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一个女人,当检查出自己身体的缺陷,知道自己不是正常的女人时。 那突然的打击,再坚强的人也会崩溃。那时的她,几乎已经绝望了。是婚检医生告诉她:“你的病可以动手术,动了手术和正常女人一样,只是不能生孩子。”
从此盛成秀,就为这个望而活着。要实现这个愿望很难,那时候她一天的收入,只几分钱,维持基本生活都艰难。一年到头,生产队的劳动所得,扣除分的粮食柴草,单是她盛成秀,年终很难剩几元钱。
那几元钱还是大家庭收入,根本落不到盛成秀手里来。喂鸡喂鸭养家禽,卖的钱要称盐打油,盛成秀没资格动用一分。农村要想挣外快,除非石匠木匠剃头匠之类的手艺人。男孩要想寻钱还有一条路,下田去抓青蛙鱼鳅黄鳝。城里人来买,只是价格便宜。
盛成秀苦思良久,终于看见了一线光,去挑则耳根卖钱,从此踏上了一条漫长的攒钱路。真是“找钱犹如针挑土”,十来个年头过去了,如今还是没有攒齐手术费用。
听说石云飞同意娶她,她的心激动的差点没从胸膛里跳出来。石云飞只出身成份不好,其它无不百里挑一,年龄比她还小**岁。出生成份盛成秀不在乎,他知道他人好。处在盛成秀的境况,别说人好,即使人不好也得嫁。她没得别的选择。
没人理解盛成秀的苦楚,因为生理缺陷没人娶她,当老姑娘的日子并不好过。独自去赶场,知道她的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石云飞能给她这个机会,她怎会轻易放弃,即使刀山火海,也许她都会跳下去。
盛成秀知道,当了老婆以后,还有些事情要做,那就是过夫妻生活。男人和女人如何过夫妻生活,盛成秀不知道。虽然从动物的交媾中意识到,也许就那样。可自己不能那样,要等做了手术以后,盛成秀有些惶恐。
幸好,妹妹出嫁,为她争来了动手术的钱。盛成秀期待着,期待着好日子的到来。
二
盛成秀以未婚妻的身份去做客,堆屋里家徒四壁,里间屋里并排摆放着两张床。石云来去江水会家做了上门女婿,母亲常年疾病缠身,家里只石云飞是主要劳动力。
因为政治永远无法挂帅,石云飞的工分永远只有同龄人的一半,收入就永远比别人少许多。石愿平和石愿静没有户口,没有户口就没有口粮,盛成秀知道这一家人,缺的就是粮食,时常以青菜萝卜叶为主食充饥。
石云飞并不愿意与盛成秀结婚。并不是因为她是石女,也不是计较她长相不漂亮。他从没有仔细去看过她一眼,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虽然他们以前是亲戚,也偶尔往来,算不得是陌生人。可从来没有交谈过,相互之间可以说完全不了解。
没有言语交流,哪里来的情感交流?没有情感交流,哪里来感情?没有感情也能成就婚姻。
谁都希望娶如花似玉的姑娘为妻,石云飞也不例外。他知道自己这希望今生渺茫,但还是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
曾经自己极度悲观时,也曾萌生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算了。可那婚姻如同自杀,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走那一条路。
曾经的憧憬还盘旋在脑海里,思想中还残存着不切实际的罗曼蒂克。
石云飞不愿意和盛成秀结婚,想在盛成秀面前袒露这个家庭的生存状况,最好能让盛成秀知难而退。他不知道盛成秀很在乎这桩婚姻,是她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三
盛成秀进屋坐在一根小板凳上,石云飞斜躺在床上翻看新华字典,他实话对盛成秀说:“我们家日子过得清苦,吃没有吃的,烧没有烧的,也没有钱,特别是粮食不够吃。很多的时候,就是一锅牛皮菜叶或红苕叶,上面撒几把包谷面粉,你来我们家真的……”他原本想说很是委屈,觉得有些措辞不当,稍停接口说:“我们家真的是又穷又没有钱。”盛成秀说:“恐怕没得恁僵。”
石云飞说:“你不相信么?是真的!我们家石愿平没有户口,又多石愿静一张嘴巴,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的。”盛成秀说:“以后的日子会好的,爸爸已经同意,并且保证给石愿平和石愿静上户口了。”
石云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盛成秀说:“这是石云缘,同意嫁给张泽学的条件之一。”石云飞有些愕然:“石云缘嫁给张泽学提的条件?提了些啥子条件?”盛成秀没说,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人说人生得意,是金榜提名和洞房花烛夜。
结婚是人生中的喜事,任何人去办理结婚登记。心情应该是愉悦的。石云飞去领取结婚证时,心中很有些愁烦。内心一直不想去,嘴上却说不出不去的理由。
有人说盛成秀是石女,不能结婚。他不知道石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希望在卫生院检查时,盛成秀过不了医生那一关。医生如果说她不能结婚,石云飞不就解脱了。
然而事与愿违,张银金和盛月桥,早就等在卫生院门口。见两人来了,盛月桥要过生产队开出的证明,石云飞连公社大门都没有进,盛月桥就把张像小奖状样的结婚证明,放到了石云飞的手上。石云飞扫了一眼纸上印着的结婚证几个字,就把它随手揣进了裤子的荷包里。
