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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错就错(4-6)

    涂苒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她想从包里拿纸巾,这才记起包和小石头的奶瓶还搁在陆家的大宅子里。
    身旁,陆程禹瞄了她一眼,腾出只手去车子前面的抽屉里翻找。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下面,终是寻着两页面纸递过去。涂苒没接,他把纸巾搁在她腿上,而后一打方向盘,把车开去了江边。
    下午的阳光虽不甚好,也还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放风筝的,带孩子玩沙挖坑的,另有几位渔人在岸边撒网打渔。小石头已然在后座上酣然入睡,陆程禹把车泊到林荫道边,那儿人少,风也小些。他下车,走过来拉开副驾驶位的门,低声说道:“下来吧。”
    涂苒没动,手里的面纸已经被她捏成一团,她仍是死死地捏着。
    陆程禹俯身下去帮她揭开安全带,顺带将她整个人抱出来放下,待她在跟前站好了,他才说:“我以为你以前解不出数学题那会儿就已经把眼泪哭完了,”说着,他伸手去给她擦脸。
    涂苒摔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出糗?你不让我走,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她原本是想说得有气势些,只是嗓子间仍然不争气地哽咽。
    陆程禹低头盯着她没说话,神色里似乎带了点讶异。
    涂苒定了定神,继续道:“我特瞧不上你这样的,知道为什么吗?太假。你这人做事都是表面功夫,想让每个人都觉得你好,说话也是光面堂皇。你这样活得有意思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认为该做的,而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你累不累?”她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完,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也不像先前那样哭得稀里哗啦,她用手背抹了抹脸,仰起头来,看着那人直直得瞪回去。
    陆程禹神色一黯,过了会儿才问:“你觉得,什么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涂苒没做声。
    他忽然有些儿不耐烦:“说啊?怎么想就怎么说,别说一半留一半。”
    涂苒想了想:“当初就不要结婚。”
    陆程禹道:“这不结都结了,说这些没用。”
    涂苒气不过,大声说:“我又没拿刀搁你脖子上强迫你,不就是为了个孩子么?再说那孩子到最后也没了……”她说到这儿,嘴唇有些儿哆嗦,“后来我怀着小石头,那天晚上看见你那副德性,我当时就怕你头脑一热,让我去把孩子给打了。后来我又想,你以前对我家老太太都那么孝顺,应该不会这样心狠,你这样的人,至少得顾及一下面子工程……”她沉默,不说了,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陆程禹语气不甚好:“继续。”
    隔了半天,涂苒才道:“我这会儿得想想你做得好的地方,要不然我还会说出些什么更不中听的话。”
    陆程禹问:“那你想到什么没?”他又道,“你尽管说。”
    涂苒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上次你带我去连理胡,是因为你要去开会,同时,你还需要解决生理问题。你对我们家老太太好,因为老人家对你也很好。我怀孕,你给我买笔记本电脑,因为这样辐射少,对孩子好。半夜我饿了,你给我做包子,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想吃。每次我们冷战,都是你来找我,因为你为了孩子不想离婚,你这人就像上了发条一样,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是一清二楚……”
    “行了,”陆程禹抬了抬手,他吁出一口气,来回踱了几步,末了才皱着眉,望向她扯开嘴角笑了笑:“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他又道,“我现在觉得我他妈真是有病,才会去做那些事儿。”
    涂苒说:“你就是有病,你要是不和我在一起,你现在能过得更好。”
    陆程禹打断她,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涂苒,别把我想得这么不堪,就算我这人处理事情一塌糊涂就算我又冷血又虚伪,但是这个问题,由头置尾我就根本没想过!”他接着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信。”
    涂苒看着他,他的面色着实难看,而她心里有像是愈见愈远股气息全然不受控制,一路起起伏伏,一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下一步又该怎么做或者该说些什么,她忽然拎不清了,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陆程禹看着她笑笑:“你是不是又想着跟我说离婚了?”
    涂苒咬着嘴唇不做声。
    陆程禹继续问:“你是不是又会说,为了孩子将就一段婚姻没意思?”他稍作停留,“你知不知道自己有时候说话很伤人?”
    涂苒立刻道:“你说话才伤人,你现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你应该去照照镜子,你不知道自己这副德性又多伤人!”
