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不大,并无特色菜肴,胜在食材新鲜,口味清淡。
三人入席,边吃边聊。顾远航眼见菜单上有一样黄芪乌鸡鱼翅汤,便叫服务员端上三盅,置于各人面前。自己先略品一口,微点头道:“小地方,做成这样,也还过得去,”又对小周和涂苒说,“特地给你们点的,这两天工作辛苦了些,女士吃点这个补。”顾远航其人,对于看人下菜碟儿,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自是轻车熟路,对着两位女下属,既不表现出特别热络,言语又风趣随和,分寸拿捏恰到好处,那小周也是话多之人,席间绝无冷场,笑声不断。
顾远航忽然看定涂苒:“怎么今天话这样少,累了?”
涂苒笑笑:“老总在这儿,我们哪敢说工作累。”罢了,只低头吃喝,或是附和着略微说笑两声,并不多言,一来因为心情欠佳,二来也想以此杜绝在言辞上给人的肖想。
顾远航微微一笑,怎能摸不透她的那点当心思,可恨的是她在人前刻意的冷淡,这会儿又见她神色平静,只顾自己小口小口的吃菜喝酒,手中执着银色筷子,小指尾端微微翘起,脸色粉中透红,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沾染酒渍的嘴唇饱满鲜美像是能掐出水来一般。顾远航心头骤然腾起一把火,他下意识的扯开衬衣领边的扣子,举杯,含了口酒缓缓吞下,戏言道:“小涂指导忙了这么几天,不曾归家,这会儿想是惦记着家里的那位。怎么着?回得晚了,怕被人收拾?”语气淡然,而言下之意甚是轻浮。
涂苒脸上波澜不显,拣了点菜送进嘴里慢慢嚼,一旁,小周对着这情形却是最先沉不住气,尴尬笑道:“涂指导是去年结的婚吧,都没请我们这帮同事去喝杯喜酒呢?”
涂苒说:“我们没办婚礼,我这人懒,我先生工作忙,都不擅应酬,只简单请两边的亲戚吃了顿饭而已。”
顾远航接话道:“你这样的不擅应酬,以前当业务员是怎么混过来的?涂指导过谦了。”
涂苒笑道:“顾总还是叫我小涂吧,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还是您带着我工作的,那时候您也是指导。”
小周奇道:“原来顾总和涂指导还有这样的渊源。”
“师徒一场,我可是跟着顾总学到不少东西,”涂苒边说边为三人都斟了些酒,而后端起自己的酒杯,对顾远航认真道:“师傅,这杯我敬您,谢谢您这么些年在工作上对我的帮助,我这辈子都受益匪浅。虽然只小您几岁,但是我一直拿您当老师一样敬重。”
顾远航盯着涂苒没说话,也不同她碰杯,半响才一语双关道:“涂苒,我倒要看看你能端到什么时候。”
涂苒笑笑,喝了自己面前的酒:“我先干为敬,”又对小周笑道:“你看,顾总都不给咱们女同志面子,难为我们还为公司做牛做马。要不就是我面子不够,想让咱两一起敬他才肯喝呢!”
小周本不想趟浑水,听见涂苒这么一说又不好不表示,只得端起酒杯道:“顾总,我也敬您。”
顾远航仍是看着涂苒,不觉微摇着头一笑,拿起酒杯和小周碰了碰,一仰而尽,不多时,招手道:“服务员,这边结账。”
小周也巴不得赶紧走,无奈行李还放在酒店,少不得又一路同回。到了酒店门口,顾远航拦了辆出租车,对小周说:“不早了,你上楼去拿行李,我叫司机在这儿等着。”小周谢过他,连忙跑去楼上。
那顾远航此时回过头来瞧着涂苒,似笑非笑,眼神戏谑,像是在说:“看你还有什么招。”
涂苒抿着嘴,一言不发,转身就要往里走,被人一把拉住。
顾远航握着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这都入夏了,手还这么凉,刚才给你点的汤也没喝完,女人不补怎么行?”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涂苒几乎要被他揽进怀里,呼吸里都是陌生的男人气息,她使劲要抽回手,终究不敌,心里一急,张口就说:“别逼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顾远航看了她一眼,又往地上瞧了瞧:“仔细看路,别弄脏了鞋,”罢了,便松开她的手。
涂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身后的台阶上一滩污渍,不知谁醉了酒呕在这里,想是才将自己转身时险些踏上,她忙往旁边挪了几步,已有酒店里已有服务员取了清洁用具出来,仔细打扫。
涂苒那时心里拧着一口气,紧绷着神经,就怕顾远航一时做出什么事来教人不得不扯破脸皮,这会儿见他这样,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人只是不着痕迹的撩拨,而她却有了大动干戈的意思,相较之下,还是道行浅了些。
顾远航看着她,带了点戏弄神色,将先前同她相握的那只手放在嘴边作势轻咬一下,低笑:“做什么慌成这样,我还真怕你变成一只小兔子。”
涂苒脸颊微热,嘴里说道:“顾总,您早点休息,我回房间去了”,她一边暗自烦恼,一边又顾着防范眼前的男人,全没在意周遭也许细小的变化。
