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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鸿门之会(3)

    七王爷的话句句在理,饶是嘉靖诡计多端,一时也难以辩解,再看路逊,居然微微一笑,像是松了口气。他本就不想和慕容景轩动手,无论是胜是败,对他这个极度自负的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正好七王爷一番陈词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但他也不允许别人这般看轻自己,于是他把矛头指向了段晨浩,扬声道:“那么,你和我打。”
    其实段晨浩的大名嘉靖也有所耳闻,能让严嵩倒台的人,又岂是个简单的角色?
    段晨浩心里暗自窃喜,心想这路逊果然中计了。
    他就是要让他与自己比武,好免去慕容景轩的危机。
    这也是进宫前七王爷交代给他的任务——如果有人要想慕容景轩动手,他一定要全力阻止。
    段晨浩走出筵席,对嘉靖道:“陛下,请恕草民冒昧,七王爷言之有理,这一战,请让草民代替慕容国主。”
    嘉靖狐疑地打量着他,见他英骨玉面,丰神俊朗,儒雅风流之外又潇洒出尘,嘉靖眼前一亮,心中赞道:“好个出类拔萃的少年,竟然还尤胜路逊几分。”
    段晨浩望着嘉靖,猜度着他的心思,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嘉靖本来因为他打断了自己的计划而心中不悦,可是一看到段晨浩那熠熠闪光的眼睛,心里竟有一丝动摇,“你凭什么代替慕容国主?你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僭越?”
    段晨浩笑道:“只因为慕容国主是草民敬慕之人,草民的理想就是希望成为慕容国主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草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的理想而战。”
    嘉靖忽然全身一震,眼中闪烁着一种别样的光芒——他似乎透过段晨浩的眼睛,穿过岁月,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满怀理想与希望的少年,然而残酷的现实,血色的帝都,伴随着从乌云深处降临的尘埃,将当年的他淹没,再也不见。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段遥远而干净的岁月,才是内心最为深切的向往和眷恋,而现在的自己,正在拼命地想要将过去遗忘,遗忘那生命中唯一一段纯白美好的岁月。
    “好吧,你就为你的理想而战吧。”嘉靖忽然垂下了头,透过杯子里的酒看着自己的眼睛,沉默不语。
    段晨浩向路逊微微行礼,对方也还他一礼,然后陡然拔刀。
    路逊的刀法名唤“霸忍刀”,脱胎于孙劫余的“天劫刀法”,自身又融合了路王府的刀法精髓,可谓是自成一派。段晨浩听七王爷提过,路逊的霸忍刀,有“二明二快”之诀,讲求的是心明、眼明、手快、刀快。他的刀势,一招招都极为清晰,断无一般派术的纠缠花巧,如果伤在了他的刀下,你是绝对不会知道自己这伤是怎么受的,他的刀诀就只有四个字——教而后诛。
    这四个字的口气极大,然而段晨浩虽神智他绝非浪得虚名,但心里却并不惧怕。
    此时路逊已将刀拔出,那是一把精钢所铸的雁翎刀,他态度稳重笃实,持刀之势也全无花巧,但平平常常中,已经现出了一代刀法大家的风度气派。
    段晨浩的剑路潇洒迅捷,路逊虽然是帝都里的王侯公子,但对这个武林侠少榜排名榜首的少年英侠也有些了解,在他面前轻傲之心大敛,一改狂疏,诚心诚意地说上了一个“请”字。
    路逊双手执柄一揖,他与段晨浩站得不足两尺之近,已先感到他身上意气迫人,只见他喝了一声“咄”,右手刀起,从空而斩,直向段晨浩头上劈去。
    这是刀式中最平常的一式“立斩”,就连一旁观战的载明都看得出,他悄声对七王爷道:“皇叔,这路逊的刀法传得神乎其神,可怎么看似这般稀松平常呢?”