    陆程禹看着她,顿了顿,才又道:“好,那我跟你慢慢说……咱两在一起总共也就两年三个月,除去我不在的一年,剩下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里,我们自己忙自己的,常常几天见不上面,其中你怀孕九个多月,小石头出生四个月,一共一年一个月,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你完全可以说,我这么做的目的都是为了孩子,”他忽而叹息,“我只后悔早生了这个孩子,也许我们之间应该再多适应一段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比较好。”
    涂苒听见这话,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车里的小石头,车门略开,小小婴儿仍是熟睡着,粉嫩嫩的小脸微微皱着,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梦。涂苒拿起后座上的薄毯轻轻搭在孩子身上,而后直起身道:“你别这么说他,无论我们以后如何,我都不后悔有这个孩子。”
    陆程禹神色缓和了些,说:“那你不要再和我提离婚。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才这么短,你就已经提了三次。”
    涂苒微微一怔。
    陆程禹讥诮:“怎么,多得连你自己也不记得了么?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涂苒没答话,他就接着道:“第一次,是你外婆去世的时候。第二次……我看了李初夏的日记。第三次,小石头刚出生,”他盯着她,“我说的话你总记得一清二楚,你自己说过的却不记得。”
    涂苒心里不是滋味,不由也说:“我说的话你总记得一清二楚,你自己说过的却不记得。”
    陆程禹看着她:“事不过三。”
    涂苒直接问道:“如果我在提一次,你就会答应是吧?”
    陆程禹叹了口气:“不会……”他停了半响,才接着说,“我会很难受。”
    涂苒说不出话。
    陆程禹站得离她近了些,又说:“李初夏那件事我还是得解释一下,原先不想提,我年轻时做事也挺浑的,李初夏这人很好……但是,如果我要真想和她再有点什么,也用不着等到你涂苒出现以后……”
    涂苒不觉咽了咽唾沫,将手心里的纸团拽得更紧了些。
    陆程禹低声问了句:“你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么?”
    涂苒停了停,才答他:“我不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
    陆程禹闭了闭眼,叹息:“你这是打定主意不相信我了?”
    涂苒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
    陆程禹把手插进裤兜里,眺望了一会儿不远处的沙滩,刚才有个人放风筝一直没放起来,这会儿那风筝倒是高高的挂在天上,越飞越高。太阳渐渐西沉,江风渐凉,小石头轻轻打了个喷嚏,涂苒立即把车门关上了些,说:“得走了。”
    陆程禹“嗯”了一声,没挪步,像是在寻思什么,有一会儿才说:“今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那些人你以后不用理。不过这事儿我也没处理好,当时确实不应该拦着你,没让你先走。我……”他几乎是有些艰难的再次开口,“我那会儿只是想着……不能让你走,因为……我不知道你又会跑到哪儿去,我怎么找你?”
    涂苒抬头看了他一眼,陆程禹已经拉开门坐进车里,涂苒只得跟着上了车。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小石头也没醒,车里很安静。
    一直到了岳母家楼下,陆程禹才说:“我得上去和妈谈谈。”
    涂苒想了想:“她现在气头上,你还是不要上去了,她看见你指不定更生气。她要是又让我们离婚,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一口答应。是我对不起她,她这辈子都没这样受过气。”
    陆程禹没说话。
    涂苒下车抱孩子,小石头正是半梦半醒,挣了几下,哭了几声。
    陆程禹说:“我送你们到门口。”
    涂苒说:“真的不用,”又道,“我的包和小石头的奶瓶忘在那边了。”
    陆程禹会意:“我现在过去拿,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涂苒抱孩子上楼,打开大门,却见王伟荔的卧室门关着,涂苒知道她不想见自己,只得喂饱孩子把他安置好了,再去厨房做晚饭。待一切准备妥当,天色渐晚,涂苒这才推门进去,喊王伟荔出来吃饭。王伟荔没理她,背对着门侧卧。
    涂苒说:“妈,我知道您生气,可您也不能和自己身体过不去。等吃饱了,你再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王伟荔一骨碌爬起来,咬牙切齿道:“我打你骂你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让别人对你好点,”又点着她,“你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婚姻大事,不说媒妁之言吧,你至少也得两情相悦吧?”
    涂苒低着头不做声。
    王伟荔问她:“当时在那儿不好说,你现在老实跟我讲,你到底是喜欢人家儿子,还是冲着人家老头有钱去的?”