这应该是个美好的春天的夜晚,不同于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都市风光,风带来的温热的空气,像是飘荡着不远处乡村的醇厚清甜的味道,酒店门口,几乎占满整个人行道的临时停车位空荡寂静,偶尔一辆车开过来,伴随着稍显刺耳的刹车声响,足以引起零星路人的侧目。
雷远也知道自己下脚急了点,饶是很有防范意识的系了安全带,整个人仍是惯性的往前晃悠一下。他并非偶然路过此地,只因借朋友的顺风车过来取证,一时不备撞入某个让人难堪的情景,这种事儿也不是头一遭,他大略想了想,一年前的那个婚礼上才是第一次,他那时就觉得这女人并非省油的灯,具备市井之徒和浅薄妇人的所有特质。他又想自己兴许命中带衰,不是工作的时候专打离婚官司,就是碰见朋友的媳妇儿和人疑似偷情,恰好这个朋友还坐在自己旁边的副驾上。他见这档子事多少已经有些麻木,如同拿惯了手术刀的外科医师见人流血受伤。只是十几年的情分放在那里,他也不好表现半分理所当然的神情出来。
他侧脸,看了看陆程禹。
陆程禹下午六点多的时候电话给他,说能把车借他用,雷远还高兴来着。他自己的车送去检修,一时又急着上路,正是赶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的当口。两人见了面,陆程禹就把车钥匙扔给他,自个儿手里拎着瓶啤酒,想是才下班,眼里遮不住的疲惫神色。
雷远嘟哝道:“你自己怎么不开?”
陆程禹“啪”的一声打开易拉罐拉口,只是浅呷着咽下,答:“我喝酒了。”罢了他扯下领带脱下外套扔去后座,舒舒服服的靠在副驾上闭目养神。
雷远骂了他一句,又问:“你去那破地方干嘛?”
他闭着眼,答:“有个学术会议”,隔了会儿,又说:“顺便去找我媳妇儿。”
开了三小时的车,到了。
雷远这会儿想说:“咳咳,那不就是你媳妇儿?”他没敢说出口,只是拿眼瞟他。
陆程禹靠在椅子上,胳膊肘支着安全扶手,半眯着眼望向那方,想是早已看见,却是水波不兴。
雷远忍不住,小声道:“那是涂苒吧?下车吗?”说罢解开安全带,就要去打开车门,却是被陆程禹轻轻按住。
“等会儿,”他说,言语间带着鼻音,像是没睡醒,相较之下,神情比另一位旁观者要自在得多,他几乎认出了那个男人,微微侧头想了想,道:“顾远航。”
雷远原本坐在那里,走也不是,说话也不是,偷看更不是,这会儿又见他开口,忙问:“你认识?”
陆程禹低哼一声:“他家老爷子是我一个病人,才做完手术抢救过来,这会儿还在医院里躺着。”
雷远心想,这做儿子的倒也有闲心,嘴里却道:“难怪人说,现今这社会,陌生人之间至多只隔了六个人。”
天上忽的落下雨来,一滴两滴数滴,落在前方的玻璃窗上,缓缓晕漾,将不远处的两人不留痕迹的隔了开去。
车里有人静观其变。
雷远忽而暗暗松了口气,不远处那一男一女站开了些,明显保持着革命同志之间的距离,又不太像有私情的样子。
“下车,”陆程禹终是开口,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伸腿迈了出去。雷远尚未回神,又听他说,“这都到市里了,离你那儿也不远,我就不送了。”
雷远心说,你几时送过我了,不都是我在开车么,转念又一想,今天这情形黑白不明像是灰色地带还是少掺和为妙,遂客套的道谢,走为上策。
陆程禹猫腰从后座上取了外套,这才向那方走去。
涂苒想上楼,又听得顾远航说,明天不用去公司,可以自行安排,问她有什么打算。
涂苒立刻答:“我想一早坐旅行巴士回家去。”
这次出差原是四个人一起开车过来,顾远航听她这样说,知道她连再与他同车也不愿,便笑:“家里有人等着?虽说小别胜新婚,但是一个女人家你这样急吼吼的做什么?”又叹道,“涂苒,你这人真是油盐不进。”雨越下越大,眨眼的工夫就如豆粒般砸落,顾远航正想往酒店里去避避,却见涂苒动也不动,也不答他的话,眼睛一个劲儿的瞅着路边,像是在看一个人。
涂苒心里忽的怦怦乱跳,夜晚的晕黄光线,雨水又滴进眼里,她看不真切,看起来像,又觉得不是。那人个头很高,走起路来也是这般大步流星,背脊挺得笔直,透着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万事不可阻挡的得瑟劲儿,涂苒心想,他可真是个矛盾体,明明如此得瑟,却看起来随意自在,甚至有那么些懒散,明明表现得聪明自得,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偏生别人瞧不出来,甚至认为他和蔼内敛。以前觉得他这样讨厌,此刻却觉得好。
陆程禹手里勾着西服外套,微淋了些雨,前额的发梢湿亮,双眉仿佛也蕴了湿意,浓若墨染。她静静地看进他眼里,他也看着她,就是神色有点儿冷。涂苒原本坦坦荡荡,现在被他这样瞧着,倒像是做错事被抓了个现行一般,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他:“怎么来了呢?”这话才说出口,她就觉得不对劲,声音软软糯糯,像是才谈恋爱的年轻姑娘,羞答的,跟人撒娇。
陆程禹及其随意的向顾远航那边扫了一眼,对她说:“下雨呢,站外面做什么?”
