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渴望爱情（十）

    杜老大的女朋友那次来矿山，第二天就匆匆回去了。钟平上班后问杜老大她来干什么？杜老大说是人保科叫她来的。钟平说，你们的事还有希望吗？杜老大说，可能希望不大。
    钟平说，晚上我请你喝酒，我最近很苦闷。
    杜老大说，你不怕有人打小报告？
    钟平说，我才不管那些呢，一个煤矿工人已经在生活的底层，还怕失去什么吗？
    杜老大下放到井口来劳动之后，就搬出了矿部干部宿舍，住到工人宿舍，恰好在钟平的隔壁。钟平到食堂里打了几个菜，又买了一斤酒，便在宿舍里和杜老大对饮。几杯酒下肚之后，钟平说，杜老大，说你是现行反革命，作为人民内部矛盾处理，你究竟犯的是什么罪呢？
    杜老大说，你知道岳飞的故事吗？岳飞有什么罪？全是莫须有的罪名。我就是讲了一些对现实不满的话，再加上平时不会处事，得罪了矿部某些领导人。记得有一次打开水，我们都在排队，人保科长拿了两个瓶走上前去就要冲水。我当时就说，人家都在排队，你凭什么要插队？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放下水瓶就走了。这大概就是我的悲剧原因之一。
    钟平说，他是认为你是冒犯了他的尊严，别人都不说，你为什么要说呢。
    杜老大喝干一杯酒说，小钟，你可读过赫尔岑和车尔尼雪夫的作品？
    钟平说，没有，只读过高尔基的。
    杜老大说，他们的作品反映了俄国沙皇镇压十二月党人的残酷行为。十二月党人是民主革命的斗士，他们敢于从各个方面揭露沙皇的黑暗统治。为了消灭十二月党人的思想，沙皇尼古拉一世不是杀害他们，就是把他们流放到西伯利亚。尽管如此，沙皇的统治还是在十月革命中结束了，因为思想是武力镇压不了的。
    钟平也把一杯酒一饮而荆旱，我感到现在的政治就是这样，不允许你有思想，只要你当一个劳动的机器。象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只有醉生梦死地混日子罢了。
    杜老大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烟雾，望着钟平说，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你还很年轻，而且颇有才华，不能自暴自弃。你要学习李白的自信，天生我才必有用。要坚信社会是发展变化的，绝对不会永远是这个样子。
    钟平说，可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又能干什么呢？
    杜老大说，列宁在流放西伯利亚的时候，还抓紧学习和撰写《国家与革命》。你这么年轻，又爱好写作，为什么多读点书，或许将来就能写出成名作。
    钟平说，我也曾这么想过，但现实使我一次又一次碰壁，也就没有信心了。况且我们这些年轻的矿工连老婆都找不到，哪还有心思学习。
    杜老大说，我认为找老婆不是人生唯一的目的，如果暂时找不到满意的，那就以后再找吧。你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受了一次挫折，就丧失生活的自信心。我有一个感觉，大学招生不能仅仅凭推荐，以后可能还是要恢复高考的，不过迟早而已。
    钟平沉默了，杜老大的话在他心中引起了震动，他苦闷的根源就是感到受压抑，找不到出路找不到奋斗的目标。经杜老大一点拨，他就象在井下长长的巷道中看到了前面的灯光。
    钟平和杜老大把一斤酒喝完了，两人都有些醉意。杜老大说，小丁，谢谢你，今天高兴，酒喝多了，话也说多了，我得回去睡觉。
    钟平说，我也差不多了，人生难得几回醉，醉了才痛快。
    杜老大走后，钟平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入睡，他在回想短暂人生的遭遇，命运对他的戏弄。因为父亲被迫害致死，招工他只能到别人不愿干的单位煤矿来。他在中学读书,时，可以说是德智体全面发展，一直担任班长。那些不比他强的人，因为有后台，有关系，纷纷参军、上大学，成为同龄人羡慕的幸运儿。难道中国社会就是关系社会吗？难道不需要真才实学就可以在社会上取得优越位置吗？难道他就只能在井口轨道间和翻斗车上消磨青春吗？他还太年轻，想不透这些复杂的问题，只觉得命运对他太不公平。他很勤奋，也有毅力，如果让他读书，他是肯定会成为一个高材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