    涂苒低声答:“冲钱去的。”
    王伟荔气极,一个枕头扔过来:“我真是快被你气死,你弟的情况才好些,你又这么不让我省心。我,我有时候真想把你俩重新塞回肚子里,”她坐在床边又说,“你以为你那点当心思人家看不出来?人家老江湖,做了多少年生意了,没点道行怎么行?难怪你老公对你就那样,他又不是傻子,男人最忌讳这个,不说男人,女人还忌讳呢……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好吧,孩子都有了,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你爸以前是怎么教育你的?你怎么读个大学就变成这样,我当初就说,女孩子读那些书做什么,你见的人多了,心也花了。你这叫眼高手低,自己挖个坑自己跳。”
    涂苒仍是说:“妈,吃饭吧。”
    王伟荔骂骂咧咧地起身:“吃吃吃,吃了去死!”
    不多时门铃响了,王伟荔问她:“谁呀?”
    涂苒说:“陆程禹,我把包忘那边了,他给我拿过来。”
    王伟荔端着饭碗进里屋:“你别让他进来,我不想见那小子。”
    涂苒打开门,陆程禹正抱着一堆东西站门外,涂苒冲他摇了摇头,陆程禹说:“那我过两天再来。”
    涂苒接过东西:“你别来了。”
    陆程禹皱眉:“涂苒,我之前说那么多是白说的。”
    涂苒无可奈何:“不是,我没其他意思,我这会儿脑袋里真觉得挺乱的。”
    陆程禹低头想了想:“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想清楚?”他说,“这样,我给你打电话,你想清楚了可以跟我说。”
    涂苒小声道:“我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没想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也不会接你的电话。”
    陆程禹叹了口气:“那好,你打给我,”他补充道,“要是万一我没接,肯定是在给人做手术。”
    涂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正要关门,又听他淡淡说了句:“反正,我等你电话。”
    她轻轻合上门,靠在门板上发了会儿呆,听着他愈见愈远的脚步声,心里不知所想。
    王伟荔端着饭碗边吃边从里屋走出来,横了她一眼,喝斥:“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吃饭!”要说:三月九日更嗯,我看了大家的留言,至于怎么写才好,我觉得是各有好处吧。谢谢你们!
    将错就错(五)
    数天后,陆老爷子携孙慧国拜访涂家,明说是过来探望辛苦已久的亲家和孙子,至于暗里究竟为何,大伙儿都极其识相地并没将话挑得过于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
    陆老爷子此行目标目的相当明确,态度诚心诚意乃至诚惶诚恐。他手里拎满了人参燕窝等保养品,人参据说是珍藏了有些年头的野生山参,燕窝是才托人从越南带回的芽庄洞燕。
    孙慧国也一改往日的张扬跋扈,对王伟荔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笑语嫣然,偶尔王伟荔扔过来一明褒暗贬的话戳子,她也只当不明,忍气吞声笑笑就过了,整一个贤淑和蔼的一般老妪。不但如此,孙慧国还在涂家亲自下厨,把一早泡好的燕窝用小火炖了,亲手盛出来捧给亲家母,剩下的一蛊说是留给上班未归的儿媳妇。王伟荔自是觉着受用,而孙慧国也美其名曰不过是做个示范,这燕窝该怎么泡怎么去毛又要炖多久,并央了亲家母每日里炖给儿媳吃,还说估摸着这边吃得差不多了,再差人送来。
    这一推一挡一送一迎之间,两方相处自是融洽,各自都拿捏着心头的顾忌见好就收,并纷纷暗示前嫌不计过往不究,也是,哪个大家庭里没点嫌隙事?既然“误会”解除,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又有一天晚上,涂苒回来,见王伟荔正帮着收拾涂峦回京的物事,打理完了,王伟荔又拿出一只大箱子,开始装自己的衣物,涂苒吓了一跳,以为她人家还在生气呢,就问:“妈,您这是做什么呢?”
    王伟荔说:“跟着你弟去北京住几天。”
    涂苒支吾道:“那您外孙怎么办呢,您生气归生气,可别不管小石头的死活呀。”
    王伟荔瞪她一眼:“你瞎说什么?我是怕你弟一个人开长途不安全,你看他瘦的,这才回来几天就要走,身子还没养好呢,我得过去盯着他。再说,你不是还有年假吗?你先休着,自个儿辛苦点照顾下孩子,你要实在忙不过来就叫你公公婆婆帮忙,你放心,他们现在低姿态,处处矮我一截,不用白不用,也让他们尝尝伺候小家伙的苦头,”她哼一声,“你干脆把石头扔他们家去,磨磨那两个老不死的,我看他们敢不伺候好了?孩子少根汗毛,他儿子只怕就要找他们拼命。”
    涂苒说:“你现在这态度怎么又转了个大弯呀?”
