨附她的身体亲临下界了，说菩萨的真身每天都会在复原寺虎头岩上现身。她对人说她讲的话千真万确，她叫那些不相信的人去岩壁上看。人们开始以为她只是瞎吹，有不相信她说话的人，就跑去复原寺虎头岩下看那一片石壁。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真是她说的那样的耶。每天早上**点钟，太阳出来的时候，岩壁壁上真的就出现了女人的图像，越是有雾气的天气，图像出现的越是清楚。这下传开来，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的人都跑来看了。还有一些大老板，开起小车来观看。每天来观看图像的人，恐怕有好几千人，那一遍坡地里的庄稼，全都被来观看的人踩踏死了……”
    见盛成秀露出惊疑之色，又说：“不相信哪天我陪你一路去看，奇怪的事情还多着呢，观音菩萨还要送灵丹妙药。晚上去烧香拜佛的人，只要你在地上铺上一张白纸，然后虔诚的祈祷，时间祈祷的越长，得到的灵丹妙药越多。这要去参拜的人心诚，参拜的人心不诚，肯定得不到菩萨的灵药。参拜的人参拜完了，你就把摊放在地上的白纸折叠好，千万别在路上打开，拿回家去再仔细的拆开来看。你说奇怪不奇怪，你放在地上的明明只是一张白纸，这时候里面竟然会有东西？许多黑得的颗粒，你说那不是灵丹妙药是什么？许多人去参拜的人，吃了菩萨的施舍药，自己的病就好了。我说的话你肯定不相信，哪天我来邀约你，去看了你就会相信了。”
    三
    好长一段时间了，盛成秀总感觉身子隐隐作痛，下身时不时还有血水渗出。年轻的时候都没有来月经，如今人都老了，怎么还来月经了？她想去医院看医生，可医院的几乎都是男大夫，自己的病原本就有些话说不出口来。正犹豫去不去医院时，乡间风传起陈观花神仙附体，观世音菩萨来复原寺布虎头岩下施灵丹妙药。
    农村里的女人，原本相信迷信就多，长年累月的耳熏目染，加上大自然里难解的奇妙现象，许多年轻的时候不相信迷信的女人，年岁大了以后也被拉扯进了迷信的泥潭。
    任何事情，相信的人多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盛成秀终有些半信半疑，邀约上石云情，一道去看到底有没有菩萨布施灵丹妙药。
    复原寺虎头岩下，还真如盛万丽所述，来的人像赶集一样络绎不绝。老远就能听见复原寺虎头岩下人声鼎浮，老远就有人路边燃烧纸钱顶礼膜拜，越往里走聚集的人越多，到处都有身穿公安制服的人，极力劝阻路人别再往里走。
    人们蜂拥向前，尽管公安人员极力阻止，没有谁停止进步。越往里走烧香蜡纸烛越多，到处香烟袅绕，许多人虔诚的跪着路边祈祷。
    好不容易挪动到岩下，在闪烁的火光中，岩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盛成秀正仔细观察时，突听一人大声吼：“你们看，你们看，出来了，菩萨的图像出来了……”有人制止说：“别吼，菩萨会怪罪你的。”
    只见岩壁的表面像显示屏一样，从上至下显现出一些时隐时现的纹路，有时图像似人型，有时似动物，有时什么也不像，只是一些隐隐约约的条纹，有时又像谁画的山水图形，有时还真像一幅菩萨的坐身像。
    一位拿着半导体喇叭的人在岩壁下说：“大家要相信科学，这不是什么菩萨显灵，这是因为今年气候反常，湿度大，岩壁上的这些纹路是因为气温的变化，是水侵蚀岩壁而显现的，大家应当相信科学，有病还是上医院去治疗，不要听信谣言……”
    人们各行其事，没多少人听高音喇叭的。观花婆的家，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圈围上，人流还在不断的蜂拥而至。尽管人如潮涌，则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有人小声告诉盛成秀，观花婆正在领人走阴，别大声喧哗。
