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夜宴剑歌(2)
花丛之中,穆嫣的小手温柔地托起轻颤的花枝,凑近鼻端,轻嗅着花香。她身穿一席淡色轻罗,乌发素颜,幽丽而清婉,衣袂随风轻扬,好似菊花幻化而成的玉人儿,美得极不真切。
穆嫣喜爱清静,专门挑了一个清幽之地赏菊,心情甚佳。轻细的脚步声虽然极力隐藏,却无法躲过她的耳朵。她转头一看,却见上官敛枫站在那里,脚下是一地残碎的菊花。
看着那些残瓣,穆嫣微微蹙眉,冷冷地道:“雪崖剑主高高在上,却不知这些卑微的菊花哪里得罪了你?你又何苦将这么美的花踩碎?”
上官敛枫眸光一动,微微冷笑:“因为这些花挡了我的路。穆嫣姑娘,或许,应该称呼你为雪魂珠。”
穆嫣依旧抚弄着枝头的菊花,美丽的脸犹如一池静水,波澜不兴。“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很抱歉,正是小女子让大名鼎鼎的雪崖剑主有了生平的第一次败迹。”
上官敛枫谨慎地看着她,喜怒莫测。“那么你要小心了,我不会允许这种屈辱的败迹一直存在,那是要用你的血才能洗去的。”
穆嫣淡然笑道:“也许还有另一种方法,用你自己的血洗去耻辱。”
说罢她似乎有些厌倦于这满身杀意的男子在花丛中谈话,转身离去。却不料身后蓦地飞来一朵菊花,穆嫣顺手接住,拈着翠绿花镜的纤手莹白如玉,菊花馨香怡人,却比她的小脸还要大上许多,她不做声地笑了笑:“雪崖剑主若真有兴趣,小女子可以奉陪到底,只是雪魂珠向来行踪飘忽,所以我想我们以后是绝不会有机会见面的。”
上官敛枫深目闪亮,道:“就算跋涉千里,我也会找到姑娘。”
穆嫣忽然蹙眉笑了笑,声如银铃,婉转动听,“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对我有意思、要追到天涯海角一般。你若真有那份闲心,就随你的便,本姑娘可没有时间和你瞎胡闹。”说罢身形一闪,就那样明晃晃地从上官敛枫面前消失了,那朵菊花随风飘转,缓缓坠在地上,她却仿佛化作了精灵,飞入了花瓣里。
万卷山庄的菊花宴果然热闹非凡,洛阳城里的各个门派世家的当家都悉数出席。
夜幕初降,中庭亮如白昼。
数百张筵席高朋满座,在精致的花园内露天而饮。此次所到的均是洛阳城里响当当的人物,金杯银盏盛着美酒佳酿,美丽的侍女殷勤款客,令人不饮自醉。
鬼灵子还真是能拖,自从那天夜里,他就一直没有出来,在离听香小筑不远处的另一间庄园继续解答天元八算的最后一算。段晨浩不禁好奇,他为何不直接在听香小筑里住下算了,莫非那位神秘的客人竟是个女子,所以鬼灵子才会避嫌?
但不管怎么样,今晚宴会之上,鬼灵子一定会露面。等宴会一结束,段晨浩就准备去管他要丹书铁券和法图卷轴。
段晨浩在座位上坐下,身边是武毅夫夫妇还有载明,却不见穆嫣。段晨浩道:“大哥大嫂,嫣儿去哪了,怎么不见她?龙烈和上官敛枫就在庄子里,我担心……”
骆绮芳见段晨浩面露担忧之色,若有深意地笑了笑,“浩弟你放心,凭嫣儿的本事,足以应付他们两。其实前几天嫣儿就已经把从各个世家偷来的东西都放到了万卷山庄,四大长老就想借着菊花宴将东西全都还给失主。至于嫣儿现在何处,我和你大哥也不知道。”
段晨浩疑惑地皱了皱眉毛:“嫣儿在搞什么鬼呢?”
骆绮芳道:“浩弟,你忘了嫣儿偷那些东西的目的了吗?或许她今晚便会有所行动,所以我们也要时刻注意,或许嫣儿的灭门仇人,就在这些宾客之中。”
段晨浩心生警惕,暗自担心起穆嫣的状况来,心想她不要一时冲动,若真找到仇人,也不要莽撞动手。
可是,她究竟去了哪呢?