    涂峦在一旁笑嘻嘻道:“我姐夫前些天来过了,姐你上班去了不知道。”
    涂苒是当真不知道。
    涂峦又道:“我姐夫说了些话,你想不想知道呀?给点实惠呗,我就告诉你。”
    涂苒道:“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大闹人婚礼的事说给妈听。”
    涂峦脸色一变:“什么大闹婚礼呀,你瞎说什么?”
    涂苒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能瞒得过我?新娘姓关叫……”
    涂峦立马趴到她跟前:“我姐夫跟咱老妈说了,让老妈生气了就打他千万别打你,”涂峦又极其痛苦地巴着她,“算我求求你们,赶紧和好算了,不然她又得成天烦着我……”
    王伟荔果然随儿子的车一同进京,走的那一天可高兴,逢人就说,我儿子开车回来去北京住新房,其实哪儿来的新房呀。
    涂苒申请了半月的年假,并没将儿子送去陆家,自己一人带着,仅凭一己之力难免有所疏忽,再加上连日来变天,刮风下雨的,温度下降了十多度,就跟倒春寒一样,王伟荔前脚走小石头跟着就病了。起先是打喷嚏,而后是咳嗽,最后体温升高,病情发展迅速。涂苒把孩子抱去省妇幼看病,医生诊断为扁桃体发炎,开了退烧栓药和抗生素冲剂,当场就用了些药,烧也退了些。
    涂苒寻思着要不要给孩子他爸去个电话,思来想去,未果。
    涂苒抱着孩子回家,已是累得够呛,家里的保姆过个年到现在也没回,她只得先解决孩子的伙食问题,再考虑自己。可惜厨房里永远是冷锅冷灶,她连煮碗面条都懒得去做,只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喝了几口了事。
    涂苒又去摸了摸孩子,觉着他好了点儿,心里稍微歇下来,不多时,就同他一起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她下意识的又伸手去摸儿子的脸,这才发现热度不低,小家伙抱在怀里跟个煮熟的鸡蛋一样,体温像是比去医院前还高些。
    她心里扑扑乱跳,生怕自己一再疏忽耽误了孩子,也顾不得头晕脑胀,从床上爬起来就去拿温度计,家里的电子体温计刚巧没电池,她便去找水银温度计。从卫生间的医药箱里寻着了,忽然脚底一滑,自个儿摔了一跤,温度计也掉到地上摔个粉碎,水银珠子碎玻璃渣四处乱溅。
    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会塞牙缝。
    涂苒发了会儿呆,抱着孩子,给陆程禹打电话。
    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倒是意料之外。
    陆程禹说:“涂苒……”他像是在走路,微微喘息,从语气里也听不出究竟是询问还是感叹。
    涂苒心急,没等他继续说话就把这边的情况说了,又道:“我这会儿是没办法了,你能不能赶紧给我买个温度计过来,要是你没空,我就抱着小石头去看急诊。”
    陆程禹似乎有些儿不爽:“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接着他又道,“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不出一刻钟,就有人按门铃,不知是谁。
    涂苒慌慌张张的跑去开门,她自觉这两天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整天里忙来忙去,弄的人精神郁郁蓬头垢面,这会儿却也顾不了这许多。
    打开门,陆程禹已经立在外头了。
    涂苒惊讶极了:“你怎么这么快?”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我接电话的时候已经到楼下了,”说着进屋去瞧孩子,他买了耳式体温计和听筒。
    小石头仍是熟睡,陆程禹给他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五。又听了会儿心肺,发现问题没甚严重,他这才松了口气,嘴里仍是说:“应该早点给我打电话……过了三十八度六才给退烧药,先观察。”
    涂苒“嗯”了一声,这才坐下来靠在床边歇着,却觉着陆程禹正看着自己,她不觉低下头去捋了捋头发。
    陆程禹伸手过来轻轻覆在她额上,“你脸色不好”他说,“最近流感挺严重,你自己也要注意点。”
    涂苒说:“没什么,有点儿累,想睡一会儿。”
    陆程禹说:“你睡吧,我看着他。”
    涂苒摇头:“算了,估计得等他好了,我才能睡得踏实。”
    陆程禹去厨房里转了一圈,问她:“你还没吃晚饭?”
