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当一个人的希望理想信念完全破灭时，这个人还会对什么感兴趣呢？盛成厚想独自去签字，可又不知道去哪里签，盛成厚邀约别人也没谁愿意与他一道去。
传言漫天飞，有人说嘉陵江开发公司在文件上做了手脚，只文件的第一页和最后一页是真的，中间的内容都被嘉陵江开发公司用以前废弃了的文件偷梁换柱。
说按照文件可选择现房和货币安置，现房是人平三十平米，货币安置一人十万元。说农转非的补偿款也被嘉陵江开发公司克扣了，政府文件是每人五万元，连刚生下来的小孩都有……
人们众说纷纭，没有多少人愿意去签字。怕那些人去医院杀石云飞，盛成厚还是悄悄去嘉陵江开发公司，在安置协议上按了手印，具体给他们家安置的什么房子，盛成厚无心过问，也无心去选房。
嘉陵江开发公司并没有管谁签字不签字，一天，所有的拆迁户几乎同时收到一份国土资源局的函件，上面说按市某号文件，人平12至16平方米的标准安置住房，要安置户在某月某号前和嘉陵江开发公司达成协议，尽快交出被征用土地，如有异议可在5日内申请听政，逾期不交出被征用土地，国土资源局将申请强制拆除。
普通老百姓哪里知道听政是什么意思，许多人都认为即使你要强制执行，总得通过法院审理才有可能，谁也不知道行政诉讼可以非诉裁定，等人们知道了这个秘密时，推土机已经开到了家门口。来人出示了强制执行裁定书，要房屋主人自行拆除住房，交出被征用的土地。不然推土机强制进入。
二
盛成厚这几天正焦头烂额，起因是没同家里人商量就去嘉陵江开发公司签了字。盛成厚此刻方知道两室一厅只有两间十余平米的小歇房，一间客厅，一间小厨房，一间小厕所。
盛成厚的婚姻，是那种和动物差不多的发泄，盛杨氏很久都没有配合的意识，只认为那活儿见不得光，总说盛成厚是“烧棒”，常推三阻四不让盛成厚得逞。
盛成厚从来都是那几下子，得逞了几下子就完事，四十岁上下才得一儿一女，现儿女都已成人，已到婚娶年龄，成年儿女应该分房居住，怎可混居一室？这让盛成厚犯了难。
老实巴交的**员，有些固执的相信，政府规定的政策条文，只有不折不扣的执行。即使别人告诉他是假的，他也不会去辨别真伪，只知道按上面说的条文去做，从来他就没有阳奉阴违的不去执行。这是几十年留下的惯例，如果不是因为石云飞，也许这个字他在开会的第一天就签了。
后来又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他有些后悔又有些害怕，后悔当天没有签字害的石云飞被人殴打，害怕那些人追去医院再向石云飞下毒手，谁知道签字以后儿女都对他嗤之以鼻：“那么多人都不去签字，就你那么积极，人家给了你什么好处？两室一厅怎么住？”
这下盛成厚才察觉他欠缺考虑。儿女不可能同住一室，他和盛杨氏年轻时就分床自睡一处，现在只两间歇房屋，有儿女的就没有老两口的，老两口各住一间儿女又住哪里？现在他后悔真不该去签字。可事已至此，他也毫无办法，也没法搬迁，十几平米的小歇房，安下一张床就基本上放不下其它什么东西，一家四口真不知道搬进去怎么住。
三
嘉陵江开发公司的人，带着法官王xx和律师罗民负，挨家挨户张贴限期拆除房屋，交出被征用土地的布告。
布告上云：根据市政府某某号令，你的宅基地已被嘉陵江开发公司征用，被拆迁户主动与嘉陵江开发公司达成安置协议，限期某月某日搬迁，自行拆除地面建筑，交出土地，嘉陵江开发公司的申请合乎法律程序，合理合法，逾期不自行拆除，嘉陵江开发公司将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云云。
人们听说王xx和罗民负是法官和律师，都围拢来，以为法官和律师会主持正义，纷纷诉说自己的苦衷，不满和要求。
王xx一脸严肃，显示着威严和庄重。说：“房子已经给你们修好了，我劝你们还是听话的搬进去，早搬比晚搬好。政策是规定了的，那是任何人都不能更改的。一个人多少个平方米的安置面积你们自己知道，早点搬过去还可以选择好点的房子。我们是按法律程序办事情，法律是不讲情面的，如果逾期不搬，强制执行就都不好说话了。”
罗民负则是一脸的笑，那笑容亲切感人，好像是专门真心实意的来帮你办事情似的：“现在的事情真也真得，假也假得，看你各人怎么对待。就说安置房吧，你各人肯定没得办法，可我们就可以帮你协商的满意，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的让你满意，可也能基本上达到你们的要求。我是律师，很多文件你们见不到我可以去查阅，如果你们愿意请我，律师费可以商量，看你们的承受能力，多少不论，钱多办钱多的事，钱少办钱少的事，绝对让你们满意。”
石云飞见罗民负来了就走过去，想问问他怎么给自己帮忙的。罗民负见他说：“你的事情麻烦了，已经张贴了强拆布告，人家叫你听政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找我？不过我还是会帮你说说话，帮你协调协调，不过你别乱开黄腔，乱说话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哦。”
那意思很明显，要石云飞别把钱的事情说出来，说出来他也不认账。石云飞没想到罗民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说自己给了你一万元钱的，难道就这样算了？可想想自己给他钱谁能证明，如今说出来人家找你要证据怎么回答？他不是说还要帮忙协调么，又看他如何协调法，有些后悔当初听信罗民负信口雌黄，又亲眼见他和王xx狼狈为奸，就信以为真把钱给他。如今看来罗民负靠不住，十足是个弄钱的骗子，他的花言巧语是律师骗钱的伎俩。
