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锦衣铁手(2)
华服男子凝目而视,但见面前的少年神采飞扬,朗目如星,俊逸洒脱,知段晨浩是个人物,不由得露出郑重之色。他淡淡地道:“不错,正是本座。”
段晨浩冷言道:“好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竟然枉顾人命,将无辜稚子从高楼上扔下去。”
龙烈的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一手拂过拇指之上翠绿的扳指,淡然地开口道:“你若知道这男孩的身份,就不会说我的不是了。今日是我锦衣卫内部的家务事,我奉劝小兄弟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他笑的时候,眼睛里却殊无笑意,一股冷冽之色如同沉沉阴霾,挥之不去。
段晨浩昂首道:“哼,本大侠就是看不过有人倚仗武力欺人,今日这闲事,本大侠是管定了。”
他身后的武毅夫却有些焦急地道:“武某知道小兄弟侠义心肠,可今日这事着实不是你可以插手的,还望小兄弟不要蹚这趟浑水,速速离开。”
段晨浩道:“武大哥此言差矣,倘若我现在离去,就是见死不救,绝非大丈夫所为,武大哥你夫妇二人均是英雄人物,侠肝义胆,小弟我很是钦佩,今日若可以救你们与为难,也是我的荣幸。”
武毅夫和骆绮芳二人还要出言劝阻,段晨浩却不等他们说话,先发制人,骤然向龙烈施袭。刹那之间,他与龙烈已然交上了手,拳来脚往,斗得难分难解。
段晨浩倾力施为,变招极快,斗过数招,已然使出数种招式,先是一招“五行接引拳”,再一招“苍龙翻江腿”,内力喷薄之处犹如融融春日,暖意盎然,却正是“阳春融雪功”,往来之间身形翩跹灵巧如燕,又是一套“燕蝶游身滑翔步”。
武毅夫和骆绮芳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思量段晨浩年纪轻轻,还是个青涩少年,武功却已如此高超,武毅夫见识广博,看出了段晨浩所使的武功均是逍遥天阙的独门绝学,惊叹道:“这位小兄弟武功似乎师承逍遥天阙的武中圣皇钟前辈,原来是师出名门。”
龙烈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武功自然高不可言,他是朝廷中人,居于要职,若是此人跻身江湖,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绝对算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忽然,龙烈使了一招“五梅手”,左手虚招,犹如北风吹寒,遍折红梅,右手五指箕张,朝着段晨浩肩头直插而下,他手指如铁,力道迅猛沉绵,若是这一掌真的戳下,段晨浩的肩胛骨都会被其洞穿。
段晨浩俊脸一沉,心中思量一下,立刻以“三才掌”格挡,岂料他双手刚刚击出,龙烈就哈哈一笑,双掌一挥,袍袖飘拂,段晨浩双腕竟被他大袖缠住,疾退数步,弹足横踢,龙烈左手又胼指点向段晨浩膝上的环跳穴,右章斜略,拂他额头。他这招乃是“扶风掌”中的“易水西风”,袖如流水,掌如西风,似手环攻,厉害至极。
武毅夫暗叫了一声不好,旁边小穆见段晨浩处于劣势,也低声惊呼:“段大哥……”
武毅夫道:“小兄弟一时大意,竟中了龙烈的套,龙烈用虚招引诱小兄弟,将他困住,又连出劲招,迫使他再无力反击。”他眉头大皱,为段晨浩捏了一把冷汗。
段晨浩也发觉自己进了套,低喝一声,眉头一皱,右手撑地,左掌顺势一蹭,以双手为轴,下半身倒立而起,呼啦啦地飞转了起来,却是他儿时自创的一套“陀螺功”。
想当年段晨浩八九岁的时候,冬天里和师弟师妹们在冰上玩陀螺,陀螺先是倒卧,只需施以外力,抽得两鞭,便会越转越快,直立起来。从陀螺里获得了灵感,段晨浩便创造出这般花哨的招式。没想到今日凭借此招,竟然摆脱了龙烈的铁手一击。
武毅夫几人见段晨浩露了这一手,好似一个赖皮小孩就地打滚,厉害的敌人却奈他不可,甚是有趣,都齐齐笑了一声。
段晨浩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对龙烈团团作了个揖,“龙大指挥使,当心了。”刚脱困局,段晨浩立刻再度出招,双手食指屈伸有度,指爪之间劲力十足,如镂千钧,正是逍遥天阙的“灵枢定玄指”。他十指破空有声,专攻龙烈周身要穴,身法飘忽不定,时急时缓。
龙烈急忙收回身形,立刻展臂探爪,拿向段晨浩,双掌推出,竟是后发而先制,掌指相较,劲风迸发,二人闪电般对了一招,龙烈双足仿佛陷入地板中一般,稳若磐石,可是脸上却时红时白,刹那间变幻了三次,气血真如沸腾一般,不由得心中大骇,而段晨浩虽然后退数步,可是却连大气都未曾喘一份,俊颜之上依旧光彩夺目。