    涂苒摇头。
    “家里有什么?”
    “面条。”
    ……
    不多时,他从厨房里端了两碗热乎乎的面条出来,两人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各据一方,各自手上捧着碗,安静地吃晚饭。陆程禹吃得很快,没多久风卷云扫,想是这会儿才下班,早饿了。涂苒觉得他这样对胃顶不好,饥一时饱一时,吃得又快,很容易落下病根。她想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她吃得很慢,吃到后来,发现碗里还有一枚煮得白晃晃的鸡蛋。
    涂苒一愣,问:“你怎么没吃鸡蛋?”
    陆程禹已经打了盆温水过来,一边给小石头擦身子了,一边说:“没了,我明天去买点菜,你这几天怎么过来的?家里没人帮忙也不跟我说一声。”
    涂苒又问:“你明天休息?”
    “嗯,”陆程禹看了看表,“小石头几点吃的消炎药?”
    “下午四点。”
    “等会儿十点了再吃一次。”
    “嗯。”
    陆程禹去把碗涮了,又把孩子的小床推出去:“你休息,我看着他。”
    涂苒仍是不放心,跟着起身,又听他说:“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等她洗漱完了从卫生间出来,陆程禹正靠在沙发上看报纸,点着小灯,旁边搁着枕头和一床被子,婴儿床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估计是打算就这么凑合一宿。
    涂苒也实在是累了,连动脑筋说话的兴趣都没有,自个儿撑回房里躺下。闭上眼,外间的灯光朦朦洒在眼皮上,偶尔听见他翻阅纸张的轻微声响,心里忽然就觉着踏实了。上半夜,她睡得很沉,连梦也没做一个,猛然间就被婴儿的哭声惊醒,她条件反射的坐起身,就觉着有人把孩子塞进她怀里。那人低声道:“他饿了,找你呢。”
    她仍是半梦半醒,继续条件反射的掀开衣襟,哺乳。
    小石头白天喝牛奶吃辅食,到了夜里肚子一饿什么都不要只吃人乳,涂苒数月来已经养成习惯,又或是母亲的天职,天性使然,一听见孩子的哭声,即使大脑并未清醒,动作反应却极为迅速。
    待得她这会儿真正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给披了件衣服,而那人也并未走开,正坐在床边瞧着这娘儿俩。
    涂苒素来脸皮薄,一直以来都避讳在人前做这件事,这会儿却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瞧,顿时浑身难受不自在。光线从外间投射进来,有点暗,他整个人有一半儿没在阴影里,而她整个人身上有一半是亮的。涂苒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孩子还是看她。
    她不由低下头,发丝从额前耷拉下来,下一刻,他伸手过来帮她慢慢理到耳后。
    涂苒只能屏息静气。忽而听他问:“他要吃多久?”
    “吃饱了为止。”
    他起身走出去:“完了喊我。”
    她这才松了口气,过了会儿听见他又去拿盆打水,想是又要给小石头擦拭身体物理降温。
    小石头终于吃饱喝足,抬头看了妈妈几眼,带着餍足的神情晕晕的又睡过去。
    后半宿,涂苒没怎么睡好,有些儿迷糊,做了些梦,有悲有喜,那些场景还依稀记得。在整个过程里,她耳边不时传来陆程禹为孩子擦拭身体拧干毛巾的声音,一连串的水珠滴在盆子里清脆作响,等她稍作醒转仔细去听时,外间却是静悄悄的,只听闻父子两人的均匀平和的呼吸。
    末了,她却睁眼到天明。
    将错就错(六)
    陆程禹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先跑去买菜,再去医院查房,到了中午才回来,回来后就挽起袖子猫在厨房里做饭。涂苒见他这么一大高个儿,脖子上挂着王伟荔平日里使用的围裙,模样滑稽,多少有些儿不习惯。