人群中有人说：“反正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就不搬，看他把老子啷格做！”罗民负把他认识的几个人拉到一边。更多的人是围着王法官。一人向王法官诉苦说：“我们一家四口人，两个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龄，给我们一室一厅的房子，让我们啷格住的下？”
王法官说：“你们农转非以后就是城市居民了。如今城市安置住房，人均面积只十二平方米，你们四个人只能居住四十八平方米，你那一室一厅五十多平方米了，面积都超了。你知道吗？如果你嫌安置面积小了，可以拿钱买呵？你有钱吗？不然怎么办？超面积安置你也可以，只是你要另外拿钱。两室一厅六十多个平方还是小套的，三室一厅最少也是八十多平方米，现在商品房的价格六千多，嘉陵江开发公司照顾你们，每户超出安置面积五个平方米以内的，按建安造价三千块钱一平方米计费，你要增加住房安置面积也行，一个平方六千五百，按照这个标准，一个自然人也不能超出二十六平方米，超出了的按商品房八千五计算。你们农民不是富起来了吗？一套房子也就几十万块钱，你要多少房子都卖给你。”
王xx的话把人们说的激愤了，很多人吵嚷起来：“黑人哦！一套房子几十万，哪个拿的出来。”“没房子住我们就不搬迁！”“你赔我们的一个平方米二百元，你卖我们的要八千多，这还有天理没有呵！”“不搬！不搬！开推土机来我们也不搬！这简直是不让我们活了！”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嘉陵江开发公司来了许多人，始终没人站出来说什么，都是王法官的声音：“法院已经贴出了限期你们退还土地的通告，你们如果逾期不搬，只有强制执行，你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让出嘉陵江开发公司征用的土地，这由不得你们，这是法律。”
四
石云飞看见罗民负在对几个人说什么，走过去听见罗民负说：“不搬是不行的。你胳膊还能扭过大腿？你们想和嘉陵江开发公司硬来恐怕是不行的，人家区里市里公安局都有人，有个女人和总经理好，她的一只宠物狗不见了，总经理去找公安局长，公安局全市地毯似的搜索帮她找。你们犟的过他们吗？再说法院都贴出了强制拆迁的通告，你们自己看着办。说起来我比你们懂法律，也许可以给你们帮点忙。还是那句话，我也不会乱收钱的，主要看你们的承受能力，反正我们出面，只可能给你带来好处。不是吹牛的话，当着王法官说，我们两人联手，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你们自己斟酌……”
罗民负说的信誓旦旦，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你拿了钞票，你的安置房，不说包你满意，也绝对比你自己去交涉的效果好，说话的意思好像他和王法官就是主宰安置房的权威，好像他们两人就是嘉陵江开发公司的老板，只要你掏钱，他就可以多给你安置房屋。
听他鼓吹，好像只要给他钱让他给你帮忙，随便给你弄一套房子都不成问题，说的人心痒痒的，对他生起信赖的冲动。说话的依据颇让人信服，许多文件普通老百姓是看不到的，他可以去随便查阅，再加上他和王法官一起努力，还有办不成的事情？许多人都向他围拢过去，想打探弄套房子得花多少钱？罗民负说的好听，看你的承受能力，他的要价高的吓人。
王法官则是另一副嘴脸，一口一个以法律为依据，要拆迁户自觉遵守，并挨家挨户发了一张公告：
X X市X X X区人民法院
公告
〔200X〕X行执字第XXX号
关于XX市XXX区国土局申请执行XXX交出征用土地一案，XX市XX区国土局于二00X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作出的X国土监征字〔200X〕第XX号交出征用土地决定书已发生法律效力，当事人XXX应当在收到决定书之日起十日内自行搬迁，并与拆迁人签订补偿安置协议，但XXX未自觉履行决定书确定的义务。XX市XXX区国土局向本院申请强制执行，本院依法立案后，已告知当事人应当履行X国土监征字〔200X〕第X号交出征用土地决定书确定的义务，但当事人XXX仍拒不履行。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九十条第一款的规定，本院责令被执行人在二00X年三月五日前自行搬迁交出征用土地。到期仍不履行的，依法强制执行
院长 X X
二00X年二月二十八日
盛成厚站在人群里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不知道该听王法官的还是该听罗律师的。一套房子确实不好安排，如果再买一套，按王法官说的打死他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接到法官发给他的通告，盛成厚的心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