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石云飞对自己的企业有一个明确的经营方针，他之所以给猛正圆送礼从不计较得失，他是把猛正圆当成了可以依靠的朋友。 只要猛正圆每个月都能给他一定数量的小铜套，他的这个工厂就能生存。他把这种方法比喻成“借水养鱼”。水流来又流去，什么也没有留下。只要这股水长期的流动，总有点水会积存下来，有水就能养鱼，自然而然就有鱼了。
只要猛正圆每个月都给他万把元的铜套计划，收入的钱除了成本能给工人发工资，就解决了企业的生存问题。如果再接点其它单位的铜件业务，慢慢就有钱可赚了。
这个时候的石云飞，也跟许多小型企业的承包人一样，根本不知道如何经营企业，根本没有市场营销经验，也没有竞争意识。根本不知道，如何把自己的产品打入市场。只知道用行贿送礼的手段，去打动外协人员，你送他也送，就看谁出手大方。
人们用这种低级的竞争手段，去谋取经济利益。这是那个时代许多人无可奈何的谋生手段。这给许多后来的企业家、后来的富翁铺垫了温床。几乎所有的业务员，都感受到了当上帝的优越。
当商品不完全靠质量进入市场，而靠物质利益诱惑消费者去购买他的商品时，商品的生产者的日子并不好过。
特别是那些没有含金量的，靠卖劳动力的劳动密集型企业。不依靠那种手段无法生存。也为那些贪得无厌者，提供了施展才华的机会。他们需要什么只给你一个暗示，你就得千方百计的满足他们。
要想生存只有屈从，只有委曲求全。还要博得别人的欢心。才能多从业务员手里，拿回能维持企业生存的业务。
没经历者，很难感受其中之味。只要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石云飞就得立即笑脸相迎，稍慢一点金宝俞就会说：“耶！不欢迎了唆，人都不出来了。”
石云飞只有说：“啷格不欢迎哟，你是稀客呀，不是要来加工铜件，请你都请不来的。”金宝俞和你说话，你得全神贯注的听，稍不留神，见你没有回答他的话，突然会说：“你做不做哟？”此刻，石云飞只能尴尬地说：“做，做，做，啷格不做哟……”
金宝俞一般都是只管下计划和提货，从来不过问付款的问题。偶尔拿来一张支票，会炫耀的大声说：“给你送钱来了哟，今天请我吃啥子呀？”石云飞奉承的回答说：“你说吃啥子就吃啥子，随便你选。”金宝俞说：“好，我们今天去江津吃金福鱼。”石云飞和盛成秀只好陪同上车，去江津金福乡吃金福鱼。
二
由于金宝俞光提货不付款，要收回货款石云飞还得去求人。这也给一些人留下了可乘之机。专机总厂的检验贵萧恒来了，对石云飞说：“财务处我有一个朋友，能想办法抽出资金给你解决点问题，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嘛？”石云飞说：“那当然好哟，可是……”
贵萧恒说：“现在的事情你是晓得的，哪个帮忙都不会白帮，我是看你是朋友，资金又紧才来给你帮干忙。可是我那个朋友，你总得给他点好处，不然人家……”石云飞问道：“他要好多？”贵萧恒说：“可能要百分之八。”石云飞道：“怕太多了哟。”贵萧恒说：“反正我是给你帮忙，你考虑一下吧。”石云飞说：“百分之五，你回去给他说，干就干，不干就算了。”
贵萧恒说：“我把支票给你，哪阵拿钱给我？”石云飞说：“我你还不放心。钱到了账上我就给你呀。”贵萧恒说：“你我当然放心罗。”说完从身上摸出一张支票说：“暂时付你五万元，下次抽得出来时再说。”石云飞接过支票看了看说：“二千五百元，钱到了账上你就来拿。”
贵萧恒正要说什么，突然外面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石云飞赶紧把支票放进抽屉里，出来看时，原来是猛正圆来了。见贵萧恒猛正圆说：“那天整麻了哈，今天还来不来喝一杯嘛？”贵萧恒说：“还不是石老板给你扎起格嘛，我们俩人对端，喝麻的还不一定是我。”
猛正圆说：“今天还来不来嘛？”贵萧恒说：“来就来，今天来我们三人硬端。”猛正圆问说：“你一个人来的，金宝俞没有来？”贵萧恒说：“我是来检测产品的，石云飞铜胚件都还没有翻出来。”猛正圆问石云飞说：“我这个月的计划完了没得？我来提货了喔。”石云飞连忙说：“完了的，完了的……”连声喊盛成秀发货。