    盛万丽小声问说：“走啥子阴哟？”那人小声回答说：“就是带人去阴间见自己的亲人。盛成秀轻声问到：“真的？”那人轻声说：“你不相信自己去看。”先前答话的人说：“这走阴呀，也是很不容易才能引一个人到阴间去的。不相信的人肯定引不去，阳气重的人阴间的阴魂怕他，肯定也引不去……”有人问他道：“你去过？”那人说：“就是这个观花婆把我引进去了一回。”有人问：“你是啷格进去的？”那人说：“我也不晓得，恍恍忽忽就去了来，回来人魇了很多天，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有人说：“你哦莫遭观花婆整了媒子哟。”那人不服气的说：“说起耍，我又不是好笨的人，那么容易就会被医闷鸡么？先是见了我老汉，观花婆先要问你，想去见阴间的见什么人？我就说我想见老汉，果然我就看见老汉了。”有人问：“真的？”那人说：“那还假得了，先是听见老汉的声音，然后人恍恍忽忽的就看见老汉了。”有人接口说：“你莫打胡乱说哟？”那人冒火了，说：“我老汉是男人，观花婆是女人，我先听见我老汉的声音，莫必我连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都分不清楚了？你不相信就算求了，懒得和你说。”无论别人再说什么，那人不再答话了。
    观花婆房屋门口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盛成秀和盛万丽，无论怎么努力也挤不进去，颠起脚尖也看不见屋子里的情形。
    蓦然，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嚎啕哭声：“爸爸呀，女儿对不起你哟，妈过世的早，你又当爹又当妈的把我们几姊妹拉扯大，谁想你得了癌症我们却拿不出钱给你老人家医治哟，你纯粹是饿死的哟，你走的时候，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哟……”同时传出的还有巴掌拍击的声音。屋子里传出瓮声瓮气的男人的声音：“女儿呵，这不怪你，这是命里注定的，人生先定死再定生，人该怎么死，你出生以前就决定了。医院也是医治不好你的病的，你妈妈已经投生去了，我在这里过的很好，你各人回去安生过日子，我是被两个夜叉押来的，我得走了。”
    女人的声音拼命喊爸爸，没有回音了，女人的哭声更大起来，噼哩叭啦的巴掌声也更响亮。
    许久，几个人从屋里搀扶出一位奄奄一息的女人，先前那人说：“我说走阴回来很老火嘛，你们看，她简直像死了一回一样。”有人说：“这不是假的，哪个能装的这么像。”好事的人卷起女人的裤管，两个大腿都红肿了。许多人说：“这个观花婆不得了。能把人带去阴间。”/>
    四
    盛成秀和盛万丽都深信不疑，只石云飞不相信。说观花婆是利用那些相信迷信的人，误导别人的意识，造成被误导的人产生的幻觉。
    盛成秀和盛万丽要求菩萨施舍灵药，许多人说只要你在地上摆一张干净的白纸，你诚心诚意的下跪祈祷，然后把白纸折叠好，起身时什么话也别说，只把白纸带回家拆开来看，里面便会有东西，那就是菩萨施舍给你的灵药。这灵药百病都治，说许多多年的老病号，吃了菩萨施舍的灵药病都好了的。
    石云飞不相信，劝盛成秀和盛万丽俩人别去。盛万丽说：“迷信这东西，信则灵，不信就不灵，不然那么多的人都去求神拜佛，都得了神经病呀。”盛成秀说：“不管他的，我自己去看看，万一我好了呢？”石云飞问说：“你到底得了啥子病嘛？”盛成秀想说什么，可终没有说出口来。盛万丽接口道：“啥子病哟，饿痨病。”
    见劝不住盛成秀，石云飞也颇觉希奇，也就跟着去看热闹。斧头岩下的人还是那么多，到处人声鼎沸，燃烧钱纸的火堆遍地都是。老远就有人边烧钱纸边跪着祈祷，盛成秀和盛万丽选了个比较平整的地方，先把带来的纸钱点燃，插上香蜡纸烛，然后拿出准备好的白纸各自铺在面前的地上。然后虔诚的跪下身子，双手合十，鸡啄米似的不停的磕头祈祷。石云飞看着，差点没有笑出声来。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恁么多的人，愚昧的相信这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
    过了好一阵子，等香蜡纸烛燃烧完了，盛万丽和盛成秀才站起身来，把铺垫在地上的白纸小心翼翼的折叠好，一句话不说往家里走。
    回到家才把白纸仔细的打开，果然里面有一些黑色的粉状物。石云飞见了说：“这是掉落的灰尘，恁么多人烧香蜡纸烛，空中肯定漂浮着燃烧的灰烬。这纸上的东西，是飘落的纸钱灰，绝不可能是什么灵丹妙药。”
    盛成秀和盛成万丽哪里肯信，分别各自把得来的灵药，吞服进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