顾远航也不觉一愣,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这对男女。
涂苒回过神来:“这位是我先生。这位……公司的顾总。”
顾远航打量着跟前这两人,颇感讶异,稍许,仍是主动伸手过去想与对方相握:“陆医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陆程禹略显疑惑的轻扬眉毛,看向他:“你是……”
顾远航难得面露尴尬之色,笑了笑,解释道:“前些日子,家父生病,是您和张教授一起做的手术。”
陆程禹想也没想,答得直接:“是吗?病人多,不太记得。”
顾远航何许人也,当即便知对方是有意发难,只得干笑两声,却也不好多说。正值小周提着行李从楼上下来,不免又相互介绍一番攀谈数句,顾远航同那二人打了声招呼,给自个儿找了个台阶,帮忙把下属的行李搬上出租车。
待得两人走进电梯,涂苒慢慢蹭过去勾住陆程禹的胳膊,后者既不问她,也不多言。涂苒摸不透身边这男人的想法,更不愿多说。过了会儿,才摇着他的胳膊,喊了声“老公。”
陆程禹微皱了眉低头瞅她。
涂苒问他:“不是说不来么?”
陆程禹随口答:“我要是不来,你还不得闹翻了天去。”想起先前的情形,都是男人,怎能不明白(看经典来——>
http:///书农书库)男人的那点子想法,光瞧顾远航当时的眼神便知道他脑袋里转悠了什么念头,心里就有些不舒坦。一如腹中饥饿之时,遭遇慢性子厨师,等上半日,才摆了盘还算色香味俱佳的食物上来,却又频频招惹旁人觊觎,真是吃个饭也不能叫人痛快。
然而女人感性起来便容易昏头,一时将这样的话当做了甜言蜜语,竟是暗暗体味。涂苒心里晃悠悠的,过了会儿才说:“那你就别来罢,我好翻了天去。”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侧身将她轻轻抵在电梯壁间,贴近她耳旁问:“是翻天呢还是翻墙?”
涂苒“咯”的一声忍不住笑起来,只觉他的呼吸热热的钻进耳朵里痒得很,忙伸手推他,又听他继续道:“今天别住这儿了。”
涂苒问:“你要住哪儿?”
陆程禹懒洋洋的把住她的腰:“跟着我走就是了。”
她当真有些累了,便不多问,只将头靠在他的颈窝里,任他轻轻的若有似无的困住自己,心里渐渐宁静。
入戏(五)
连理湖度假村。
据说这儿湖光山色,景色宜人,既有清凉湖泊,也有温热泉水,来往游人络绎不绝。以前休假的时候,涂苒也曾打算过来小住,上网查询旅游路线,搜出一堆温泉广告,清一色的颜正肤嫩的半裸女子,卧于雾气蒙蒙的碧洼绿水,玉*体横陈。不仅男人看了眼馋,女人也是颇为心动,就想那水真有润肤美白的用处。后来因为涂苒有事耽搁了,此处又在省内,仿佛触手可及的距离,也不急于一时,就一直未能成行。人便是这样,搁在身边的,仿佛唾手可得,就不急着想去拥有。
两人到达目的地,已近深夜,只看得出路灯下宽阔的停车场,场子上泊了数辆小车以及旅游巴士,以及成片精致的白色建筑倚在黑色群山之侧,空旷寂静神秘。服务台值班的姑娘已是瞌睡得睁不开眼,草草看了身份证对了姓名,就递了钥匙过来。
廊上的声控灯过于明亮,像要渗进雪白墙壁,连日来的忙碌,涂苒疲倦已极,便讨厌这样的灯光。适才她在车上打了个盹,又担心陆程禹开车会睡着,自己也不敢睡沉,只陪他坐着,听些飘忽无聊的歌曲,他车里只有英文或者德文的CD,德语她不会,英语又多少年没用过,这些歌对她来说无异于催眠曲,是以越来越瞌睡,下车后只强打精神,跟着他向前走。他一向走得快,没有丝毫顾及他人的自觉性,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住处是间小巧套房,连带独立卫生间和一应俱全的开放式厨房,的确比先前的要好,多了些居家风味。但是现在,涂苒对此一点也不关心,只想蒙头大睡到自然醒。是以忙不迭的从行李箱里拿出床单枕套,套枕芯,整理床铺。房里窗户紧闭,有些闷热,陆程禹一边慢条斯理的解开衬衣上的纽扣,一边看她忙碌,“你真是个怪人,”他突然开口。
涂苒解释:“我用不惯外面的床上用品”,总觉得不干净,”又见他只穿了长裤,赤脚踩在地毯上,便说:“你连没拖鞋也没带?出来休假还穿着西装,你才是怪人。”
陆程禹说:“谁说我出来玩儿的,明天一早要开会。”
涂苒停下,看着他道:“你明天在这儿开会?”