却在段晨浩微微出神之际,乐声渐渐停了,一记沉重的鼓声倏然震撼天地,四周蓦地静了下来。
起初鼓声细微,如春雨润物,蚕食桑叶,沙沙响起,渐渐至大。数展特制的花灯猝然亮起,照亮了花园的中央,一面硕大的鼓不知何时已立在了那里,中间却是一个健壮的身影迎风而鼓。
分明只有那一个人在敲鼓,却犹如迅雷乍破,万马齐喑,肆意矫纵,极尽淋漓挥洒。鼓棰在鼓上飞舞游走,那敲鼓之人姿势雄浑大气,随之而起的鼓点急如狂风骤雨,密而不乱,疏而有致,声声摄人心魄。
鼓声在一片平气凝神中持续走高,越来越快,巨鼓重棰,步步相扣,如敌阵紧闭兵临城下。黑云压城,号角连天,杀气严霜一触即发,就在心要从胸腔里挑出来的一刹那戛然而止,四周死一般沉寂。
良久,忽然爆出了一阵喝彩,掌声和赞叹之声满盈园内,看来所有人都已被这鼓声所吸引。
那敲鼓的男子一身华服,气度高贵,结果旁边侍从递来的汗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昂首而笑:“四位长老,对本王的贺礼可还满意?”
书长老拱手笑道:“洛阳王亲自击鼓为礼,实在是敝庄莫大的荣幸。王爷请赶快入席,品尝美酒佳酿。”
洛阳王哈哈笑道:“本王可是要品尝万卷珍藏的冷香酿哦,以菊花入酒,三蒸三窖,味道甘美醇厚,回味无穷,更有菊花独有的香气盈然齿颊,本王可是对冷香酿心仪已久了,贵庄客不要吝惜美酒才好。”
书长老笑道:“王爷能光临,着实是山庄之荣幸,定会让王爷尽兴而归。”言谈之间已将洛阳王引入座内。
段晨浩看书长老对那人态度甚佳,不仅好奇地道:“大哥,那洛阳王究竟是何方神圣,看他刚才击鼓的样子,用了那么多力气,却连大气都没有喘一口,可见他的内家功夫有多么精深,还有他那击鼓的姿势,矫健灵活,分明是极为高妙的身法。我看他一定不简单。”
武毅夫刚要开口,却被载明抢了先,“浩哥,洛阳王是洛阳城里最有权势的人,姓高名燮,高家先祖骠骑大将军劳苦功高,曾经平定羌绒有功,所以朝廷封地洛阳,让高家世袭洛阳王的爵位。传说洛阳王极好武学之道,四处搜罗了许多武功秘籍,几乎到了嗜武成痴的地步,此人表面上好像十分爽朗,可是心机城府却是极深,在朝中人脉甚广,手段凌厉,所以多年来才能稳居洛阳王这个油水多多的高位。这个爵位,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若非洛阳王手段高明,绝对不可稳坐王位。”
段晨浩见载明一个小小孩童,说起朝中大事却是头头是道,好似个小大人一般,十分有趣。
宴会渐进高超,美酒珍馐陆续而至,段晨浩心情甚佳,索性就敞开胸怀与武毅夫畅饮,载明看段晨浩喝得欢畅,小手悄悄地凑近酒杯,却被骆绮芳打了一下,载明哀求道:“骆婶婶,我也想尝尝。”
骆绮芳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还小,不能喝酒。多吃点菜,才能快快长大。”说罢便往载明的盘子里夹了一些菜。她从袖中拿出银针,点在载明盘中的菜肴之上,却瞬间脸色大变,那根银针,已然变得漆黑,显然盘中的食物含有剧毒。骆绮芳狠狠地扫了一眼远处龙烈和上官敛枫所在之处,狠狠地道:“该死,究竟是谁。”
这些时日,载明的饮食起居一直都是有骆绮芳负责,载明的食物每次都要由她用银针试过之后才能食用。此刻见食物有毒,便开始怀疑究竟是他二人何人所为。
段晨浩和武毅夫看见之后也变了脸色,再无心饮酒,警惕四周,以防再有人欲对载明不利。
可是那两人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段晨浩等人愤怒的目光,依旧在神情自若地饮酒、欣赏歌舞。
灯火明亮,辉映着满园菊花,富贵堂皇,华丽非凡。宴会已进入了gao潮,这时,众人只见雪崖剑主按剑而起,面容沉毅,走至四位长老身前,对琴长老微微颔首:“久闻琴长老的琴音出神入化,晚辈斗胆,想请长老鼓瑟鸣弦,晚辈以剑舞之,以娱众兴。”
琴长老微微一笑,也未多言,当即十指按在弦上,琴音犹如月光,皎皎而出,所过之处,众人心中顿时空灵一片。
上官敛枫走到场中央,倏然拔剑,霎时间剑气如雪,寒芒四散。剑光临月而动,而上官敛枫则踩着月光且行且吟:“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他一剑刺出,犹如长虹贯日,身形陡然一拔,人已凌空跃起,满座宾客尽皆拍手称颂。
这是李太白所写的《忆秦娥》,是灞陵折柳怀古思旧制作,本意悲凉,而在上官敛枫口中却平添萧瑟疏狂,仿佛叩击铜甑。
“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吟罢他人已落地,宝剑回环一转,上挑明月,脚下步伐变换,却逐渐逼向了段晨浩所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