    陆程禹做事素来麻利,手指又灵活,菜丝肉丝切得均匀细致,不多时,准备好的主菜配菜摆了满满一案台。锅里冒着热气,他看表掐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站在一旁等菜出锅,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有些儿疲倦,双手随意的插在腰间,并不像往常那样挺直了身板,而是懒散靠在一旁橱柜上,时而看一眼锅里,大多时却看向窗外。
    涂苒抱着孩子在家里散步,路过厨房,往里瞄了两眼。
    小石头这会儿精神也好多了,用了一次退烧药,体温终成下降趋势,偶尔还有些咳,但已无大碍。只是消炎药水还得遵医嘱喝够一个疗程,否则会产生抗药性。可是抗生素用多了伤胃,何况才这么点的小嫩孩子,几天以来一直食欲不振,辅食不爱吃了,牛奶也不想喝,早上还能喝点粥,现在连稀粥也不愿喝。
    陆程禹做好一海碗白菜粉条肉丝汤,端到涂苒面前。
    涂苒一见就皱眉:“太多了。”
    陆程禹说:“多喝点,没让你全喝完……小石头现在,也就能吃点母乳了……”
    涂苒看了他一眼,心里也并没其他想法,谁知这男人却在转过身的瞬间小声嘀咕:“好吧,我这回又是为了孩子。”
    涂苒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横了一眼。
    吃完饭,陆程禹往浴缸里放了大半缸温水,涂苒翻出个小游泳圈套在小石头身上,就把小石头脱光了搁水里去玩儿。小石头觉得身上不那么热了,他在水里扑腾的很高兴,像只糯米团子飘来荡去,他爹娘在旁边看着也高兴,涂苒往小石头脸上轻轻撒了一捧水,小石头先是瞅着她一愣,继而咯咯大笑,特别可爱。旁边两大人也跟着笑,陆程禹双手撑着浴缸边儿乐呵呵地瞅着他儿子。涂苒又撒了点水,这回却溅到孩子他爸的脸上去了,陆程禹侧头看着她,手伸进水里随便一拨,把水拍到涂苒的衣服上。
    涂苒说:“你干什么呢?”
    陆程禹也说:“你干什么呢?”
    涂苒斜他一眼,出去给儿子拿浴巾和干净衣物,等她再进来,陆程禹已经把孩子从水里拎出来:“不能让你在水里呆久了,”他接过浴巾把儿子包成一团只露出张脸,“来,老爸给你量量额头,”说罢,父子俩额头挨着额头像玩顶牛牛一样。小石头又乐了,陆程禹伸出拳头贴在他脸边:“看看你脑袋大还是我拳头大。”
    涂苒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这男的手真大,连同挽起的衬衣袖子下面露出半截子胳膊,结实有力铁铸一样。小石头还傻乎乎的拿自己脑袋往人拳头上撞,末了觉着疼,偏过头去瞪着那拳头一个劲儿的瞧。涂苒摸摸儿子的脑袋:“你傻不傻,人家招惹一下,你就当真了,先前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
    说着,两人一起给孩子穿好衣服,陆程禹点点小石头的鼻子:“你给我争气点,等会儿别又来事了,温度退了就退了,大老爷们儿退一步海阔天空。”
    结果一语成谶,到了晚上小孩儿又变成煮熟的鸡蛋一枚,涂苒恼他乱说话,自己又担心儿子,一点也不想给他好脸色。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少,除了极其必要的交流,比如孩子咋样了,该吃药了,烧退了点没,还是那样……小石头的病情反反复复,直到第三天上午,体温才渐渐退下来。
    这天,涂苒见陆程禹还在家就觉得甚为诧异。
    陆程禹答:“请假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晚上再过去。”
    “……”
    中午,小石头不发烧了,打了数天疲劳战的两人终是扛不住,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一个守着婴儿床躺沙发上,一个倒床上,各自补眠。涂苒还没睡熟,忽然觉得身上的褥子被人掀开一角,床边下陷,涂苒猛的就惊醒了,待到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觉往旁边缩了缩身子,背对着那人,继续睡觉。
    可是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候,一直用同样的姿势躺着,就特别难受,她稍稍转了转身子,挪动了一下。