陆程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和一摞资料,他把资料拿在手里冲她轻轻扬了一下。
涂苒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大概因为房里空气流通不畅,心里老堵着,于是走过去推开窗户,一时微风荡漾,新鲜空气扑面而来,窗外月色如水,隔着树丛,那边仿佛波光粼粼,特别开阔,“连理湖好像在那边,”她看了一会,转过身来对他说:“难怪你今天会过来。”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不然我过来做什么,”他把资料和笔记本移到厨房那边的餐桌上。桌上铺展了一小片格子纹路的桌布,上面压着只玻璃烛台和一盆塑料假花,他嫌碍事,就一股脑的将桌布兜起来堆到身旁的沙发上,然后打开笔记本,点了支烟,咬在嘴里提神,等着系统启动的功夫,又说:“今晚得忙了,明天要讲篇论文。”
涂苒最是看不惯他这样胡乱堆放的习惯,不知道他在手术台上是否也这般随便,此时她也懒得收拾,只低声道:“你干脆不要睡了,不睡觉会死人你知道吗,你昨晚夜班,今天白班,多长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没睡了?你干脆去跳湖得了,还有,不要在房间里抽烟,我不想被熏死,想死就自己一边死去,别祸害无辜拉人垫背。”
陆程禹倒是呵呵笑起来,吸了口烟,声音有些含糊:“小生罪过,让娘子欲求不满了。”
涂苒抡起着头扔了过去,听见那人“哎”了一声:“要是掉地上,你又嫌脏,一会儿怎么睡,”他抬手,轻轻将枕头扔回床上。涂苒不理他,到浴室里舒舒服服的冲了个澡,出来以后,看见房间的灯给关了,床头灯被人挪到餐桌上点着,陆程禹坐在那里翻阅资料,神情专注。
她躺在床上悄悄瞧了一会儿,瞄着他夹着香烟的手指,还有他在灯光下的侧影,又见他上身未着一物,臂膀,肩头和背部的肌肉劲瘦平滑,纹理中蕴藏着力道,在灯光和阴影的相互交错里更显脉络清晰,生机勃勃。当即,就想起他才将说的那个词来,脸上有些发热,不免又多看了几眼。
冷不防那男人抬起头,视线扫过来,她匆忙闭上眼,翻身侧卧向着另一边,嘴里嘟哝:“灯太亮了,照得我睡不着。”
那灯便渐渐被调暗了些,又听见烟灰缸轻碰桌面的声响,淡淡的烟草味渐散,想是他把烟也掐了。
山里的晚上寂静非常,这一觉睡得格外熟,再睁眼时,窗外一阵鸟啼,天已大亮。早晨的温度有点儿低,涂苒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才发现被子仍是自己一人搭着,床铺另一边是空的。她探起头来,看见陆程禹正在系领带,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就问他:“你昨晚睡了没?”
陆程禹说:“睡了会儿,给冻醒了,你还真能抢被子,晚上裹着被子就往边上卷,我拽都拽不回来,看来以后和你出门还得多带床被子,”他说话时带着鼻音,还真有些感冒了。他又问,“你总是手脚冰凉,成天又睡不醒,是不是还经常头晕乏力?”
涂苒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又想到上次怀孕的时候体检,高压才90,低压就50,说:“我有点低血压。”
陆程禹说:“缺乏锻炼,趁着现在天气好,出去跑几圈,精神就好了。”
涂苒胡乱道:“我没带做运动的行头,”罢了倒头又睡了。再醒来时也不知什么时候,却见外面艳阳高照,隐约听见窗外有人说话,屋里的男人早已不知去向。她趿着拖鞋走过去,打开落地窗,才发现外面的转角阳台面积不小,桌椅,太阳伞,一应事物搁在那里还显得宽敞有余。楼下是一小片树林,再往外是条柏油马路,穿过树梢的缝隙,不远的地方,平滑如镜的湖水清晰可见,倒映出蓝天的绚丽色彩。
情绪徒然间高涨许多,她收拾妥当,就往湖边走去。滩涂上早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孩子们光脚踏在沙子上踩着浪花嬉笑疯跑,那沙子比不得海边的细幼,却也柔软舒服,太阳暖呼呼的笼在肩头,她脱掉高跟鞋拎在手里,慢慢沿着水岸往前走,沙子里偶尔藏了极小颗的白色淡水贝,她拣了一些比较完整的收起来,看见更好的又把先前捡的扔掉一些,一路扔扔捡捡,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从沙子里露出了半截,在阳光下灼灼发光,用手挖出来一瞧却不由失笑,还以为淘到什么宝物,不过是一块菱形的碎玻璃。
头上的阳光被人挡去一些,仰起头来,看见清晨消失的那个男人。陆程禹只穿了件白衬衣,袖口卷起,没系领带,裤腿挽到膝盖下面,光着脚,手里拿着钓鱼用具,想是已经回过住处。
陆程禹远远就看见了涂苒,又不确定,觉得她蹲下来的时候怎么变得比以往娇小,走近了才肯定是她,仍是小小一只,他嘴里问道:“挖着什么宝贝了?”