四
生产队上班挖红苕。云行有问石云飞说:“听说你和盛成秀去公社办了结婚证?是真的不是?”石云飞说:“你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云行有说:“空了吹,哪个鬼大爷相信盛成厚的话,他说他们家没有嫁不脱的老姑娘了,哪个再要恁么乱吹空话,他就不客气了。”石云飞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口气。
云行有说:“我说盛成厚是冒皮皮的嘛,没有得神经病,谁愿意娶石女当老婆!”盛成美说:“你别乱嚼舌根,我姐要去动手术,动了手术就不是石女了”云行有说:“动了手术也没有人要。”盛成龙说:“云行有你不要乱说话。”云行有说:“我乱说了么?”盛成龙说:“你别认为哪个怕你。”云行有说:“你不怕我莫必我怕你?”盛成龙说:“你要做啥子嘛?”云行有说:“你又要做啥子嘛?”眼看要打架。石云飞说:“别吵,别吵,我给你们看。”他把裤袋里的结婚证拿出来举在手上。云行有凑上来仔细地看了一下,不理解地啧啧连声,而后摇着头离开了。
山洞中的事情,盛家没有张扬,盛成厚带去的民兵里,没有荔枝村的人。石云飞和石云缘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云行有对石云飞娶盛成秀的事情,不明就里了。
没人的时候,云行有问石云飞说:“你是不是想堂客想疯了,石女你也要?”石云飞无言以对。云行有又说:“你这样只是心理上得到了满足,表面上有一个女人是你的堂客。生理上却无法得到满足。真不明白你啷格和她结婚,虽然地主子女,年轻漂亮的女人不好找,但找一个过婚嫂还是容易的,何必找一个石女来装潢门面嘛。”
见石云飞不说话,云行有自顾自的说:“我们呀,生理上的事情容易解决。一听说你是贫下中农,许多女人愿意嫁给你,就是心理上很难得到满足了,漂亮的女娃儿多的是,怎么玩也玩不够。我给你说,只要你有钱,找女人玩很是容易的,那些王大姐,可不管你是不是地主富农。”
石云飞哪有心思和他聊这些空话,但又不能不理他,也只是不答话光听而已。石云飞心里的郁闷无处发泄,随手把结婚证撕的粉碎。
盛成秀是方圆皆知的嫁不出去的石女。吴嗣石本无能力筹办酒席,又因儿子不喜欢这门亲事,对办酒席也淡心无肠的。盛成厚为争面子,力主男方不办女方办。盛月桥极不愿意拿钱,但经不住盛成厚说办结婚酒不会蚀本的游说,风风光光的办了二十席。
五
石云飞对结婚没有丝毫的喜悦心情。石云缘婀娜的身影,甜蜜的笑靥,熟悉的音容笑貌,铭刻在他的心灵深处,他忘不了,也不可能忘。
盛成秀体态浑圆丰腴,肤色白皙,五官端正,不漂亮也不丑陋,还有几分性感。外貌无可挑剔,只是他心里没有她的位置,自然就生出抵触情绪来,同时涌进心底的还有几丝厌恶。他不是计较她漂亮不漂亮,也不是计较她是不是石女,因为他跟本不明白石女意味着什么,他缺乏这方面的知识。
他心里确确实实是没有她的位置,没有想和她结婚的一丁点意念,才滋生出几丝厌恶来的。在他的心里,盛成秀不是他需要的女人,喜宴以后别人要来闹洞房,石云飞借着酒劲把来的人赶了出去。
他觉得这样的婚姻不是婚姻,这样的结合给人一种组合家具的感觉。也就是一个高柜子和一个矮柜子形成的组合。
另一个人也觉得这场婚姻有些荒诞,那是和石云缘一样深爱他的石云情,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石云飞,看见他哪个样子,她心里很难过。尽管极力控制自己,抑制不住的泪水一直往下淌,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个情景,只背着人偷偷擦干眼泪。
她知道大哥心里苦,可这苦却无人可以帮他解脱。大哥也许是真醉了,他没有去给任何人敬酒。也没有陪别人喝酒。独自坐在一个角落,眼睛无神无光,忧郁地不知望着什么地方,不时倒出一杯酒,用右手握在掌中把玩,许久,像和别人赌气似的,一口吞下去。
不时又倒出一杯酒,还是在右手掌中把玩着,虚空的眼神迷茫黯淡,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蓦地又把那杯中的酒凉水似的倒进喉咙里。
石云情为大哥难过,也为石云缘难过,她记得石云缘临别时说的话:二十年后我一定回来,带着大哥的孩子回来。二十年……慢长的二十年啊……这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害了大哥,害了石云缘,大姐会因此幸福么?
依石云情的性格,是要拼命反对的,可至此却无能为力,大哥不愿意,大姐是愿意的,大姐于她有救命之恩,让她连一句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
八月十五是中秋佳节,石云飞的新婚之夜。然而这婚姻能够他的生活带来什么呢?他想象不出,也猜测不出。实际上,对他来说,就只是家里多了一个人的慨念。
他听说盛成秀是石女,但不知道石女是怎么一回事。怀着男人对女人身体的神秘,他去脱盛成秀的裤子。盛成秀用手拉着裤腰带,乞求着说:“以后吧,以后隔几天行不?……”石云飞见盛成秀如此,放弃了想窥探她身体奥秘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