    可惜床太小,别人根本还没怎么碰她,她就自个儿钻进人怀里去了。
    陆程禹胳膊一收,当即把她死死扣在胸前。他神色凝重眉眼低沉,目光直勾勾的锁着她。
    两人面对面的喘着气,心脏的跳跃互相撞击,他一点没犹豫,低头吻上来。
    来势汹汹,几乎要把她拆卸入腹,他一边吻,一边恶狠狠的抵着她,全身热气腾腾轻微战栗又坚硬无比,涂苒甚至能感受到他皮肤下的脉络,血液汹涌奔流。她在这种压迫下快要被研磨成一滩水,或者是蒸汽,从此嗖的一下魂飞魄散。
    终于他压抑气息,哑了嗓子问了句:“好不好?”灼热吐息直击耳膜,涂苒在头晕目眩之下仍是觉着他说了句废话,在此之前,她的贴身衣物就已经被褪了个干净,十八摸早演完了,就差直奔主题全武行,他把自己高效率的行事风格一路发挥到床上,而且无比霸道,不容对方有丝毫抗拒。
    而后,她才知道那句“好不好”如何理解。她若是咬着嘴唇吱吱呜呜强忍着不答,他便加重力度一连撞击数下,她若是求饶勉强应了他,他的动作会更加放肆,紧接着又是咬牙切齿的逼问,因而此题无解死循环,怎么都是她死她玩完,末了还被人批评“不够诚实”。
    两人从太阳当空折腾到天色渐晚,旧木床“嘎吱”了一下午,中途他起去两次,不算甘心情愿。因为孩子在哭,她踢他下去瞧瞧,无非是换尿布喂牛奶,弄完这些事,他把孩子扔回小床,自己又赶紧折回来。等娃娃再哭,他也不理了,只顾把她抱在怀里磨蹭。
    到最后他的态度才算温和了些,俯在她身上,胳膊肘撑在她脑袋两侧,用手摩挲她头顶的发,时不时又轻轻吻她。两人身上湿漉漉的,涂苒简直快奄奄一息,只觉得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极其可恨,一面又担心楼下邻居上来提意见,一面又记挂着儿子。她伸手推他,他偏不起去,她懒得再有所动作,自个儿闭上眼睛休息,忽而又想起来,于是问:“为什么你最喜欢这种姿势?”
    他温存地笑笑,用鼻尖和嘴唇轻轻擦滑她敏感的颈侧,低声答:“我想看着你,我想吻你。”
    涂苒心里一暖,卧在他怀里,不多时昏昏欲睡。
    傍晚,她醒来,不知何时他起去了。
    等她再瞧见他时,他穿戴整齐神清气爽。
    陆程禹走过来拨弄下她的头发:“我走了。”
    屋里的灯亮着,她突然间就觉着他陌生,不若裸裎相见时那般亲切,不觉皱着眉瞧他,他也学她的样儿看过来,过了一会又道:“起来,孩子醒了。”说着把一条链子戴在她手腕上。
    涂苒一瞧,正是先前那串贝壳,她一直搁在自己枕头底下,想是刚才被他发觉了。
    她心里有些儿不高兴,赌着气,把手链撸下来扔地上。
    陆程禹似乎微微一怔,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捡了,走出去。
    涂苒也不想说话,赖了一会儿床才强忍着疲惫酸痛起身,结果胳膊和腿都像是长在了别人身上,别扭得很。
    孩子正躺小床里摆弄他的小铃铛,她又去厨房转了转,饭菜做好了,都搁在那儿呢,她仍是提不起精神说话,回头见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才问:“你还不走?”
    他站立来,拿了外套:“我走了。”外套是她以前给买的那件大衣,这几天降温刮风,他又穿上了。
    陆程禹走去门口,顿住:“皮夹忘了,在沙发上。”
    涂苒拿了递给他。
    他出去,顺手带上门。
    涂苒瞪着眼前那光秃秃的一堵防盗安全门,脑袋里乱,心里面空。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按门铃,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又觉着自己走得快了些,因而到跟前了才生生刹住步子,等了几秒,才把门打开。
    “手机。”陆程禹站在门口说,“好像在茶几上。”
    涂苒仍是拿了递给他。
    陆程禹接过去,站了站,没等他转身走人,涂苒就把门给关上了。
    她忽然有些儿烦躁,肚子明明饿了也不想吃饭,看见儿子冲自己挥舞他的小胖胳膊,她也不想去抱,想看会儿电视又懒得去开,总之就是不知道自该做些什么才好。
    门铃又响,她没等,径直过去开了门:“又有什么给忘了?”