涂苒摊开手心给他瞧:“喏,价值连城的钻石一枚,送给你。”她笑的时候,微微露出边上两颗小虎牙,像个没多大的孩子。陆程禹伸手接了过去,又听她说:“一会儿扔去垃圾桶,埋在沙子里给人踩着了可不好。”
陆程禹见她抓了一手的贝壳,就说:“都是些小的,你捡它们做什么?”
涂苒原本胡乱捡着玩,这会儿倒是认真想了想:“用线串在一起,大概可以做条手链。”说完,把贝壳全数塞进他的裤兜里,“别扔了,帮我留着。”又问他:“开完会了?”
陆程禹捡了块扁平石头往湖面上扔,石头接连蹦了四下,留下一溜水涡,“没意思,”他说,“我讲完就走了。”他弯腰又把裤腿卷高了些,便往水里走。
涂苒忙说:“别再往前走了,衣服弄脏了还不得我洗。”
陆程禹说:“你也过来,这水干净。”
涂苒看了看身上的短裙,摇头:“太凉了。”
“不凉,水温正好,可以下去游泳,”他顿了一下,往水里看,“还有大螃蟹,夹到我的脚了。”
涂苒笑道:“骗人。”
他一脸认真,像是忍着痛慢慢往岸上走:“螃蟹没有,踩到一块碎玻璃,过来扶我一下。”
涂苒将信将疑,最后仍是蹚水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被他握住了胳膊,听得他说:“水哪里凉了,你这不是好好的。”
涂苒知道他在说笑,掬起一捧水洒了他一脸,转身要溜,竟被他用单手拦腰抱起,又听他问:“还闹吗?再闹扔水里喂鱼。”
涂苒被他吓了一跳,被他搂着的腰那块儿又有些痒,不由笑出了声,又伸手去打他。旁人都往这边瞧,涂苒怕他当真把自己扔进水里,湿淋淋的一身可不好受,忙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道:“不闹了,快放我下来吧。”
附近的岸上,有位父亲带着三四岁的孩子玩水,那孩子见他两这样就嚷嚷:“爸爸,爸爸,那里有鱼,那个叔叔抱阿姨去喂鱼,我也要去……”
那父亲笑道:“喂啥鱼,人那是谈恋爱的,你小子以后有本事了,也抱个女孩儿喂鱼去。”
那孩子问:“我这么小,抱不动怎么办……”
涂苒有些尴尬,陆程禹倒是“噗嗤”一声乐了,轻轻放她下去。涂苒脚一着地,便往岸上走,陆程禹继续在水里沿着湖岸往前蹚,走了一会儿,就到一条小溪的入湖口,溪流大约两三米宽,越往上越是宽阔,渐渐隐入丛林里,不见水流,却闻水声淙淙作响。陆程禹对身后的人招手示意,自己顺着溪流往里边去了。
涂苒走得慢些,等到了那里,陆程禹正一边等她一边往钩上挂鱼饵,见她来了,便说:“小时候,住我外婆家,出门不远就是东湖,现在那片已经填土修了房子,以前那儿可有不少鱼,放暑假了,我就带着我妹每天出去钓鱼捞虾。程程那时候小,我怕她掉水里,就用绳子一头栓着她的腰,另一头系在湖边的大柳树上,后来有一回忘了,我只顾着沿湖岸往前走,边走边捞虾,走了一下午,捞了满满一筐,却不记得她在哪棵柳树下。为这事儿,被我妈拿擀面杖敲了一顿,她唯一一次打我。”他说完,嘴角微微扬起笑了笑。
涂苒问:“后来怎么找着的?”
“我妈和我外婆绕着湖边寻了大半晚,找到的时候,她在树底下睡得正香。”
涂苒笑:“真不是好哥哥,自己贪玩,差点让陆小妹成了失踪人口。”
“我一向不是称职的兄长,”陆程禹稍稍敛了笑,“这么多年只忙着自己的事儿,我妈那时本不想把我妹给老爷子,可是家里没钱,我妈想着,我妹跟个经济条件好的会过得舒服点,我那时候也大了,读大学的时候做家教还能挣些钱,也申请过助学贷款,后来老爷子还偷偷帮我缴过学费,这么着熬一熬也过去了。只是程程那么点小,在别人家里这么多年也不知怎么过来的。”
涂苒想了想,说:“你妹妹不简单的,很坚强的女孩儿,她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你爸虽然明里碍着孙慧国的面子冷淡她,暗地里还是对她不错。有些事她和我说过一些,你也别太担心。”
陆程禹点点头,一时没说话,两人又继续往前走,涂苒问他:“以前,你最多同时做几份家教来着?”
