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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
    盛月桥是盛成厚和盛成美都还健在的时候,突发的脑溢血。如今大儿和二女都已经去世了,他还活着。不过,活的有些艰辛。风烛残年的他,终对生活有所感悟。人啊!谁也不知道这辈子,会发生些什么事?……
    人的生命是短暂的,小的长大了,大的长老了,老的就死了。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人在各自的生活环境中,凭自己的主观和客观意识,做下了这样和那样的事情。当一个人到了暮年,也会忆起自己的一生。一生的生活,有他自豪的,有他感叹的,有他悔恨的。也有这样的人,即使曾经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也会永远无所谓。
    盛月桥老了,几十年的时间,几乎一晃眼就过去了。他这一辈子,可说是没有遭受什么磨难。解放前,他的日子过的逍遥自在,从来没有下田干过农活,只要能弄到钱,成天做的事情就是找人打牌赌博,卖房子卖地也是要去的,肚子饿了吃饭不愁,“石家榜的饭,再暗也不暗。”随时随地去都有饭吃。虽说伙食不怎么好,大米白饭尽管你吃饱。那时候是去吃白食,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解放了,他的日子就过的更舒坦了。因为赌博卖了房子卖了地,他成了响当当的贫下中农,还当了贫下中农协会主席。这个官虽然不大,可只有他管别人没有别人来管他。谁敢和贫下中农协会主席作对?小心弄顶阶级敌人的帽子,给你戴在头上!石家榜没有了白吃的白米干饭,渐渐的日子过的清苦了,也不准打牌赌钱了。然而,他的日子,过的还是轻松。抓革命促生产,贫协主席当然只坐办公室。偶尔下地去,也是去检查生产,大会小会还时常接受表扬。
    改革开放了,日子就难过了。承包的土地非得自己种,不种就没有饭吃。年纪大了还来学种庄稼。原本想老来靠儿子,可儿子们都不争气,老大年轻时也和自己一样当干部,如今半身年纪才侍弄农活,没能耐找钱还受老婆的气。二儿子英年早逝,没等好日子来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幺儿三十多了还不争气,找的钱还不够他自己花。幸喜哪个没人要的老姑娘,无意间放了个好女婿。
    多少年来,盛月桥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谁想儿子这般不中用。如今恍惚觉得女儿似乎比儿子好些,女儿孝顺,顾家。儿子不管他,女儿却隔三差五的拿钱给他花。
    从心底说,盛月桥并不觉得对女儿有愧疚,那些丫头总是他养大的。即使是石云情,也喝过他家的水,吃过他家粮食。她们并不是生下来就是这么大的。虽然那些年所有的好吃的都只给儿子吃,儿子也从来没有吃糠咽菜。在那些缺少粮食的日子里,也要想方设法弄些大米来,用布包上煮给儿子吃。可女儿总还是没有饿死,也还是长大了。没给女儿吃好吃的不该怪他,要怪也只能怪那些年日子穷。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是他患脑溢血,这辈子他不会对他的过去有所反思,他不会感悟他过去曾有什么过错,也难体会人世间的亲情冷暖……
    二
    盛月桥做梦也不曾想会发生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连着好几天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头重脚轻没有精神,好像站立不稳似的,突然就恍恍惚惚的倒在了地上。幸喜突发事件被盛成美看见,喊来人把盛月桥送进医院。医生检查说是脑溢血,必须开刀动手术。那时盛月桥还有几分清醒,还喃喃的在说:“我不得死,不得死……”当时两个儿子和盛成美在场,医生说:“你们得快拿主意,病人如果不立即动手术的话,很快会危及生命的。要动手术你们亲属中就来一个人,你们立即去办理住院手续和交住院费。”只听盛成楷说:“这个脑溢血是医治不好的,即使医治好了也是一个废人,整天瘫痪在床,到哪个时候哪个来服侍他。”盛成厚说:“管得你们医治不医治哟,反正你们晓得我是没得钱的。”盛成楷说:“你没得钱我有钱么,我还不是没得钱。”盛成美说:“有钱没得钱啷格嘛?莫必就不医治了么?又不是哪个一个人的事情,没得钱大家摊。”盛成楷和盛成厚都说:“那上你把钱拿出来垫到起嘛。”盛成美火了说:“你们还是人不是人?枉住老汉那么希奇你们,你小时候吃的啥子我们吃的啥子,儿子吃白米饭女儿吃红苕叶,你们……你们……”