猛正圆从身上摸出支票说：“我的是现钱，你把CQ30290和CQ19210的铜套给我各做一千件。”石云飞问道：“下个月交货哟？”猛正圆说：“当然是下个月的计划了，这个月你还做得出来麻啷格嘛？二十号我拿钱来提货。”石云飞连声说道：“要得，要得，二十号一定按时交货。”
猛正圆对贵萧恒说：“你们专机厂，光拿铜件不拿钱，有啥子做头嘛。”他对石云飞说道：“莫求做他们的了。”石云飞正不知如何回答，外面汽车喇叭响起来，几个人出来看，正是金宝俞来了。金宝俞说：“耶！恁多人在这里呀？”
猛正圆问道：“拿钱来没得哟？”金宝俞说：“你着啥子急嘛，会拿给他的。”猛正圆说：“你把钱拿了，石云飞有了钱，我们也可以沾点光啥。”金宝俞说：“要拿的，要拿的，我们恁大个厂不会赖账的。”转头见贵萧恒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啷格在这里耶？”贵萧恒说：“没得事，耍号。”
三
几个人来到办公室坐下，三个人同时面对石云飞，三人同时述说，各人述说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猛正圆说他们今年的生产任务如何紧，铜套可能有点多，必须按时完成，他不会欠一分钱的货款。又说厂里对铜件材质，要化验的要求他没有答应。因为他们的产品，存在着铜屑回收的问题。没得哪个能保证回收的铜屑能达到化验要求。他只能保证所用的材质是铝铁青铜就行了。
金宝俞对石云飞说，厂里资金困难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得到解决……贵萧恒对石云飞说产品质量一定要搞好，厂里对外协检验要求很严，出了问题要扣奖金……
一个人面对三个人，石云飞知道这三个人谁也得罪不起，又不能不应付三个讲话的人。他知道金宝俞最小气，可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没看重他的讲话，只好用眼睛盯着金宝俞的眼睛，做出专心听他讲话的样子，头时不时的点几下，表示很赞同他说的话。耳朵专心听猛正圆讲话，关键的地方和他敷衍几句，表示他说的话自己完全听见了的。在这同时又要随时和贵萧恒答一句白，不能让他感觉自己对他有丝毫的冷落。
石云飞和别人这样对话也不是第一次了，首先要弄明白谁的话最重要，就要注意听谁说的话，也要同时弄清楚一些至关重要的问题，如果只是闲聊，只频频点头，就都能应付。猛正圆说：“昨天吴金贵到厂里去了来，提了好大一条草鱼在办公室站了半天，没得哪个理他。”
石云飞随口答问：“他去做啥子嘛？”猛正圆说：“想做我们的铜套啥。”石云飞说：“他原来不是发誓说一辈子不做汽配厂的东西么。”猛正圆冷笑了说：“他不做，昨天他红塔山都撒了好几包。”
金宝俞说：“这样的人每天来办公室的多得很，哪个理他？”只要有业务人员上门，总要上餐馆招待一顿。幸好贵萧恒前次喝醉了，不敢再与谁较劲，也许还担心自己喝醉酒，把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泄露出来。几人都说不喝干酒，只喝啤酒。
金宝俞还是那样，每喝一口酒，都要提起酒瓶子和石云飞碰一下，以示亲热。招呼应酬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只有别人不喝了，也才吃饭，才有可能散席走人。如果别人要喝，还得陪着，直到对方尽兴为止。猛正圆走了，金宝玉问说：“他没欠你钱？”石云飞摇了摇头。
金宝俞说：“他哪个铜套丁丁小点一个，有啥子做头，一个月万把块钱，你起码要忙半个月，我随便几个铜套就比他多，他哪个有啥子做头嘛，还说我不拿钱提货，不做他的算球了。”
金宝俞和猛正圆是石云飞最主要的两家客户，现在两人表面上和他的关系特别密切，无论家里有什么事情都会请他去参加，这种场面石云飞去了也颇为尴尬，因为别人家来的都是亲戚朋友，只他一人是外人，而石云飞每次还必须得去，每次都得送几千块钱，尴尬的在别人家里吃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