“五六份吧,不记得了,”他忽然微微笑了,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但是啊,涂苒,你是我遇到过的最不好教的学生。”
涂苒不甚在意:“小陆老师,你是我遇到的最笨的老师。”
陆程禹说:“你行,是现在又怨我教得不好。”
涂苒笑道:“我那时候基础差嘛,学起来肯定要困难点,其实也怨不着谁,虽然我妈偏心,把花钱的机会都留给涂峦,但是经济条件不好的时候,总得有人牺牲,不过我一样也读了大学,就是道路曲折了点,其实曲折点也好,”她忽然顿住,吊儿郎当的说了句,“不然怎么会认识你这样教不得法的笨老师。”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没答话。不多时,两人来到河边一处树荫底下的空旷地,水面狭窄,近旁就有洄水,溪水也不若之前那般清澈,水草丛生,正是垂钓的好去处。一旁的树下搁了把躺椅,大概是先前钓鱼的人留下的,虽是破旧,勉强可用,陆程禹用手压了压椅子,还算结实牢靠,就将椅子搬到靠近小溪的地方,自己却是坐在地上,远远的甩出吊钩,他的动作潇洒轻巧,正好抛在窝点上。
涂苒靠在椅子上休息,微风拂面,四周只闻轻微的虫鸣,十分惬意。
入戏(六)
无所事事。
涂苒又开始犯困,也觉着自己的睡眠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是不是多了点。眯眼躺在那里,她一直想着陆程禹这个人,虽然他就在自己身旁,安静钓鱼。
她想起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好像总有些事他不愿说出来,一层一层掩在心里,今天不知是促动了哪根神经,就和她嗑上了,却也是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更没什么过多表露内心的话语。
她又想他挽起裤腿站在水里笑的样子,映着阳光的脸,眉眼弯着,嘴角上扬,白而整齐的牙齿露出一些,下巴颏比往常看起来尖,淡化了坚硬的男子气概,多了些俊秀的味道,他笑得亲切,看起来又有些懒散,倒叫她不习惯了。
她便想,这人究竟有多少种面貌,在家的时候,工作的时候,敷衍她不想搭理她的时候,若有所思的时候,甚至想做坏事了胁迫勾引她的时候……还有现在,总会让人有不同感觉。
涂苒正兀自发呆,陆程禹却是站起来,架好鱼竿,又连人带椅将她抬起,挪到鱼竿近旁,说:“帮我看着,我去前面看看,要是鱼漂慢慢上送或者忽然下沉,可以起钩试试。”
涂苒勉强睁眼望了望,指着水里:“这是有鱼了吧,忽上忽下的。”
陆程禹瞥了一眼:“有是有,只是鱼还没钩大,要么太小要么勾不上来,要钓就钓大的,不然没意思。”他人已经往前走了,又回过头说,“耐心点儿啊。”
涂苒躺在那里冲他摆了摆手。
陆程禹逛了逛,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就在水里捞了些河虾,个儿极小,晶莹剔透,晚饭时打两个鸡蛋配点葱花炒一炒应该也不错。
忽然起了风,把一片乌压压的云吹送过来,挡住太阳,没多久就落下几滴雨来,夏天未至,这几日却是干燥闷热,下点雨也是好的。
他闲散的往回走,不多时到了,看见涂苒还躺在那儿,只用手放在眼睛那片儿挡雨,心说这人做事还算有些耐心。走近了才发现,她靠在椅子上又睡着了,想那手背搁在额头上是用来遮先前的阳光。
涂苒整个人蜷卧在躺椅上,双腿曲着,裙子更显得短,露出明晃晃的一截子,身上的衬衣收于裙腰,细腰亭亭,衬衣过于合身,紧紧绷着,胸前纽扣像是订的不牢靠,顺着呼吸起伏摇摇欲坠。鞋踢到一旁,没穿袜子,脚没地儿搁,趾头微微翘着。他年少时便觉得许多女人的脚要比男人的生得好看,又白净又柔腻,轮廓精致,哪里像和尘埃泥土离得最近的物事。
年少的时候,总爱胡思乱想,男人最尴尬的年月,是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期,仿佛满目皆是白花花的异性肢体,梦里都是想做却做不了的事,不知煎熬何时到头,无奈自己啥也不是,除了青涩还是青涩,繁重的课业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压得人只在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缝隙里遐想。
后来,终是做了,便在心里感叹,原来如此。
再后来,渐渐学会如何去征服,只是征服别人的同时,也被人束缚。
时而会挣脱了去,又免不了阴沟里翻了船。
雨丝细微,陆程禹像是隔着薄雾在看安睡的女子。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嗓子那儿有些痒有些热,就想着有多长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没做了。三天两头的值班,他晚上在家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不多,算了算,勉强两星期三次的样子,这样的数字在他这个年龄的确是少,不怕亏的每天做也行,只是等年纪大了会觉着吃力,在这方面他多少有些克制。