    七王爷道:“载明,你有所不知,你看,路逊的刀法是最为平直笃实的。他的刀路只有纵、横、上、下四路,都取意于直,他摒弃了那些花巧的招式,裁弯取直,他的刀法裁掉了多余的部分,因此也就变得更快、更准。”
    载明若有所悟,看着场中局势,也觉步步惊心。
    路逊这一招来得极为沉猛,段晨浩不及回击,只有横剑一架,两人相较,他力勇而锐,路逊力大而沉,兵刃“当”的一声相碰,段晨浩不由手臂一颤。
    路逊第二招已转为横扫,段晨浩眉头一蹙——他自己出身逍遥天阙,所学剑术都是轻幻灵动的,而路逊却招招务实,与他巧捷的剑路大相径庭,颇有克制之效。
    其实高手交战,不但凭借着个人修为,更重要的是机缘,就如段晨浩初次和孙劫余交手,并非他的武功高出孙劫余许多,而是他的心思和灵巧助他取胜。
    而此刻情势一变,路逊把握先机,虽然他的功夫并未强过他师父,但也已到了不相伯仲的地步,再加上他步步紧逼,一时间将段晨浩压得死死的。
    段晨浩起先还意存隐忍,欲图以清空之剑与之相对,毕竟他身在芙蓉园,还要顾及着嘉靖皇帝、文武百官,怎么都要给双方留一些颜面。却没料到路逊的修为如此之深,全不容自己发挥剑路中飘忽迅捷之味,而是把自己缠入一招招、一式式,刀刀见血、剑剑搏命的搏杀中。这样的当面勇斗,赌狠争先本也是路逊既定的战术。
    他久闻段晨浩之名,得知他曾败了自己的师父,这次他不光要替自己漂亮地打赢一丈,更要替师父争回个面子。所以他才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选用近身搏杀之道。因为料定段晨浩年少气盛,于剑术之中纵有高险之悟,但真这样险恶搏杀的经验倒是缺乏了。而他则不同,从小他的师父就针对他有这方面的训练,因此他的一身功夫,是真真正正从血的磨砺中练出来的。
    场面一时极为好看,段晨浩不知不觉间连连后退,已后退了足有半丈。载明紧张地盯着他,旁边人一时也看得心惊而热——这样的缠杀,这样近不咫尺的搏勇斗狠,不容人有一步抽身的场面,就连嘉靖也看得手心冒汗,心想路逊的刀法,果然名不虚传。
    场中猛地一声嗡然长鸣,却是路逊的刀又一次砸在了段晨浩的剑上,剑较刀原本轻捷,力较之下,段晨浩低头一顾,只见自己的剑锋上已擦出了点点星火。
    段晨浩心中血气一涌,面色一变,情知再这样纠缠下去,自己必定吃亏,当下合身扑上,与路逊斗起快来。
    载明忽然担心起来,低声道:“皇叔,糟了,浩哥的心已经乱了,比武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看来浩哥真是被路逊给逼急了。”
    七王爷却目光一亮,道:“不,浩儿并非狗急跳墙,他的剑路看似凌乱,实则他是激发了血液里的果敢和勇烈。这样的剑招,远就比空灵飘忽的剑招实用得多,浩儿对战路逊这般强悍的角色,当然不能自视甚高,必定要以最实际的打法,来求得最短时间里的胜利。”
    载明似懂非懂,但是他相信浩哥,一定会赢。
    段晨浩抛弃了平日里的轻狂萧疏之态,已由刚才那个俊逸潇洒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一个刚毅果勇的角斗勇士,前后反差极大,让在座的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嘉靖,竟然被段晨浩眼中的杀气摄住,他知道自己是永远也不会有那样干净而果敢的杀气。
    只见段晨浩长剑一动,翻绞如蛇,舍弃了飘空灵动之态,他现在的样子更加俊毅沉烈,如同一个战场之上举旗冲锋的将领,于黄沙碧血中折戟扬刀。
    若是比狠、比快,段晨浩是绝对不会输给路逊的。毕竟他连孙劫余的销兵手都能接得住,又有什么真的能困住他呢?
    他的剑招一叠三变,如移行幻影,快得让人难以捉摸。一时间扳回一城,身形前探,同时宝剑如啄如点,每每将路逊的刀锋逼歪,舍弃了飘逸灵动的姿态,他学到了更为务实的打法,领略到了独立自震的风骨所在。
    他也抱着必胜的信念,因为在这华丽的帝都里,在那些统治者们的眼下,他不甘心败,不甘心败在王权之前、王座之下。越是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下,越是在这种华贵的表象前,他越是不能败,要高高地仰起头。
    于是,他将血液里高贵的尊严全都融入了宝剑,一招一式,极尽霸烈之态,令人望之胆寒。
    他一贯不喜欢和别人争,但是刀剑临身,杀机迫眼,何妨斗他个血溅荒天——所有的年轻,所有的成熟,所有还算幼稚的事物,不就是凭借着这一股源于生命力的血勇锐气才可能图个一己之所在吗?
    眼见路逊快为段晨浩所败,而段晨浩却又全无杀他之意,纵然是拼,段晨浩拼的却不是命,而是一口气,一份尊严。
    旁边的人群里,一个素颜宫女静静地观看眼前的打斗,眼睛里却是别样的深沉。
    忽然,她舒卷的衣袖里素手一抖,一根银针已被她悄然拈在了指间。然后,她看准时机,对着路逊发出了那一针。
    只要路逊败了,嘉靖的计划就能得逞,但如果段晨浩败了,嘉靖和慕容景轩双方便都不会有损失。
    所以,她选择击杀路逊,这样做不知为了让嘉靖一方得势,更加是为了让段晨浩背上杀死宣平王府小侯爷的这一罪责。
    他逃不了,他无论如何也逃不了……
    段晨浩,你今天一定会败。因为,你得罪了一个最不应该得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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