    陆程禹掂掂手心里的东西:“大衣上的扣子掉了,”说完,他一步跨进来,把衣服和扣子全部塞给她,“赶紧缝缝。”
    涂苒斜了他一眼,找了针线出来帮他钉扣子。两人坐沙发上,一人坐这端,一人在那头,陆程禹像是无所事事,在旁边监督她做女红。见她这颗订完了,又说:“你买的什么衣服?好多扣子都松的。”
    涂苒没接茬,一粒一粒全给他加固钉牢。完了后,她拿起大衣抖了抖,陆程禹起身走过来,她顺手帮他穿上,两人离得很近,但是比在床上那会儿要远一点,涂苒隐约觉着,他的手似乎在自己的腰间轻轻揽了一下。
    陆程禹穿好衣服转身就走了。
    许久,门铃都没响。
    涂苒坐在沙发上盯着小床里的儿子发了会呆,儿子趴在床上,咿咿呀呀的把手伸向茶几那一块儿,不知想要什么。涂苒看过去,又看见那串贝壳,拾起来塞到小石头手上,小石头不做声了,专心玩贝壳。
    涂苒拿起手链下压着的一张方形纸片,她先前没在意,这会儿才发现上面密密的写了好些字,字迹龙飞凤舞,一行一行排得极为整齐。看来写字的人是刻意压了速度,以至于该潦草连写的地方骤然停顿,以免叫人看不清楚。
    纸上写着:
    “涂苒,对于那天你说的话,我想作些解释。”
    “带你去连理胡,因为我想和你多一点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相处,当然也包括生理上的,因为我是个身心健康的男人,希望你不要介意。后来逗你玩,说是去开会,好吧因为我这人经常犯浑,看见你失望或者被我招惹得气鼓鼓的样子我就会高兴,比如后来也说过你做的饺子不好吃,说你做打扫清洁不彻底等,还笑话你种那些花花草草。”
    “你说我对你外婆好是因为我孝顺,其实我没那么好,不过是想给你留点好印象,当然,外婆是位令人尊敬的老人。”
    “我不喜欢你做药代,因为我不想再看你被人欺负,不想看你抽烟喝酒劳累,不想让你做任何有损健康的事。”
    “我半夜起来给你做吃的,因为你饿了。”
    “我给你买笔记本电脑,因为你生日,我想让你高兴。”
    “每次你不甩我,我过来讲和,不为别的,因为你,我不想和你离婚。”
    “我在别人面前说那些话,因为我不想让你被人误解,不想你难过,你难过,我会更难过。”
    “……”
    “我这人也并没像上了发条一样,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比如说结婚。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冲动的一件事,但是,我想我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
    最后一句:“老婆,如果你还相信我,请你开门好吗?”
    涂苒把纸片折起来,捏在手心里,慢慢走到门边,鼓足勇气,打开门。
    陆程禹站在外面。
    他似乎正抬起一只手打算按门铃,开门瞬间,他看见了她,脸上竟闪过一丝羞赧,他微微笑一笑,形容帅气。
    涂苒问他:“你在干嘛呢?”
    陆程禹不觉叹息:“在想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进去。”
    “那你想到了吗?”
    “还没。”
    “你上班要迟到了。”
    “我已经迟了。”
    “如果我不开门,你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陆程禹踌躇开口:“一辈子这么久,等你一晚又算什么。”
    涂苒笑:“少来,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
    陆程禹也笑:“我的风格是什么?”
    涂苒模仿他的语气:“涂苒,你别折腾了,你这就是瞎折腾,你别给我没事找事儿,整天瞎想……”
    陆程禹笑着捂了捂额头:“就是,你别再折腾我了,饶了我吧。”
    涂苒抿嘴笑了笑:“不折腾你了,你是想进来还是去上班?”
    他大步迈进来,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抱你一下,我再走,这样工作的时候才有力气。”
    他想了想,又说:“以后别再让我写那些东西了。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后来,涂苒偶尔女文青的时候,在那张纸片的背面写了句话,大意如下:
    我想要的婚姻,没有试探,没有猜忌,没有嫌隙,我踏着你的脚印,走你走过的路,吃你吃过的苦,看你看过的风景,患难与共,风雨相随。
    要说:三月十一日更哎呀呀,一不当心就这样结了。谢谢大家支持正版!然后番外四篇的样子,交待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尽量男主视角。番外一:情书番外二:生子番外三:某日(暂定名吧,说一下他们以后的事还有某些配角结局,这个可能长一点)番外四:某夜(他俩第一次,比较台言的狗血的小色的等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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