雨丝渐密,黄豆大小的雨点颗颗砸落。小巧圆润的水珠顺着领口之下的微漾起伏滑溜进去,再也寻不着,心里便有些蠢蠢欲动。随即,他撇开眼,考虑要不要叫醒她,忽而察觉鱼竿微微一抖,等回过神来,沉下去的鱼漂已经完全浮上来,顺着水波轻轻晃荡。
不知何时,涂苒已经坐起身,迷蒙的睁着眼,稍稍撅了唇,仿佛有些微醺的样子,愣愣得望着他问:“下雨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了,你没醒。”陆程禹不慌不忙收起鱼竿。
雨水徒然间大了许多,先是淅淅沥沥,没多久就哗啦啦的泼下来。陆程禹抬头瞄瞄天色,想起先前转悠的时候,有个亭子就在不远处,便说:“上去躲一会儿雨,等这片云过去就好了。”他们顺着溪流往前走,一路泥泞,涂苒踩着高跟鞋慢吞吞的跟在后面,他侧过身来瞧她,稳稳握住她的手。
那亭子大概是为了应景才修筑,巴掌大的地儿,外观鲜亮却颇为毛糙,点缀着绿意盎然的山林水涧,只可远观。
等进了亭子,两人身上几乎湿透,涂苒歇了口气,笑道:“刚才真热,现在可凉快了”,她将头发散开披在身侧,用手去拧上面的雨水。忽然又有水珠子渐到脸上,一瞧,见陆程禹正在旁边扒弄头上的短发。她向边上退开了些,低声嘟哝:“讨厌。”
陆程禹抬手抹了把脸,人也跟着她挪了过去。涂苒拿眼横他,又见他一头短发被雨水浇成缕缕的支楞竖起,脸孔上也兜着水汽,轮廓更显清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堪堪对上他的目光。她略微侧脸,看向他身后檐下的雨帘,雨水浸着树叶的绿色,清清荡荡的悬着。
那男人抿着嘴,似乎笑了笑,视线从她的脸上下移,绕到她胸前。涂苒低头看去,白色衬衣在雨水的浸润下,像透明的薄纸帖服在身上。她轻轻用手掩了,空气变得又湿又热,她往后退,碰到身后的亭柱。
陆程禹走近了,神色平淡:“别遮了,又不是没看过,”又道,“这衣服质量不行,去买几件好点的。”
涂苒看着他,小声问:“你给我买么?你买了,我就把这件扔掉。”
他轻轻压过来,见她脸颊润红,鼻尖隐隐沁出了汗珠,便伸手去抹,手指顺着她的嘴唇,下巴颏儿,慢慢点到她的领口,将它扯开了些:“扔它做什么,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他的手顺道滑了进去……
心跳渐渐急促,她不由用手紧紧揪着他胳膊上的衣料,往后仰了身子,后脑勺猛的磕到身后的柱子上,她头晕脑胀的开口:“疼,好硬。”
他重重的抵着她,在耳边吃吃笑道:“哪里好硬?”
她立刻涨红了脸:“流氓……”话音未落,被他含住了唇,他的手不住摩挲下移,从裙底伸了进去。她脑袋里“轰”的一声,赶紧抓住他手腕:“不行不行,大白天的,不能在这里。”
他一声不吭,压抑着呼吸,气息热乎乎的包裹着她,继续我行我素。她身上虚软,只有趴在他肩头低低喘息,心里终是怕人撞见,颤颤的说:“陆程禹,你听说过吗?”
他直接道:“没有。”
她又说:“有首诗,佳人体似酥,仗剑斩愚夫。不见人头落,教君骨髓枯。所以你还年轻,得悠着点。”
他动作顿住,大笑出声,嗓音低哑粗犷,说道:“是不是佳人,尝了才知道。”
她轻轻拍打他,又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我当然不是,你找别人去,我不稀罕你。”
陆程禹仍是笑,轻咬她的耳垂调侃,“如果真是佳人,我倒宁愿髓尽人亡。”
她心头又跳,靠在他胸前默不做声,一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他却止了动作,也不说话,像是若有所思。涂苒抬眼,见他转脸正看向树林,又听得他“嘘”一声道:“幸好没做,有人来了。”说罢,低下头来笑笑的盯着她瞧。
雨仍如瓢泼,树叶层层叠叠,不见人影,人声已至。听口音是当地人,估摸有三两个男人,说中带笑,大概也是过来避雨。涂苒急忙推开陆程禹,整理身上的衣衫,其他倒没什么,就是衬衣扣子被人扯掉,遮也遮不住。陆程禹弯腰拾起纽扣,见她两手拢着衣领不知如何是好,半遮半掩,更添诱惑,便脱下自己的衬衣给她披上,自个儿打着赤膊站在一旁。涂苒拽着手里的衣服,那衣服很宽松,带着潮气,又带着点他身上的皂香和汗水味,她感觉稍微好了些,不再那样尴尬,侧了身去,望向亭外的另一边。
不多时,过来三个青年男子,到了跟前,就迫不及待钻进亭子,巴掌大的地儿即刻拥挤许多。那三人一边咒骂这突入而来的大雨,一边将身上的衣衫脱下拧干了水,抹脸擦汗,男人的汗臭味登时飘散过来。为首的青年看了眼涂苒,过会儿,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这才转向一旁的陆程禹问道:“省城来的?过来耍的?”
