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结婚是一件大事情。两个人的关系确定以后,双方家长都要请阴阳合八字,选择良辰吉日办喜酒。这地方的人,办不办理结婚登记无所谓,只要办了喜酒请了客,就是一对合法夫妻了。
雷响亮和江水美,已经请阴阳合了八字,也择定了办喜酒的日子,就只等那一天了。雷响亮喜气洋洋,满面春风。这一天跑去丁跑路家,是去通知战友婚宴的日期。
见雷响亮高兴的样儿,丁跑路开玩笑说:“还是你雷响亮有本事,荔枝村最乖的女娃,都被你绞到手了。”雷响亮笑说:“江水美哪里乖嘛,脸包长得像猪八戒一样,”说这话时,陈坤祥一步跨进屋来。
丁跑路说:“哪个说的,江水美还是算长得乖的,皮肤又白又嫩。”雷响亮说:“乖啥子乖,你没看她那样儿,那张脸真的长得像猪八戒。”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坤祥把她听见的话,告诉了陈坤碧。下午,陈坤碧找人带信,把江水美喊到家里来,陈坤碧说:“今天上午,雷响亮在我屋头说,你的脸包长得像猪八戒一样。”
江水美不相信,问说:“真的?”陈坤祥说:“哪个儿哄你,我亲耳听见他给丁跑路说的。”江水美说:“不可能哟。”见江水美还是不相信。陈坤碧把丁跑路叫来,陈坤碧问道:“你老实说,雷响亮啷格与你说的?”
丁跑路吱吱唔唔的包涵说道:“哪个问题,是恁格一回事,他摆龙门阵的时候,问题就是恁格的。摆龙门阵格嘛,也没有说些啥子,真的没有说啥子。”陈坤碧有点冒火的瞪起眼珠,呵斥说:“他啷格说的!你就啷格说出来!话都说不称透么?”
丁跑路说:“我就说雷响亮,你把荔枝村最乖的女娃儿绞到手了,我又没有说啥子。”陈坤碧说:“雷响亮啷格说的?”丁跑路说:“他说乖格屁,脸包长得像猪八戒一样。”
二
听了丁跑路的话,江水美伤心地哭了。女孩都爱美。都喜欢别人夸她漂亮,特别是自认为漂亮的女孩子。陈坤碧非常气愤说道:“哭啥子哭!他有啥子邀不倒台!不就是一个转业兵么,把他给你的东西还给他。不求干了!”
江水美把雷响亮买的两段的卡布料,两段灯心绒布料,两双尼龙袜子和两百元钱拿来,叫媒人陈万兴把这些东西退了,不干了。
雷响亮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都商量办喜酒了呀?为什么呀?”陈坤碧说:“为什么你自己不晓得?”陈坤祥说:“你说别个的脸包,长得像猪八戒一样。还装什么蒜?”
雷响亮叫起屈来,说:“我哪阵说过这格话的?”陈坤碧说:“你给丁跑路说的。”陈坤祥说:“我亲耳听见你说的”雷响亮恍然大悟,他赶紧去找江水美解释说:“人家当面说你长得乖,我不可能也跟着别人这么说晒,我只是随口敷衍他而已。”
江水美说:“算了,莫再说了,我仔细问了的,你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遍。”雷响亮回答不出来了。江水美人长得白皙,看上去也算漂亮。然而脸部却稍微有些往外凸起,如果不是丰腴白皙掩饰着这一缺陷,很难说她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她常担心别人说她长得不好看。也因此而苦恼过。如今雷响亮这么说她。江水美怎么受得了,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情感基础,这下她是决心不再和他往来了。雷响亮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惹来恁么大的风波。
说实话,雷响亮还的确是看上了江水美,才请人说媒提亲的,可现在人家不愿意了,他有什么办法。雷响亮有些后悔,不该不加考虑的说出那句话来。后来见着陈坤祥,他咬牙切齿的对她说:“狗日的!翻嘴Bī!”气得陈坤祥干瞪眼。十个说客抵不上一个夺客,就一句话,一段也许是美好的姻缘就结束了。
三
石云来和江水会结婚了,喜酒在江家举办,石云来以后入赘江家。江水会已怀有身孕,一切已经无可挽回。江水美也来找过他。可她们之间还能说什么呢。江水美也许后悔,也许并不后悔,因为生活,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呢。
她质问石云来,你和江水会才耍几天,怎么就把肚子搞大了呢?你们之间有感情么?也许她看得上你,那也只是看得上。离喜欢、离爱恋、十万八千里。你看得上她么?你喜欢她么?没有爱、没有好感、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共同语言、没有共同爱好、没有共同理想、连一点滋生爱的土壤也没有。不知怎么就把肚子搞大了?
江水美在心里想,你们之间只有一样,就是需要,她需要一个男人,你需要一个女人。
她多少有些埋怨石云来,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碰都不碰我一下呢。如果你早把我的肚子搞大,也许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这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其实江水美不知道,一个男人,越是爱一个女人,越不会轻易的去碰她的身体。
在男人的心中,女人是仙姑,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江水美想也许这是命,人很难和命运对抗,她也没有想到江水会会这么开放,这么不顾一切。她就不怕别人说她女流氓?
其实没有人对江水会说什么,有大队长的父亲,谁又敢说什么?
四
这桩婚姻,并没给石云来,带来丁点欢乐。在他心里有一个理念,因为家庭出身,他这一辈子,没有随心所欲的选择女人的权利。只要有一个女人,愿意做他的妻子,他就勉为其难了。
石云来心里苦,这苦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杯难以下咽的苦酒。在喜宴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局外人,好像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因为他心里,没有一点当新郎的喜悦之情。反而有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在了他的心上,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结堂客仅只是为了满足,满足心理和生理上的需求。江水美说的不错,他娶她只是为了发泄,以满足生理的需求而发泄。江水会怎么想的他不知道,晚上脱去衣物,白皙柔嫩的**很吸引人,可每当看见那张丑陋的脸,心里就莫明奇妙的生出几丝厌恶来。
只有酒能抹平他心中的郁闷。他喝醉了,把来闹洞房的人赶了出去。他说他要做娃儿了,这回做的娃儿,就不再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而应该是贫下中农了。因为他的堂客,祖宗三代是贫下中农。人们说他喝醉了,成了酒疯子,没有人愿意和酒疯子说疯话的。
有多少人的新婚之夜,是这样度过的呢?在这个时代也许只有石云来。这种出于无奈的勉为其难的婚姻,与强奸没多大的区别。
幸好江水会心甘情愿,只石云来境勉为其难,如果两个人皆如此,那就真是悲哀的婚姻了。
许多年后的人不会相信,结婚有勉为其难的。而曾经,的确有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