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这是一个畸形的经济年代，商品进入市场，不完全依靠产品的质量价格，哪怕你的产品质量再好，价格也低，别人不一定用你的东西，人家的质量不见得怎么样，价格也高，可别人就是要用他的东西不用你的。[]这其中的原因谁都明白，也没有人去过问，也不可能去过问，因为大潮如此。
收受回扣是公开的秘密，请客送礼是人之常情。也许这两样还不是最主要的，送礼谁都会拿，回扣谁都会给，然而要讨得能给你带来经济效益的人的欢心，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也许还得像妓女一样，出卖自己的感情。
当情感和经济利益纠合在一起时，人间真情就不复存在了。也许如今是买方市场，也许顾客永远是上帝，只要拿铜件给你加工，大多数都会主动索要他的利益，即使他没有当面找你索要，你也不得不主动拿给他，石云飞还没有遇见过一个拒收回扣的人。如果你要装懂不起，这次他走了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石云飞深有体会，金宝俞和猛正圆，都有一副盛气凌人的救世主派头。不管石云飞当时在干什么，只要是业务单位的人来了，石云飞都不得不丢下手里的事情，喜笑颜开的出去相迎。
即使在生病，身体不适不舒服，也得笑嘻嘻的跑出去迎接。有时，也许是石云飞的表情不够热情，也许是因为自己有业务给你做值得炫耀，也许只是想给石云飞开个玩笑。常金宝俞还冲着石云飞一本正经的说：“做不做嘛？”每遇这样的时候，石云飞都尴尬地笑着说道：“啷格会不做啥，我们是这个虫，只有钻这个木头晒。”
每年，金宝俞都要提前给石云飞打招呼，今年他需要好多幅挂历，才够他转发给厂里的相关人员。只要他开口要多少挂历，石云飞都会一副不少的提供给他。
石云飞不会忘记金宝俞，曾夸奖尤牧华大方，抱着一包挂历在生产科见人一份的随意分发。他不能让金宝玉说他，连一副挂历都舍不得。
二
一年一度的业务会，金宝俞都积极的帮石云飞运筹，金宝俞对石云飞说：“吃不一定要吃多好，把红包整丰厚点就是了。然后大家伙儿欢喜打几圈麻将，你如果在外面餐厅去包席，还不如自己在家里整。别人开业务会只发五十元礼品卷，你给它装一百元的现金在里面，负责得了红包的人高兴得很。”
石云飞想想也是，你在外面去包席，面子上是很好看，可去的人不得实惠，又多花了冤枉钱。金宝俞的建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石云飞知道这个年月开会，不管是什么会，都要装一个包包发点现金。石云飞去参加沙区公安局召开的全市整顿有色金属会议，公安局还每人发了五元钱。
虽然这个会和明年的业务没多少关系，业务的处理权在业务员手里。这个会也只是对相关的科室人员，疏通一下关系，让大家都得点好处，以后业务员的工作就少一些羁绊。
石云飞喊上两个工人，随金宝俞一道采购鸡鸭鱼肉和高档点的团鱼对虾螃蟹……金宝俞专门请来两位厨师。金宝俞殷勤地跑上跑下，许多人开玩笑说他成了半个主人了。
石云飞这才察觉金宝俞还真是个热心肠，开完业务会又帮石云飞筹办生日宴会。人几乎还是开业务会的那些人，吃的和开业务会差不多，只是没有了红包，大家欢欢喜喜的打麻将。业务会和生日聚会以后，石云飞觉得自己和业务单位的距离拉近了些。
一来二去相熟了，有些人直接的跑来，给石云飞一些车床上用的车刀量具，有的开车从厂门路过，会把石云飞可以用来做模型模具的钢材拉下来送给他。石云飞起始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不好拒绝不收。
人们不会平白无故的把值钱的东西送给你，即使是公家的东西也一样。别人平白无故的送你东西，总是别有所图。后来石云飞才明白，那些把公家的财产当成礼物送的人，只是来做交换，来以物易物的。来钓鱼的人络绎不绝，钓不起来就叫石云飞找人拿鱼网来打鱼。
这些人都和金宝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石云飞一个也不敢得罪。来的人表面上还送过些东西给你，即使他们什么东西也不送。石云飞也不可能拒绝来钓鱼的人的要求，因为来的人都持有一张金宝俞亲笔写的便条，只是一张便条来的人数不等，少的三五人，多的数十人。
汽车队的张队长领来的人数最多，几十人守在鱼塘边，钓不起来鱼，非要石云飞喊养鱼的老板用渔网捞，无奈的石云飞还只得照办。石云飞看的出来，张队长也不敢得罪那些来钓鱼的人。许是车队的车出了什么事故，来人与交警有关，不然不会那么霸道。来人都要待自己的包囊里装满鱼，才满意的离开。
许多的人不但只来找石云飞寻鱼池钓鱼。还要来找石云飞索要香烟，特别是司机，来找拿烟的借口是因为汽车违章被警察扣证，要用香烟去疏通，石云飞也不得不拿，而且是别人说多少他只能拿多少。
三
金宝俞邀约去乐山铸造厂参加业务会，石云飞不想去，他只是在别人厂里加工过几件铸件模具，没什么业务往来。金宝俞说：“你应当出去和别人联络联络感情，去开会的什么人都有，也许说不定碰上一个手上有铜件业务的，去了可以多结交朋友，人家认识你了，你的知名度也出去了，说不定以后就会有人给你业务做了。”
石云飞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去了，也认识了不少业务员，金宝俞和他们是经常见面的熟人。从乐山回来后，金宝俞组织策划，把去乐山认识的那些国营企业的业务员全请到家里玩，又请他们去本地的一些旅游风景区去开会，也按金宝俞的安排给一定数额的红包。
但收效甚微，有的只是象征性的拿几件铜件业务给石云飞做，有的拿来一点精加工业务，作完以后也没有再拿来。然而，只要金宝俞带口信去，说石云飞请客玩耍，被邀请者还是若无其事的照常来吃喝玩乐，照常来钓鱼，照常拿红包。
没有人会因为没有东西在别人这里做，而来别人这里吃喝玩乐、钓鱼、拿红包、有什么不妥，尴尬、不好意思。好像都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白吃白拿无所谓。
金宝俞介绍来做精加工的官书强道出了实情。“现在的外协人员，只要手上有业务，随便拿到哪里去做，别人都会拿回扣给他，一般都是百分之五，很多大型企业业务踩点时，厂里相关科室的人员去考察了来，不可能轻易拿到另外的地方去做。
再说他拿给你做，你也还是只拿百分之五的业务费给他，如果你能在这个问题上多加一点，也许他能考虑，但又会涉及到质量，交货期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中国的商品还没有真正进入市场，哪怕你的产品质量好，价格也便宜，交货也及时，可别人就是不会用你的产品。
有些产品质量也不怎么好，价格也贵，交货也不及时，可别人就是要用他的东西。现在的商品，不但要产品质量好，价格适中，交货及时，还有最重要的是服务态度要好。你说现在谁的服务态度不好，哪个都晓得啷格去笼络外协业务人员。”
石云飞这才意识到该按比列给付业务费，别认为是朋友就忽视了这个问题。宫书强说石云飞够朋友，有没业务做的人都照常请来喝酒，见石云飞喜欢书，专门陪他一道去古典书店托熟人买了一套原版金瓶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