陆程禹点点头,往涂苒跟前站了站。
另两个看了看涂苒,也是笑:“来耍蜜月的。”
这回陆程禹没答话,稍稍侧身,抬起胳膊搭在她旁边的柱子上,将其余众人不着痕迹的隔了开去。涂苒抬眼望着他笑了一下,听得他轻轻问:“笑什么?”
涂苒没做声,白了他一眼,之后就被他扣住手腕子,又听他用更低的声音道:“一会儿再收拾你。”涂苒红了脸,拿眼瞪他,又偷眼看旁人,却见那几人仍是有事没事往这边瞧,她想着自己衣衫不整,心里便老大不自在。
没多久,听见陆程禹道:“雨小了些,走吧,”说罢,护着她往外走,涂苒脱了鞋子,学他赤脚踩在地上,两人一路小跑,待走得远了,涂苒才忍不住笑出声来,陆程禹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笑什么,二十出头的小兔崽子,地上爬的能看成水里游的天上飞的,何况是衣衫不整的,人不看白不看。”
涂苒怒瞪他,忽而又笑:“我哪里是笑人家,我笑一个老头子,外强中干。”
陆程禹不说话,拽着她往前走,等两人回到住所,关上门,就把她按在门上,捏着她的下巴磕,热气喷在她脸上:“笑啊,怎么不笑了?”
涂苒有些呼吸不畅,忙道:“我乱说的,你怎么会是纸老虎呢。就算是,有个地方也必定不是纸做的。”
他一听就乐了,低低笑着,伸手拍拍她的脸:“才淋了雨,赶紧把湿衣服脱了,不然会感冒,”说罢更欺身上来,剥去她身上的衣物犹如在做饭时剥一棵葱,末了只剩了白生生嫩油油的一株。他抱起她扔进浴缸,拧开了热水,单单说了一个字:“洗。”
涂苒脸上发热浑身发烫,唰的一下拉上浴帘,瞪神眼瞅着外面,却见人影一晃,他走了出去。她暗自松了口气,又愣了一会儿神,这才拿起花洒慢慢冲刷。正是晕晕乎乎的当口,冷不防看见浴帘再次被人利落的打开,陆程禹闲暇的靠着一旁的墙壁,手里握着罐啤酒,微眯了眼瞧她。他端起易拉罐,灌了口酒,暗哑了嗓子:“洗,我想看。”
涂苒的心怦怦的跳,慌忙中只用毛巾半掩住自己,热水冲刷下来,她望进他眼中,那双瞳仁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跳跃,像火又像水,既炙热烫人又冰冷蚀骨,那双眼直直看着她,与其说满载了欲~望不如说是清心寡欲,似乎眼前并无一物,而他只是静默出神。
她不由自主,深深呼吸,又被四周温暖湿气围困,于是稍稍侧过去,慢慢往身上浇着热水。
他说:“转过来,”语调竟似不带丝毫的情感。
她没动,胸前骤然袭来一股冰凉,让人不禁寒颤,转身去看,却见他拿着啤酒罐扬在半空,唇角微挑,笑得轻佻。
她忽然觉得那笑容另有含义,也许和自己内心的期望恰恰背道而驰,她在混沌中想预知未来,只可惜理智和思绪在浴室里,腾腾的雾气中融化,一同虚无缥缈。她看见男人的手指捏着易拉罐微微一顿,随即将它搁在盥洗台上,易拉罐上的一隅陷下,他跨入浴缸。
他默不作声,将她的手搁在自己腰胯间的皮带扣上,低头,扶着她的后脑勺,含住她的唇,凉丝丝的酒水被注入其中,缓缓淹没她快要燃烧殆尽的心脏。
她替他解开皮带,轻巧柔和,衣物落下,两人在温暖的水流中紧贴着纠缠一处,然后又湿淋淋的一同折腾到床上。
涂苒觉得自己像是一片树叶,上一秒还在顶端树梢战栗,下一刻就随着风,不住旋转着绵软的飘落,不能自己,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奔腾流窜,轻一口重一口四处啃噬,最后,那些伤口点点绽放,血液,仿佛在生命的尾端终于喷薄而出,尽致淋漓。
那人热烈而坚实的身体忽然紧绷,蓄势待发,她猛然从他的气息里拽回悠然一丝清明,抬手酥软的撑着他的胸膛,哑声道:“你忘了什么?”
他压抑的低声喘息,抬起头居高临下的看她,浓眉微锁,薄唇紧抿,思索一瞬而过。
俯□,对她轻轻耳语:“要个孩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