原来他已将火云真气灌入指尖,龙烈掌中的劲力虽然霸道,可是段晨浩的真气却是炽烈如火,龙烈防不胜防,还是中了段晨浩的招。
段晨浩抿嘴笑道:“龙大指挥使,武大哥他受了伤,可是小穆和骆嫂嫂却仍可全力应战,若我们三人合击,你恐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不如就此收手,你他日若想再行讨教,本大侠定当奉陪。”
龙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二弟,看来今日是天要助你,派了这个小子前来相帮。只是你可想好,若今日一走,他日便永无回头之期。”
武毅夫却是面色凛然,殊无举棋不定之色,态度极为坚决,“南郡王昔日与我们夫妻有恩,又对我们真心相交,他遇害身亡,我夫妻二人未能相帮,已是万分惭愧,如今少主人是王爷唯一的骨血,我夫妻二人纵使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小王爷周全。”
他顿了顿,接着道:“至于和几位兄弟的情谊,毅夫一日也不敢忘怀,我知道大哥你也是奉命而行,迫不得已,心中永远也不会怨恨大哥,只叹你我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今日一别,大哥便当我已经死了吧。以后再见面,便是敌人。”
龙烈听得此言,虎躯蓦地一震,面色沉痛,扼腕叹息道:“但愿你们不会后悔。”说罢他竟目中悲切,疾步走下了楼,身影消失后,却仍可听得咚咚的脚步声,那步子颇为沉重,仿佛磐石砸落,隐含着忧郁愤懑。
待段晨浩从小穆的口中得知原来武毅夫以前竟然是锦衣卫的二当家时,真的是惊叹不已。
夜月悬天,将光芒洒在了窗棂上,小穆就站在了月光之中,娓娓道来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那个男孩,竟然是帝都南郡王唯一的儿子朱载明,封号弘德王。而南郡王昔年的封号,则是郑王,也就是当年那场皇位之争的失败者。
当年正德皇帝驾崩之后,由于其并无子嗣,皇室按照立立长不立幼的规矩,便从皇室宗亲之中挑选皇位的继承者,祖训有明,继位者必须是帝王子嗣的辈分,所以正德皇帝的各位兄弟则与王位继承无缘,未来的皇帝只能从正德皇帝的侄子中遴选。
偏偏最为巧合的是,当年按照辈分,年岁最大的便是正王与景王,他们两人并非同父,奈何却是同日出生,所以便一同被宣召入京,两者中的一人将通过层层考核,成为下一任的皇帝。
朝堂之上波云诡谲,斗争险恶,这场帝位的争夺实则是一次无声的交锋与对垒,最终却是景王通过种种手段赢得了斗争。景王即位,也就是现在的嘉靖皇帝。
然而郑王在民间素有好名,且暗自培植了自己的党羽,嘉靖皇帝初登帝位,羽翼未丰,自然不能找郑王的麻烦,若是处理偏失,则会落人口舌,更有可能激起民愤,况且郑王却有才干,嘉靖皇帝便采取拉拢的手段,赐封郑王为南郡王,掌管帝都以南,这样的恩赐既为自己买了一个好名声,又可以就近监视郑王的举动,以防其有不臣之心。
可是对手一日未除,嘉靖皇帝便犹如芒刺在背,终日念念不忘。多年的赏赐与荣宠都只是假象,隐忍后的猝然发难才是最终制胜的雷霆手段。
近年来北方各府水旱成灾,天鸣地震,嘉靖皇帝便下令让南郡王筹款,南郡王费劲手段筹集数月才从江南筹得了五十万两银子,便派家臣送银子入京,岂料到京之后才发觉五十万两银子全都是假银,然而京都府、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对此案却全无头绪。南郡王自知此案另有隐情,恐是嘉靖一手策划,目的就是要拔出自己这颗眼中钉,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索性饮下了毒酒,了解了自己的生命,目的就是想为家人赢得一线生机。谁知嘉靖表面上大赦南郡王府,实则却派出了锦衣卫斩草除根,欲制弘德王于死地。
武毅夫虽然身处锦衣卫,却受过郑王的恩遇,并且与郑王私交甚好,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得到消息之后便与其妻叛出锦衣卫,全力保护弘德王逃出帝都,一路之上经过连番厮杀才赶来洛阳,却不料锦衣卫指挥使龙烈亲身至此,想要将弘德王就地格杀,武毅夫拼死护主,却与龙烈难割昔日兄弟之义。
段晨浩大致了解了全部的情况,于是对武毅夫夫妇更加钦佩,他们的敌人不仅是锦衣卫,更是当今的皇帝,为了昔日的情谊,敢于触怒天威,他们夫妻伉俪果然是性情中人。段晨浩更加高兴自己今日替他们解了燃眉之急。