    正这时急冲冲跑进一个人来,来人是石云情。慌忙火急地问道:“二姐,爸好点了吗?”盛成美说:“爸要动手术,他们俩人不签字。”石云情说:“在哪里签,我来签。”盛成美说:“要交钱的。”石云情说:“救人要紧,钱再想办法。”一个护士模样的女孩说:“签字在急诊室。”石云情拔腿就跑。盛月桥说话有些模糊不清了,从“我不得死……变成了我不得喜……”盛成楷还在说:“救活了也是一个废人,还要人服侍……”盛成厚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有些惶恐的站着。
    盛成秀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医院,跑进医院就急问:“住院手续办好了吗?”盛成厚这才咕噜了一句话:“还没有,要钱呢。”盛成秀说:“医生开的住院手续呢?”盛成美说“小妹拿去急诊室了,”盛成秀二话没说转身就往急诊室跑去。
    三
    总算抢救及时,盛月桥经过数周的精心治疗,人渐渐地清醒了。谁也没有想到盛月桥在逐渐清醒的过程中,莫名其妙的有些怪异的表情和举动。他的儿女们是轮流来服侍他几天,开始子女们并没有察觉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最先察觉的是盛成美,父亲的病日渐好转了,当子女的当然高兴,免不得上前嘘寒问暖:“今天感觉如何呀?好些了吗?想不想喝点鸡汤鸭汤鱼汤肉汤什么的,当女儿的好给您烹好送来。”
    每当盛成美这样亲热的去询问父亲时,总感觉父亲的神情怪怪的,有时明明看见他是醒起的,当盛成美去询问他时,他却把眼睛闭上了,任随盛成美怎么说总是不开腔,好像对他有说不出的怨恨似的,有时盛成美喂他东西他也不吃,非得喊护士来他才肯吃东西,有时还要让护士亲自喂他才肯吃。有时还大吵大闹,喊盛成美滚回去,他说他的病已经好了,说他没有病,吵嚷着要出院。
    盛成美以为他是因为生病住院,因为心情烦躁无端发泄,她不去理会父亲的责骂和愤懑发泄,只更加小心的呵护侍候。可让盛成美想不通的是,父亲看见他的儿子时,流露出来的欢天喜地的表情。好像盛成楷才是他的亲人,盛成美的存在与否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那明显流露出的对盛成美的厌恶,有点让她莫名所以。
    盛成美想,是不是入院的时候,她和大哥小弟的谈话,被父亲听见了?因此才用这样的态度对她。可入院时,自己是极力主张早点让他住院的人。大哥口口声声说他没有钱,住院不住院他都不管。小弟是极力反对给他签字动手术的,极力反对他住院治疗的。他即使那时候头脑清醒,对外界的事情有感知的话,应当怨恨的是大哥和小弟呀?特别是小弟,他是极力阻止延伸他生命的人。现在这俩个人,成了父亲最亲密的人了。
    父亲甚至把三姐妹给他的好吃的东**起来,悄悄的留给两个儿子。这些虽不至于让盛成美嫉妒,可看着心里发堵,这老汉怎么啦?
    四
    盛成美开初只以为父亲只是对她不好,那知道他对大姐和小妹也同样的恶言相向。特别是对小妹,开口闭口骂她贱货,骂她是阶级敌人,骂她搞阶级报复,说什么这次生病,完全是石云情企图谋杀他。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好像时光倒退了几十年。好似父亲还生活在哪个阶级斗争的年代里,开口闭口都是阶级报复,害的石云情暗自垂泪。
    虽然她不爱也不喜欢父亲,但自己的生命是父亲给的,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父亲从没有正眼瞧过她,可事情都已经过去恁么多年了,自己都不计较了,他还计较什么呢?石云情很难过,也有口难辩。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数年以前,她会和父亲吵翻天的,如今的她……
    父亲说盛成秀是新的资产阶级,应该主动站到台子上去接受人民群众的批斗。后来不接受三姊妹拿来的一切东西,拿进病房来的就往外甩,从藏起来给儿子吃到往外甩,简直让人难以理喻……后来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盛月桥在病房闹的不可开交,护士医生来了也骂。到后来像个小孩子似的和同室病友打架,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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